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结玩腻了之后,何塞用牛骨给她磨了一只钩针。艾米莉从旧帆布里抽出线来,准备钩几块小桌布铺在舱室的桌子上。她还画了不少涂鸦之作,床铺内侧很快就布满了旧石器时代的壁画,不知道船长发现后会作何感想。最好玩的是找出那些粉刷不均的地方,看它像什么就用铅笔把它画成什么——比方说,给“海象”填上眼睛,给“兔子”加上耳朵。艺术家不是常说吗,“要善于发现身边的美”。
天气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船剧烈地起伏晃动,艾米莉躺都躺不稳,更别说钩桌布了。她两手紧紧抓住铺边,免得颠簸中撞到腿上的伤口。
可是就在这种天气里,海盗们选定了下一个猎物。这是一艘小小的荷兰汽轮,看上去没什么油水。船上是一些演马戏的动物,准备送给巴纳姆先生(美国知名的马戏团经理人——译者注)的某位前辈。船长是个狂妄的家伙,只有荷兰人才有可能狂成这样。他船上其实没什么好抢的,可他却一点都不合作。最后海盗们把他绑起来带到了自己船上,关在艾米莉养病的舱室里。艾米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他是个一流的航海家,可是皮肤很白,而且胖得没脖子。他抽了好几支味道很冲的雪茄,把艾米莉呛得头晕眼花。
其他的孩子在抢劫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们作伪装比那些“女士”更见效。那时候造汽轮的技术还不是很先进,所以汽轮比帆船强不了多少。当时,这艘汽轮饱受风浪之苦,在水里摇摇摆摆地就像海豚在打滚,它的甲板与海面齐了起来,烟囱里也灌满了水。所以,当荷兰船长看到纵帆船放下来一艘小艇,在爱德华、哈里、蕾切尔和劳拉的欢送下向自己驶来时,他认为一定是来帮忙的,丝毫没起疑心就让他们上了船。尽管高傲的荷兰人不愿承认,但他的确被海盗迷惑了。
醒悟之后,他就开始抵抗,海盗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船上。货物是一只狮子、一只老虎、两头熊,还有一群猴子。海盗们对此很不满意,因此对船长难免有些不客气。
接下来就要看看汽轮(“西尔玛号”)会不会像克罗琳达号一样,藏有其他值钱的东西。他们把所有船员都关进舱室,然后一个接一个带到甲板上单独问话。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不是没有,就是船员不知道,要么是他们不肯说。大部分船员吓得魂不附体,连出卖祖宗的事都干得出来。有几个人看穿了海盗的装腔作势,知道他们不会越过杀人底线,因此斗胆把他们嘲笑了一番。
两种做法的后果是一样的。每问完一个人,海盗就把他关进艏楼。在带下一个人出来之前,他们会好好表演一番:一个海盗拿九尾鞭狠狠地抽打帆布,另一个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打完之后,他们朝天放一枪,然后把一件重物扔到水里发出水花四溅的声音。这样做是为了吓唬那些关在舱室里的人,而且确实把他们吓得不轻。可惜没什么收获,看来船上真的没有值钱东西了。
船上虽然没钱,却有不少荷兰烈酒。海盗们毫不客气地笑纳了:喝了这么久的西印度朗姆酒,也该换换口味了。
痛饮一顿后,奥托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给孩子们演场马戏怎么样?他们一直央求过来看动物,为什么不给他们来点过瘾的——比如说,狮虎斗?
