《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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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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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的机构是指大学吗?”    
    “是的,大学;不过,具体是指人文学科,这些学科依然是所有大学的核心。”    
    人文学科是大学的核心。她可能是身在其外而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假如有人要她说出,今天大学的核心———核心课程———是什么;她会说,是挣钱。从维多利亚省的墨尔本市来看,情况就是这样;假如她知道约翰内斯堡的情况也是如此,她不会感到惊讶。    
    “不过,我姐姐刚才真的说你应该把时针往回拨?难道她没有说到某种更加有趣、更加有挑战意味的东西———在人文研究中,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被误解了。把希望和期望放在人文学科上,但它们可能永远得不到实现,所以这种做法有问题?我不是非得跟她保持一致,不过,在我看来,她所争辩的就是这个。”    
    “对人类进行彻底研究的是人类自己,”葛德文教授说,“而人类的本性是堕落。甚至令姐都会同意我的这一看法。不过,这不应该阻碍我们努力提高自己。令姐想让我们放弃人类,回到上帝那儿。当我说把时针往回拨时,我的意思就是这个。她想要倒退到文艺复兴之前的时代,倒退到她所说的人文主义运动之前,甚至回到十二世纪启蒙运动之前。她想要我们重新陷入基督教的宿命论,这种宿命论属于我所说的‘低等的中世纪’。”    
    “我了解我姐姐。当我想说她身上有宿命论倾向时,我总是犹豫不决。不过,您应该亲自跟她聊一聊,把您的观点摆出来。”    
    葛德文教授忙于吃沙拉。一阵沉默。坐在伊丽莎白对面的,是那个黑衣女人,她以为那是葛德文的太太;此时,黑衣女人冲她笑了笑。“刚才我听您说您叫伊丽莎白·科斯特洛?”那女人问道,“难道是作家伊丽莎白·科斯特洛?”    
    “是的,我是写东西的,写作是我谋生的手段。”    
    “您是‘布里吉特姐姐’的妹妹。”    
    “是的。不过,‘布里吉特姐姐’有许多姐妹。我只是她血缘上的妹妹。其他姐妹都是精神上的,所以更真诚。”    
    伊丽莎白本想把话说得轻松些,但这似乎惹恼了葛德文太太。也许正是因此,布兰奇激怒了这儿的人们:她不恰当地用到了诸如“精神”和“上帝”这样的词,用在不属于它们的地方。她虽然不信教,不过,在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愿意跟布兰奇站在一起。    
    葛德文太太正在跟她丈夫说话,像是在向她丈夫炫耀着什么。“亲爱的,伊丽莎白·科斯特洛是一位作家,”她说。    
    “哦,是嘛,”葛德文教授说道。不过,伊丽莎白的名字并没有引发他的兴趣。    
    “我丈夫生活在十八世纪,”葛德文太太说道。    
    “啊,是啊,好啊。理性时代。”    
    “我相信,今天,我们用一种相当简单的目光,去看那个历史时期,是看不清楚的,”葛德文教授说。他似乎想要说下去,但没有继续。    
    跟葛德文夫妇的交谈越来越没劲。伊丽莎白转向右边的人,但那人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别处。    
    “当我是个学生时,”她重新转向葛德文夫妇说,“那已经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左右了。我们读了许多D。 H。 劳伦斯的书。当然,我们也读古典作品,不过,我们真正的精力并没有花在古典作品上。D。 H。 劳伦斯和T。 S。 艾略特———我们专心阅读的是这类作家。也许还有十八世纪的布莱克。也许还有莎士比亚,因为我们都知道莎士比亚超越了他的时代。劳伦斯之所以吸引我们,是因为他给我们许诺了一种拯救的方式。他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崇拜黑暗的神明,遵循他们的规章,那么,我们就会得到拯救。我们相信劳伦斯。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我们走出去,竭尽全力地崇拜黑暗的神明。嗨,对神明的崇拜并没有拯救我们。现在,当我回顾时,我要把劳伦斯叫做‘伪预言家’。    
    “我想说的是,作为学生,我们曾在那些真实的读物中,寻找指导,困惑中的指导。在劳伦斯身上,或者在艾略特身上,早期的艾略特身上,我们找到了指导。这些指导可能各种各样,但都是关于我们人类如何生活的。比较而言,我们阅读其他东西,只是攻读课程,目的是为了能通过考试。    
    “如果人文学科想要免于消亡,那么,它们必须应对各种精神状态以及那种对指导的渴望:最终,它是对拯救的渴求。”    
    伊丽莎白讲了一大通,比她本来想说的还要多。事实上,现在大家都安静下来了;她知道,其他人都在听自己说话。甚至她姐姐都转向她这边了。    
    “当‘布里吉特姐姐’要求我们邀请您来参加这一快乐的活动时,”那位主任高高的说话声从桌子的头里传来,“我们还没意识到,您就是伊丽莎白·科斯特洛。欢迎。有您在,我们感到很高兴。”    
    “谢谢,”伊丽莎白说。    
    “我不自觉地听到了您刚才所说的一些话,”主任继续说道,“您是否同意令姐的说法,即人文学科的前景是黯淡的?”    
