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买加飓风》 第一部分约翰和小家伙们都在啜泣(5)
就在父母走上舷梯的时候,艾米莉脑中突然电光一闪。她猛地冲向母亲,死死抱住她丰满的身体,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你也来,妈妈,你也一起来!”
直到此刻,艾米莉才明白他们要跟父母分别了。
桑顿太太努力让自己勇敢起来:“想想这是多么精彩的冒险吧,要是我跟着就不算冒险了!你要照顾好小家伙们,要把自己当成大人!”
“我不再需要冒险了!”艾米莉哭道,“我都有一次地震了!”
情感一旦爆发,就变得不可收拾,最后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分开的。桑顿太太只记得下一幕:船借着陆上吹来的风扬帆起航;风平息时船也跟着停了一下,接着又重新鼓起帆,渐行渐远。直到帆船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她还在不停地挥手,胳膊累酸了都没发觉。
当时站在船栏边的,还有玛格丽特?费尔南德,她跟她的小弟弟哈里也要乘这艘船去英国。他们家人没来送行,而是派那个棕色皮肤的保姆跟着一起去。保姆一上来就钻进了船舱,也不怕起锚后会晕船。玛格丽特苍白的脸朝着岸上,下巴有节奏地抖动着。巴斯?桑顿先生真英俊啊,一看就是位英国绅士,可惜人人都知道他没钱。港口慢慢地退出她的视线,先是岸上杂乱的景物看不见了,接着一座座山头也从天际沉了下去。那些零星分布的白房子,从制糖作坊里喷出来的水汽和烟雾,全都消失了。最后,陆地变成了一串暗淡的葡萄花,镶嵌在蓝天碧海做成的大镜子里。
不知道桑顿家的孩子将会成为好旅伴,还是会给她添麻烦。真可惜,他们都比她小。
一家人在同样深切的感受下难免会彼此同情,这是亲人之间(而非爱人之间)特有的情感。在返回封代尔庄园的路上,桑顿先生和太太都沉默不语,他们不想流露出自己的内心世界,以免招致对方的同情。他们能够克服亲人暂别的伤感,不会看到柜子里的小鞋就泣不成声,可是他们没法克服为人父母的天性——在这一点上,桑顿先生并不比妻子坚强。
快到家时,桑顿太太突然笑了起来:
“傻丫头艾米莉!你注意到她后来说了句什么话吗?她说:‘我都有一次地震了。’她那个傻乎乎的小脑瓜肯定把‘地震’和‘耳痛’弄混了。”(英语中“地震”和“耳痛”分别为earthquake和earache,读音相近——译者注)
沉默良久,桑顿太太又道:“还是约翰感情最丰富。他一定是太难过了,一句话都不说。”
到家之后,两人好长时间都不愿提及孩子们。不得不说时,他们就顾左右而言他,别别扭扭的,仿佛在谈去世的人。
几周之后,他们收到了一份特大的惊喜。原来,克罗琳达号在开曼群岛(拉丁美洲的一系列岛屿,位于牙买加西北,为英属殖民地——译者注)停靠了一段时间,然后根据风向来调整航线。在此期间,艾米莉和约翰各写了一封信,托付给一艘开往金斯敦(牙买加首都——译者注)的船。几经周折,信终于送到了封代尔庄园。两人真是喜出望外,谁都没想到孩子们会写信。
先来看看艾米莉写了些什么吧:
亲爱的爸妈:
船上到处都是海龟。我们在这里停船,然后海龟就坐着筏子来了。现在船厅的桌子底下有海龟,坐下时可以把脚踩上去。走廊和甲板上也有海龟,走到哪里都能看见它们。船长说我们千万别掉进海里,因为救人的筏子里也满是海龟,还有水。船员每天都把船上的海龟赶到甲板上给它们洗澡。海龟竖立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就像系着围裙。晚上,它们发出奇怪的叹气和呻吟声,一开始我还以为大家都在生病呢。后来就习惯了,它们的声音真像有人在生病。
爱你们的女儿,艾米莉
再来看看约翰的:
亲爱的爸妈:
船长的儿子亨利可真棒。他只用手不用脚就能爬上缆绳,真是太强壮了!他还能在蓝拴(此处为“缆栓”之误;约翰毕竟还没上学,而且对船上的事物一知半解——译者注)下面转圈,一点都不会碰到甲板。我不能,不过我敢倒挂在绳梯上,船员们都说我很勇敢。奇怪的是他们不让艾米莉这么做。我希望你们身体都很好,有个船员养了一只猴子,可它老是尾巴疼。
挚爱你们的儿子,约翰
此后几个月内,他们将不会再收到信了,因为克罗琳达号不会在其他港口停泊。这段时间肯定会过得很漫长,桑顿太太一算日子就觉得脊背发凉。不过她很有逻辑地说服自己,再难熬的日子最终也有结束的一天。船是最不通人情的,它只知道在茫茫大海中不停地向前、向前,直到抵达那个早已在地图上圈定的小黑点。在哲学家看来,船出现在始发港口,也就意味着它出现在了目的港口。虽然时间和地点上有出入,但其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同理,孩子们抵达英格兰后的第一封信也已经写好了,只是,怎么说呢,目前还读不到而已。再同理,与孩子们重逢也是早晚的事。不过,想到这儿她就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根据同样的道理,生老病死也是在所难免的。
