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学子中,可有瞧得上眼的?若是有,朕就给你指婚!”
说这话的时候,圣上心里微微拧了下,像是生生被利器剜了块肉一般,疼得厉害。面上虽是沉着稳重,可心里早就大浪淘沙汹涌澎湃了……忍不住又挑眉去瞅了眼画娘,却见明眸皓齿的女孩子,竟是落了泪。
圣上眉头紧蹙,不知道哪里说错了,竟是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给说哭了。她哭,是因为常年呆在宫中不得回家的缘故吗?想想也是,云家六个女儿,比她大的、比她小的,都已经许了人家,也就只有她……尚无人张罗。
“你若是想家,朕即刻就让人送你回去,你若是以后不想进宫了,朕就去跟太后说,让你出府,再亲自给你挑门好的亲事!你看如何?”圣上不自觉抬起手,想擦掉画娘面颊上的泪水,可手抬到一半,又生生抽了回来。
他倒是忘了,这个女孩子只是自己的御前侍女,是他从太后那边要来的。她是安璟侯的女儿,不是自己妃嫔,不能越矩。
想到妃嫔两个字,圣上瞳孔猛然缩了一下,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只想着她救了自己,想着给她什么赏赐,想着如何给她指门好亲事,却还没有想过,或许……她可以做自己的妃子。
画娘想到了自己生母柳氏,又想到了嫡母苏氏的绝情、父亲的偏心、以及眉娘的横刀夺爱,所以才哭的。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即便在外人面前再坚强,可内心深处还是及其柔软的,开心了会笑,伤心了会哭。
她现在不但恨婉娘,她还恨眉娘,她恨云府上下所有人,她有时候甚至会恨所有幸福着的人。李夙尧入狱了,她真是很开心,最好婉娘成寡妇,她便更开心!婉娘别想比她过得好,嫁了名门李家又如何?
想到开心的地方,画娘突然嘴角翘起,微微含笑,心里也好受得多。
圣上一把抓住画娘的手,紧紧攥住,眸光深深锁在她脸上,将她惊魂失措的神情瞧在眼里,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这些天你在御前侍候朕,将朕的事务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深得朕心。”
何止是得他的心?这样聪慧美艳的女子,简直就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对,就是老天安排给他的,真是福气。当初他碍于圣后的势力,碍于独孤家的势力,也因着独孤后是跟他一起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患难夫妻,又因为她处理政事着实有一手,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她干政那么多年。
可到后来,百越投降了,西夏国灭了,甚至后来世族大家跨了一半,他的皇位越坐越稳了,这才想到,现在真正威胁到他的,不是旁人,而是枕边人,他的妻子。
因此,便故意留着睿儿在京城,故意不提让他去封地的意思,后来才闹出了太子跟晋王互相陷害诬陷的事情。在他心里,并不是说非得属意睿儿,只是,他断不能让独孤得逞。
独孤那个女子有权欲,一旦大权在握,她真会推了大兴江山。
画娘是聪明的,自然看得出圣上眼中流露出的情意,挣扎了一下道:“圣上,奴婢看时辰不早了,圣上今日约了康王殿下下棋,想必殿下该是要来了。”画娘又使劲挣了几下,却是发现圣上不但没有松手,反而靠得越来越近。
画娘急了,一把跪了下来,磕头请罪:“奴婢侍候圣上不周,请圣上降罪于奴婢。”
圣上沉沉叹了口气,俯身亲手将画娘扶了起来,沉沉叹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朕的意思,想必你是明白的。但朕也不强迫于你,朕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是同意,朕即刻封你夫人之位,若是不愿,便也作罢!朕,绝不勉强。”
画娘再是有个性再是不怕死,可在皇帝跟前,她还是微微有些哆嗦的。
小心翼翼抬眸瞧了圣上一眼,复又迅速低下头,咬牙说:“是。”心里却权衡着利弊。
她跟蜀中王有盟约,到御前侍候,自然也是两人之前谋划好的,为的只是讨圣上欢心,以便之后行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圣上,竟是会是瞧上了她。不过,瞧上了又如何,给自己的不过是夫人之位,难不成还能做圣后?
蜀中王王妃此番已是去了庵里做尼姑去了,若是蜀中王成了圣主,她自然也回不来,按照蜀中王跟自己的盟约,自己自然是圣后。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她要做的是妻!即便是妃子,那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画娘正欲退下,何庆进来说:“圣上,康王殿下来了,是否叫他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皮子,状似不在意地瞧了瞧画娘,心里明镜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九十章
何庆心想,这云盎的几个女儿可真是厉害!但之前的再怎么厉害也比不得眼前的这个,云家四娘子,竟是将主意打到了圣主这里。云盎,若是你的女儿真做了娘娘,您可就是圣上的老丈人了……可担得起啊?
