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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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八堂课-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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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让我自豪的夜晚,我必须提醒自己,也提醒你们,要注意这一点。    
    “现在,让我言归正传,‘何为现实主义?’    
    “弗朗茨·卡夫卡讲过一个故事———也许你们知道这故事———一只猿猴,穿戴整齐,去参加一个活动,它向一群学者发表演讲。这是演讲,但也是考验,考试,口试。猿猴不得不表现出,它不仅能说听众们的语言,而且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礼仪和习俗;所以,它适合于进入他们的社会。    
    “我为什么要让你们想起卡夫卡的故事呢?是不是我想要装扮成一只猿猴,把自己从自然环境中拉出来,在一群挑剔的陌生人面前,被迫进行表演?我希望不是。我是你们中的一员,不是异类。    
    “如果你们知道这个故事,你们就会记得,它是以自白的方式表现的,猿猴的自白。在这种方式中,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以局外人的眼光,去审视演讲者或听众。因为,据我们所知,演讲者不会‘真的’是一只猿猴,可能只是一个人,像我们大家一样,因为受到迷惑,所以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猿猴,或者,带着沉重的嘲讽,为着修辞的目的,把自己扮成一只猿猴。听众也一样,正如我们可以想象的,他们可能不包括那些腐朽的、面色红润的伪君子,伪君子们会脱下皮夹克和遮阳帽,换上晚会的行头。听众中可能包括一些猿猴的同类,它们都受过训练,如果说还没有达到演讲者的水平———他能用德语说出复杂的句子———至少也能静静地坐着听。或者,如果它们还没有被训练到那种程度,我们就把它们拴在座位上,训练它们别吱吱乱叫,捕捉虱子,或公开挠痒痒。    
    “我们不知道,我们不知道,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的,这故事到底讲了些什么:是一个人跟一群人说话,还是一只猿猴跟一群猿猴说话,还是一只猿猴跟一群人说话,还是一个人跟一群猿猴说话(尽管,我想,不大可能是这最后一种情况);或者,甚至只是一只鹦鹉跟一群鹦鹉说话。    
    “曾经一度,我们是知道的。当作品里说‘桌子上竖立着一杯水’,过去我们惯于相信,真的有一张桌子,桌子上真的有一杯水;我们只需要朝文字之镜瞥一眼,就能看见桌子和水杯。    
    “可是,一切都终结了。文字之镜被打破了,看起来已无法修复。演讲厅里的真实情况是什么样的呢?你们的猜测跟我的一样有道理。人对人,人对猴,猴对人,猴对猴。演讲厅本身可能只是一个动物园。纸页上的文字将不再经得起磨损,不再被看重。每个人都宣称‘我的意思就是我想说的!’在虔诚的罗马人家里的壁炉架上,往往供奉着家神;而在我们的壁炉架上,过去常常与《圣经》和莎士比亚著作并肩而立的,则是词典;现在这词典已经成了一册电码本,夹杂在众多书籍中。    
    “我出现在你们面前时的情形就是这样。我希望,我不是在滥用这讲坛的特权,说一些无用的、虚无的笑话,来嘲笑我自己,猿猴或女人,并嘲笑你们,我的听众们。尽管我无权对卡夫卡的故事的要点说三道四,但我可以说,至少这一点不是那个故事的要点。我相信,曾经有过一段时间,我们能说出自己是何许人。而现在,我们只是在表演自己的角色。连底线都没了。不管这丢失的是什么样的底线;假如不是因为这一底线很难引起我们的敬意,我们可能会把这一转变看成是悲剧性的———在我们看来,它现在就好像是一个幻象,只有在座诸位把目光聚在一处,才能看见这幻象。只要你们的目光移开一会儿,镜子就会摔到地上,碎裂。    
    “此刻,我站在你们面前,有种种原因使我感到不够自信。虽然有这个卓越的奖项———对此我表示深挚的谢意———尽管这奖项会带来美好的前景,在我之前,已经有一些杰出人士获得过该奖项,现在我也进入了他们的行列,使我有希望摆脱时间的嫉妒的掌控。但是,如果我们是现实主义者,我们会明白:你们所看重的这些书终将没人阅读,没人记住。这只是个时间问题。我个人只不过是跟那些书的产生有过一点关联。完全是这么回事。我们常常强迫自己的子孙去记一些东西,我们应该对他们所负担的记忆有所限制。他们将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我们在其中的作用应该越来越小。谢谢大家。”    
    一开始掌声还有点犹豫,随后便响成一片。伊丽莎白摘下眼镜,微笑着。这是动人的笑:她似乎在品味这一刻。表演者———演员、歌手、小提琴家,不管应得,还是不应得,都有权沐浴在掌声中。为什么他母亲就不能拥有这荣耀的一刻呢?    