    她必须非常注意自己的说话方式。“我只是说,”她说道,“我们的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是带着某种程度的饥饿感,来看我们的书的。如果我们不能或不愿满足他们的饥饿感,那么,纵然他们转身离去,我们也不必惊诧。不过,我姐姐和我属于不同的领域。她已经把她的想法告诉给了你们。至于我自己,我想说,让书本来教导我们认识自己,这事我们已经做得够多的了。任何读者,或者说几乎所有读者,都应该满足于这一点。”    
    他们看着她姐姐,想看看她姐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教导我们如何认识自己:除了人文研究,还有什么别的吗?    
    “这是否只是午餐时的闲聊,”布里吉特姐姐问道,“抑或,我们是认真的?”    
    “我们是认真的,”主任答道,“我们都是认真的人。”    
    也许,伊丽莎白应该改变自己对主任的看法。他以东道主的身份,始终参加各种活动。也许,他不仅是一个学术官僚,而且也有一颗灵魂,一颗饥饿的灵魂。要承认这种可能性。事实上,也许,他们所有人之所以都围坐在这张桌子边,正是因为他们都有饥饿的灵魂,那是他们最深刻的存在。她不应该急于下判断。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么这些人并不愚蠢。到现在,他们肯定已经意识到,不管他们喜欢还是不喜欢,在布里吉特姐姐身上,他们看到了一个不喜欢循规蹈矩的人。    
    “我不需要去向小说求教,”布兰奇说,“就能知道,人类能够变得何等卑鄙,何等下流,何等残酷。我们,我们所有人,在人生之初,都是这样的。我们都是堕落的畜生。如果对人类的研究结果最多只是给我们描绘出我们的黑暗潜力,那么我应该把时间花在更好的研究对象上。如果这种研究的内容是人类再生后可能出现的样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然而,在这一天里,你已经说得够多的了。”    
    “可是,”挨着葛德文太太的年轻人说道,“确实,这正是人文主义和文艺复兴所代表的东西;人类之所以为人类,就是因为人类有能力存在,而且有能力上升。人文主义者们并不假装不信神,甚至不是伪装的路德分子。姐姐,他们跟你一样,是天主教信徒。想想洛伦佐·瓦拉吧。瓦拉一点都没有对抗教会的言行,他只是碰巧比哲罗姆更懂得希腊文,并指出了哲罗姆在翻译《新约》时所犯的一些错误。假如教会认可这样一条原则,即哲罗姆的拉丁文译本是一个凡人的译本,而不是上帝亲口说的话,因此有进一步改善的可能;那么,也许,整个西方历史就会是另外的样子。”    
    布兰奇沉默着。伊丽莎白继续往下说。    
    “假如整个教会都能够承认,它所有的教义以及整个信仰体系的基础都是《圣经》;而各种不同的《圣经》文本一方面很容易会被抄错,另一方面很容易会被译错,因为翻译总是不能十全十美。假如教会还能承认,对文本的解释是一个综合工程,极为复杂,而不是像某些人自己所宣称的,他们能垄断解释权。假如真是那样,那么,今天,我们就不会有这样的争辩。”    
    “可是,”主任说道,“除了亲身体会某些历史教训,那些教训是十五世纪的教会基本上无法预见的;我们如何能知道,解释工作会有多么困难。”    
    “比如说?”    
    “比如说,我们的文化跟数以百计的其他文化的联系状况。每一种文化都有其自身的语言、历史和神话,以及独一无二的观看世界的方式。”    
    “因此,我的观点是,”那个年轻人说道,“是人文学科,只有人文学科,以及人文学科所提供的训练,使我们得以乘风破浪,穿过这个多元文化的新世界,那正是,”———他已变得万分激动,几乎是要拍桌子了———“正是因为人文学科的内容就是阅读和解释。正如我们的演讲人所说的,人文学科开始时是文本研究,后来发展成为一套原理,这套原理是专门用于解释的。”    
    “实际上,是人文科学,”主任说道。    
    年轻人拉长了脸,说:“主任先生,您这是在转移话题。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要坚持说‘研究’或‘学科’。”    
    伊丽莎白想着,他这么年轻,这么自信。他会坚持说“研究”的。    
    “您觉得温克尔曼怎么样?”她姐姐问道。    
    温克尔曼?年轻人回过头来看着她,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温克尔曼是否会自动承认,他属于您所描画的那一类人文学者,即从事文本解释的技术员?”    
    “我不知道。温克尔曼是大学者。也许他会承认吧。”    
    “或者是谢林,”她姐姐紧接着说道,“或者是任何一位那样的学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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