奇怪的是,两周之后,他们又收到了一封信。信是马波尔船长从哈瓦那寄出的,看来克罗琳达号在那里临时停靠过。
“多好的人哪。”艾丽斯(桑顿太太的名字——译者注)赞道,“他一定非常了解我们的心情,明白我们急于知道孩子的消息。”
船长的信比不上孩子们的信那么简洁生动。不过鉴于他谈到的重要情况,我还是把它全文抄录如下:
寄自古巴哈瓦那。
尊敬的先生和太太:
我于匆忙间写下此信,好让你们知晓孩子的情况。
《牙买加飓风》 第二部分克罗琳达号船长(1)
从开曼群岛出发,我们顺流而下,19日上午经过了松林岛、小安东尼奥角,晚上抵达圣安东尼奥角。这时,本季的第一股北风不期而至,我们没办法顶着风绕过海角。还好,等到22日,海风就转向了。风向转得恰到好处,我们轻轻松松地绕了过去,取向东北,这样就避开了古巴海岸线上凶险的科罗拉多暗礁群。23日早上六点,风力很小,我看到一艘三桅帆船出现在东北方向,看样子是一艘商船,与我们航线一致。突然,我又看到一艘纵帆船从黑键岩方向驶来,于是我回舱前把这件事告诉了大副。由于顺风,到上午十点左右,那艘船就追上了我们,彼此喊话都能听得见。出人意料的是,对方船上突然露出十多个隐藏的炮眼,紧接着冒出来一排全副武装的炮手,把炮口对准了我们。船上的人强横地喝令我们停船,否则就立刻把我们击沉。当时的情势下,我们别无他法,只能照办。近来我们英国政府与其他国家关系都不错,因此对方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大副觉得肯定是一场误会,待会儿解释清楚就行了。很快,五六十名西班牙海盗爬到了我们船上,一个个身佩长剑或砍刀。他们占领了船只,把我关在自己的船舱内,把大副和船员都赶到船头上,然后就开始大肆劫掠。他们把货舱里的朗姆酒扫荡一空,砸开瓶子就狂喝猛灌,最后在甲板上横七竖八地醉倒了一片。海盗头目说,他知道我们船上装有一批数量不小的金币,然后就逼问我藏金币的地方。他对我百般恫吓,无所不用其极。我说除了刚被搜走的那五十多英镑,我再也没有一分钱了,可怎么解释他都不信。他一面加紧逼问,说他们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一面把我的船舱翻了个底朝天,连镶板都砍开了。最后,他拿走了我全部的仪器,全部的衣服,还有全部的私人物品。就连那个镶着我妻子照片的小挂镜都不放过,我流着泪求他别拿走,毕竟这对他没什么价值;可他铁石心肠,毫不为之所动。他甚至拿走了拉铃的绳子——这东西能有什么用呢,纯粹是强盗行径罢了。最后见我仍顽强不屈,他就拿出了杀手锏——炸船。火药放好了,眼看船就要灰飞烟灭,我不得不妥协,把钱交了出来。
下面说说事件的另一部分。孩子们一直躲在甲板上的船室里,并未受到伤害,只是有人挨了两巴掌,再就是船上发生的一切可能让他们有些害怕。在我妥协之后,海盗把那五千英镑的金币(大半是我的个人积蓄)和船上的货物(朗姆酒、糖、咖啡、竹芋等等)搬到了他们船上。这时,他们的船长突然心血来潮,把你们的孩子,还有两个费尔南德家的孩子带了出来。纯粹是为了找乐子,他就残忍地把孩子们杀害了,一个都没留!我活了一把年纪,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我不敢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邪恶的人。这个恶魔,他一定是疯了!我诅咒他受到正义的惩罚,至少要被人间的正义绳之以法!
我们的帆索被砍断了,此后两天只能茫然无措地漂在海上,直到遇上一艘美国军舰。美国人给了我们大力帮助,如果不是他们军令在身,一定会帮我们追捕那些恶棍的。我紧急停泊在哈瓦那,与劳埃德船业协会的办事处取得了联系,并且通知了政府和《泰晤士报》的驻地记者。在继续向英格兰进发前,我觉得自己有义务写一封信,告知你们这场惨绝人寰的悲剧。
我想你们可能还会担忧另一个问题。因为孩子当中有几个是女孩儿,你们肯定担心另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在她们身上。这一点我可以请你们放心,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孩子们是傍晚时分被带到海盗船上的,然后当即遭到杀害,小小的尸体被抛进了海里。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们没有时间干其他恶行。希望这能让你们稍感宽慰。能为你们略减悲痛是我的荣幸。
忠诚地为你们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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