    掌声渐渐衰歇。布罗特嘉姆主任斜着身子对着话筒说:“有点心和饮料———”    
    “对不起!”一个清晰、自信而年轻的声音打断了主任的话。    
    听众们一阵骚乱,纷纷转过头。    
    “大堂里有点心和饮料,还陈列着伊丽莎白·科斯特洛的一些书籍。请跟我们一起去那儿。至于我———”    
    “对不起!”    
    “怎么啦?”    
    “我有个问题。”    
    说话者站了起来:一个女孩,穿着红白相间的奥尔托纳学院的校服。布罗特嘉姆明显觉得为难。至于约翰的母亲,此时已经失去了笑容。约翰理解母亲的表情变化。她已经受够了,她想离开。    
    “恐怕不行,”布罗特嘉姆说,他皱着眉头,偷偷环顾四周,寻求帮助,“咱们今晚的议程里是不允许提问的。我想谢谢———”    
    “对不起!我有个问题要问演讲人,我可以跟她说话吗?”    
    一阵安静。所有眼睛都盯着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她冷峻地盯着远处。    
    布罗特嘉姆攒足了劲说道:“我想向科斯特洛女士表示感谢;今晚能跟她在一起,真是我们的荣幸。请跟我到大堂里去。谢谢大家。”说完,他把话筒拔了下来。    
    众人在离开演讲厅时,发出了一阵“嗡嗡”的谈话声。就好像出了什么事。约翰能看见那个穿着红白相间的衬衫的女孩,她走在人群中,就在他前面。她走路的姿势僵硬而挺直,似乎还在生气。那问题会是什么呢?让她把问题说出来,难道不是更好吗?    
    


第一课第一课  现实主义(5)

    约翰害怕大堂里会重新出现这一幕。不过,大堂里什么都没发生。那女孩离开了,消失在了夜色里,也许是被轰出去的。然而,这事留下了一种坏影响;有人可能会说,这整个晚上的气氛被搞糟了。    
    众人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他们似乎有一个很准的猜测,他也有一个很准的猜测。在这样的场合,人们可能期望著名作家伊丽莎白·科斯特洛能说点什么,而她没说。问题就在这儿。    
    此时,约翰可以看见,在他母亲周围,布罗特嘉姆主任和其他一些人正在忙乱着,力图使事态平息下去。他们付出这一切,是想让她回家之后,对他们和学院有一个好印象。不过,他们还必须朝前看,展望1997年,希望1997年的评审委员会提出一个可爱一些的获奖者。    
    我们跳过大堂中的其他情景,把目光转向宾馆。    
    伊丽莎白·科斯特洛就寝了。她儿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了一阵子电视。随后,他变得心神不宁,跑到了楼下的休息室,他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苏珊·莫比乌斯,那个为电台采访他母亲的女人。莫比乌斯向他招手。莫比乌斯身边还有一个人,但那人很快就离开了,只剩下他们俩。    
    约翰发现,苏珊·莫比乌斯颇有姿色。她穿着讲究,比学院惯常所允许的还要讲究。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肩膀端平。她留着一头长长的金发,那摆动头发的动作活像女王。    
    他们绕过当天晚上的事情,谈起了电台作为一种文化传媒的复兴。“我知道,您已经为她写过一本书了。不巧的是,我还没读过。您对她有什么好的评价吗?”    
    “我相信,有的。伊丽莎白·科斯特洛是我们时代的一位重要作家。我的书不只写她,但她在其中占据着显要的位置。”    
    “一位重要作家……您是说,她对我们大家,还是只对女性而言,是一位重要作家?在采访进行期间,我有一种感觉,您只把她看成了一位女作家,或者说一位女性作家。假如她是男人,您是否还把她看做重要作家?”    
    “假如她是男人?”    
    “或者说,假如您是男人?”    
    “假如我是男人?我不知道。我从来不是男人。在我想当男人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的。”    
    他俩都笑了。笑声中确实有某种意味。    
    “可是,我母亲当过男人,”约翰坚持道,“她还当过狗呢。她会设身为别人,或别的生物进行思考。我读过她的作品;我知道,那是她的一种能力。这种能力使我们脱离自身,进入别的生命。对小说写作,它是否是最重要的?”    
    “也许吧。不过,你母亲毕竟还是一个女人。无论她做什么,她都是作为一个女人在做。作为一个女人,而不是男人,她栖居于她笔下的人物之中。”    
    “这一点,我没看出来。我发现,她笔下的男人完全值得信赖。”    
    “你之所以没看出来,是因为你不愿意好好看。只有女人才愿意好好看。这是女人之间的事。要是她笔下的男人真的都可信,而且都是好男人,那么,我很乐意听你这么说,可是,最终说起来,小说只是模仿而已。女人善于模仿,在模仿方面,甚至在滑稽模仿方面,要比男人强。我们的触觉要轻巧一些。”    
    苏珊·莫比乌斯又笑了。看看我的触觉可以是多么轻巧,她的嘴唇仿佛在说。柔软的嘴唇。    
    “要是她作品中有滑稽模仿,”约翰说,“那也是太微妙了,我承认,我没看出来。”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么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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