想想又觉得乱了套,那云家的长女可是为房陵王侧妃,姐妹两人嫁父子两人……可不得闹出笑话来。
圣上折回身子,坐了下来,方挥手说:“去让九王进来。”何庆立即回神,应着声便出去了。
九王身着明紫朝服,玉冠束发,面容清逸出尘,身形修长挺拔,笔笔立着,就如劲松。
“臣弟给皇兄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九王双手拱于胸前,微微俯身行礼。
圣上笑道:“九儿快快免了虚礼。”又赐了座,方说,“秦太妃的身体可还好?”
九王笑容温和,目光灼灼瞧着圣上:“劳皇兄记挂了,母妃身体倒还好,只是,毕竟年岁大了,不便常常进宫给太后请安。”说着又站了起来,“因此,特让臣来向圣上跟太后娘娘请罪。”
圣上挥手示意他坐下,又让画娘去拿棋,然后道:“秦母妃身体安好,朕便就放心了。”想了想,又问,“小九儿如今也娶有妻室,朕便也就放心了。只是那康王妃……朕听太后说,王妃的脾气不大好。”
九王嘴角微勾,溢出一丝轻笑,表情看起来是苦涩的。
当初娶梁燊,并非他所愿。只是,他人在康州,势单力薄,想要稳住梁家,不得不采取此下策。
最主要的是,他若是一直不娶,便会让夙尧跟婉娘多心,既然必须要娶一个,那何不捡着有利益的来娶呢?康州之地偏僻贫瘠,天高皇帝远的,很容易出事,他作为皇室之人,娶了梁氏女,也算是稳住一番势力了。
好在,他没有野心,否则,该是被忌惮的。
“梁氏打小在康州长大,那里不比京城有规矩,因此跋扈了些。”抬眸看着圣上,恭恭敬敬的,“皇兄,臣弟此番前来,是有事求皇兄的。”
圣上自是知道他所为何事而来,但他不想听,摆手道:“今日不谈政事,你陪我下盘棋吧。”刚好画娘捧了棋盘过来,圣上伸手接过,随即摆好棋子,“朕记得,小的时候你性子最静。旁的兄弟姐妹们都喜欢出去玩儿,就只有你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面自己跟自己下棋。因此,先皇也非常喜欢你。”
那是因为自己又瘸又瞎,他想玩别人也不会带他玩,九王心里几分苦涩。
“那臣弟就陪皇兄下盘棋。”九王坐到了圣上对面,执子落下。
九王棋艺很好,只要他稍稍花了心思下棋,圣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此番,圣上用全力,九王只用了五分,两人将将打个平手。
两人从夕阳西下,一直下到了夜深,圣上奇怪,九王今日为何要一直与他周旋下去?明明好几次九王是要赢的,可他却又故意让了自己。
九王不言,只是抿着唇与圣上周旋,直到三更天,九王只错走一步,又明显落了下乘。只因那一步,便是无力回天。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圣上赢了。
旁边何庆见两人终于结束了,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赶紧派人一旁伺候着,呆会儿要侍奉圣上就寝呢。
圣上淡淡笑看着九王:“你刚刚说有话要与朕说,而下棋时又先一直与朕周旋,后又故意让朕赢,是何意?”然后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九王闻言起身,微微屈身立于一旁,恭敬道:“原本两方势均力敌时,是一派和平景象,而刚刚只因臣弟错走一步,便出现了不可收拾的残局,实为惊险。”见圣上浓眉紧皱,一双精锐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九王并不畏惧,继续说,“如今圣后的势力与蜀中王持平,若是圣上刻意想要打压圣后势力,到时候没有人牵制蜀中王一党,怕是天下大乱。”
圣上拍案而起,却一句话未说。
九王继续说:“李家一门忠烈,而今李世子差点误害圣上受伤一事,怕也是有人蓄意谋之。圣上属意蜀中王,只因圣后一族势力太大,而若除去圣后一党,元华夫人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独孤氏。”
“李家虽为圣后外戚,但李家军一直忠心的是当朝天子,是圣上的自己人。若是圣上严惩了李世子,怕是李家不服,那些一直攀附李家的众世族亦不会服。若是李家被逼谋反,这个结果,怕是圣上也不愿看到的。”
圣上紧抿着唇,又缓缓坐了下来。
其实九王说的不无道理,李家虽为独孤外戚,可却一直效命于朝廷。他若是想坐稳江山,则不能与世族之首的李家为敌。
圣上偏心元华,也一心想要立元华所出的杨睿为太子,但若是元华得了权势,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成为独孤第二呢?
不过,倒也不能摆摆便宜了李夙尧,不能便宜李家。可以不将李家赶尽杀绝,但必须借此机会削弱他的势力。
“那你说,朕该如何做?”圣上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九王继续道:“贬李家去地方为官。如今北方突厥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似有吞灭之意,而李家之将一门忠烈,可任唐国公李烈为边境之地抚慰大使,以后长驻边境,若无圣意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圣上看着九王:“小九儿,你告诉朕,你有没有想过坐上圣位?”
九王倒是不惊不惧,只是嘴角挂上了一丝苦笑:“臣弟自记忆起,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如常人一般健全,可以看见人间万物,游遍天下山水。后来腿好了,眼睛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