《牙买加飓风》 第三部分我想要的生活(4)
说干就干。孩子们和不值班的船员都过来了,每人在高处找了一个安全的位置。绳圈围好了,舱门打开了,两只散发着猫臭的大铁笼被拖到了甲板上。驯兽师是几个马来人,只听到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海盗命令驯兽师打开笼门,把狮子和老虎放出来,准备上演兽王大战。
谁也没想过斗完之后怎么把它们关回去。大家都知道,放虎容易,再捉回去可就难了。
可是,笼门打开之后,两头猛兽居然都不出来。它们显得很不安,发出低微的咆哮,听上去像在呻吟。除了转转眼珠之外,它们趴在笼里一动都不动。
可怜的艾米莉错过了这场好戏。她拖着伤腿躺在密不透风的舱室里,看守着倒霉的荷兰船长。
刚关进来时,船长试图跟艾米莉说话,可是荷兰人很少有会说英语的。海盗们把他捆得很紧,只剩下脑袋能转动。舱室角落里有一把尖刀,不知是哪个傻瓜丢下的。他眼珠骨碌碌转着,一会儿看看刀子,一会儿看看艾米莉。显然,他想让艾米莉把刀拿给他。
可是艾米莉很害怕。绑着的人似乎比自由人更可怕,因为他们散发出一种困兽的气息。
想到自己不能站起来逃命,艾米莉更是胆战心惊。
这个人就像噩梦一样可怕,没有脖子,而且浑身都是呛人的雪茄味儿。
他想在艾米莉脸上寻找同情,不料却只看到恐惧和厌恶。他只好自己动手。只见他慢慢摇晃着身体,打算滚到刀子那里去。
艾米莉大声呼救,两手砰砰地砸着床板,可是一个人也没来。留守的船员心不在焉,全都竖起耳朵关注着七十码外汽轮上的动静。在那边,一个海盗大着胆子从高处溜下来,捡起船栏边的系索栓(可插入船栏的洞内的一种木拴或金属栓,用来固定船只——译者注)向兽笼扔去,想要激怒里面的猛兽。只要它们稍作反应,比如说一甩尾巴,这个家伙就准备抱头鼠窜。马来驯兽师盘着腿围坐在甲板上,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们鼻子里哼哼着,似乎吓得要命。
几分钟后,海盗们全都大胆起来。奥托径直朝虎笼走去,用一根推杆去戳它的肋部。
可怜的畜牲晕船晕得太厉害了,怎么戳它都不动。渐渐的,所有围观者都聚到兽笼边,不过还是做着逃跑的准备。醉醺醺的大副和滴酒未沾的船长一起,对两头猛兽又是喝骂又是抽打。
难怪没人听到艾米莉的呼救,任由她跟可怕的荷兰船长关在一起。
尽管船晃来晃去,荷兰船长还是想办法滚到了刀子旁边。绳子捆得很紧,这一番努力累得他额头上暴起了青筋。他躺在地上,手指在背后摸索着刀锋。
艾米莉不仅害怕,而且绝望了。她忍着腿痛从床上跳下来,抢在荷兰船长之前拿到了刀子。
接下来的五秒钟内,艾米莉狂乱地在荷兰人身上连捅十几刀。然后她把刀子朝舱口一扔,挣扎着爬回了床上。
荷兰人的血迅速涌出,自己的鲜血使他头晕目眩。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嘴里呻吟不止。艾米莉伤口挣开了,在疼痛和恐惧的折磨下昏了过去。慌乱中刀子没有扔出舱外,而是顺着扶梯“当啷啷”掉下来,重新落到了舱室地板上。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的是玛格丽特,她把脑袋探下来,呆滞的眼睛从骷髅般瘦削的脸上鼓了出来。
森和奥托怎么都唤不醒两头猛兽,于是召集船员拿杠杆把兽笼掀起来,使它们跌到笼门外。
可它们还是不肯开战,一点敌意都没有。刚才是趴在笼子里呻吟,现在改成趴在甲板上呻吟。
这两头猛兽的体型比一般同类偏小,再加上长途跋涉,显得很憔悴。奥托突然咒骂一声,拦腰抱住老虎,把它的两条前腿抬了起来。琼森也如法炮制,抱起了更沉一些的狮子。现在决斗双方终于面对面了,不过它们的脑袋都耷拉在“助手”的胳膊上。
突然之间,老虎仿佛觉醒了,眼中精光一闪,肌肉绷了起来。它轻轻一挣,就像参孙(圣经旧约中的大力士——译者注)摆脱绳子一样挣出了奥托的掌握。幸亏他及时放手,否则肯定会脱臼。就在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老虎挥爪向奥托脸上拍去,撕裂了他半边脸。真的不能拿老虎当病猫。琼森大惊失色,扔下狮子,拉着奥托向一扇敞开的门跑去。就像剧院失火了似的,海盗们慌慌张张向高处跑去,你推我挤乱作一团。
狮子在甲板上打滚。老虎步履蹒跚地回到了笼子里。那些马来人吓得只知道抱头痛哭,对一切都不管不顾。
多么混乱的场景啊!
英勇的斗兽总算结束了。大家逃命时互相撞来踩去,不少人都受了伤。惊魂未定的海盗们把大副扶上第一艘小艇,狼狈地逃回纵帆船。海上依然风高浪急,最后他们一个个落汤鸡似的爬上了甲板。
水手们鼻子都很尖,一上船就闻到了血腥味,大家急忙向扶梯跑去。玛格丽特依旧坐在扶梯顶端,仿佛已经麻木了。
艾米莉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她已经从昏厥中清醒过来,但她不想睁开眼睛。
从舱口可以看见下面的荷兰船长。他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先生们,我还有妻子和孩子呢!”这句话是用荷兰语说的,语调平和,语气却充满了震惊,说完就咽了气。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伤口很多。他死于失血过量。
从现场看,凶手肯定是玛格丽特。很明显,她趁荷兰人无力反抗之际痛下杀手,然后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着他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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