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就是拿手机和外界联系,可是这次的被困实在太不寻常,平时再冷静的人,如今竟也失了方寸。
我的手机是诺基亚8210,前两年的机型了,但一直很好使,我又没有频繁换手机的兴趣和财力,便一直用到现在。昨天在村里的时候,我还和报社里通了个电话,信号还可以。可是现在再看闪着荧光的屏幕,左边的四格信号标志,如今竟一格也没有了。
我原该想得到,本来神农架的手机信号覆盖就不充分,在这样的山腹里,没有信号更是非常有可能。但希望一个个被打碎,握着手机的手指也不由用力握紧,指节处握得发白。
我还不死心,拨出上海的报社总机号码,屏幕上显示正在拨出中,但果然很快就跳掉了。
“没信号。”虽然我的声音不响,还是足以让每一个人听到。抬起头来看看大家的表情,手机微光映照着的年轻脸庞,每一个都极其严峻。
“我也没有。”
“我也没信号。”
14门手机,不管是摩托罗拉、诺基亚、三星,还是号称“手机中的战斗机”的波导,全都没有信号。
最先进的科技,在这个原始而凶险的地方,全然失去了作用。我拿着手机在洞里走了好几圈,试了无数个方位,还差点被一根大腿骨绊倒在死人堆里,屏幕上的信号标志,还是一格都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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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循环(3) 那多 “要再走一次。”我放弃了对手机的努力,向着甬道的方向,对梁应物低声说。
“你想到了什么?”梁应物问我。
我摇了摇头,却想起黑暗中他看不见我这个动作,说:“没有,可是,我们一直在往前走,每一步都是自己迈出去的,不管怎么绕,没道理会再回到原点。虽然转了两个弯,但这和延着一条直线走的概念是一样的,向前走出几百米,怎么会又忽然回来了呢?这一回,和我从前碰到过的事不太一样。以前不管事情怎么怪,但我总想得通,那背后一定是有个说得通的理由的,尽管那个理由可能远远超越普通人的理解。”
“我知道你的意思,这和我的感觉一样,从前的事件,就像是一团乱线球,我可能看不清线的纹路和缠绕方式,也看不见线尾,但总可以找到线头在哪里。可现在,我就像对着一个乒乓球,光溜溜的,连下嘴的地方都找不到。”
“对,就是这个感觉。所以,问题一定出在甬道里,特别是那两个转弯的弯道口,那里多半有古怪。”
任何事情,都会有关键的那一点,找到那一点,虽然问题未必可以迎刃而解,但至少可以知道该往哪儿用力使劲。
现在,我和梁应物都认为,那关键点一定就在甬道内。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我和梁应物怪事经历多了,都相信自己有那么一点直觉,仔细地再走一遍,相信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蛛丝马迹。
在叮嘱了学生们小心四周的突发情况之后,我和梁应物又一次走进了甬道。不用看,我都能感觉到黑暗中,身后那12双期盼的眼神。他们一定希望我这个据说经历丰富的记者,可以帮他们渡过眼下的难关。
很快,我就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太自信了。这个世界,实在是有太多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已经把自己的感觉发挥到最灵敏,每走一步,都顺着手电的光柱,用心地看周围的变化,我甚至用心地感觉四周气流的变化,每一丝微小的声音和气味的不同,每到转角,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还来回走了几遍,而行进的每一步,我都确保踩得扎扎实实,一只脚迈出去,等完全踏在地上,另一只脚再离地。山洞里要比外面凉得多,但我依然很快就衣衫尽湿。相信梁应物也和我一样,用尽了所有的心力,试图找出这甬道的破绽。
可是,我们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走出了甬道,迎接我们的是两道手电的光柱,后面是12双期待了半个小时的眼睛,还有白骨。
又回来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现。就像不知不觉间通过了一扇空间转移的大门,自己却一无所觉。
何运开和朱自力拿的手电,光芒又暗了一些,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要没电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甬道,握着手电的手颤抖着,晃动的光线更使甬道口看起来莫明的妖异。我相信许多人都想再去试试看,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人一定会再做很多次徒劳无望的努力,才会彻底放弃希望,可是在这里,在黑暗中,那个甬道让人产生的恐惧,竟然让人连试一试的勇气,都产生不出来,宁愿停留在这个满是白骨的洞里。因为就连我也相信,这个甬道既然能让人走不出去,很可能也可以让人走不回来。
“你对学生说些什么吧,现在需要安抚大家的情绪。”梁应物对我说。
“说什么啊,你说说什么,连我们都没有办法,还能说出什么来。至于安抚情绪这种事,你最擅长。”
梁应物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开口对大学生们说:“同学们,我想大家都已经明白,我们被困住了,原因不明。总之我们暂时走不出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的这种困境,似乎不太可能是人为的,而是这个‘人洞’在起着神秘的作用。我相信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我们这14个人在一起,齐心协力。我们都受过高等教育,应该相信自己的知识和能力。今天大家已经很累了,所以先休息,明天早晨开始,我们详细分析讨论目前遭遇的情况。今天晚上大家也可以想一想,有什么可能性会造成我们现在的处境。”
我承认梁应物是个好老师,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可以照顾到学生的情绪,尽可能地使他们不要悲观绝望,集合起众人的力量以求突破难关。可是在我的心底里,一点都不乐观。
我同意梁应物的观点。照目前的情况看,似乎不太可能是有什么人故意使我们陷入到这样的困境。但这样反而糟糕。如果是人的话,再怎么先进的技术,人总会有破绽,有马脚,有线索可寻,人是会犯错误的。可是如果没有人的因素在里面,只是单纯的这个洞的古怪,那就几乎无懈可击。
你可以想像,人类破解自然的一个奥秘,需要多少代人的知识、经验和智慧的积累,绝没有一蹴而就的先例。如果这个洞的现象,代表着一种新的知识,新的规律,那么凭我们这14个人想要破解,这是连奇迹也无法做到的事,如果真的可以发生,那只能称之为神迹了。要知道,我们并没有时间,我们的食物有限。
梁应物继续说着:“现在颁布几个临时规定,如果大家想出去的话,就一定要遵守。一,从现在起,限量供应食物,每人一天供应一次食物,原因不用我多说了吧;二,晚上睡觉时,所有男士轮值,每一轮两小时,每晚四轮,从我和那多开始。另外还有一个建议,建议大家不要随意单独进入甬道,那里一定有古怪,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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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循环(4) 那多 黑暗中,除了手表,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可以当做时间的标志。到了晚上7点多,照射四周的手电筒光柱,只剩下一根。那并不属于之前何运开和朱自力的任何一支手电,那两支手电已经没电了。现在亮着的,是路云的手电。
在50平方米居住区的外面,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厕所。没有其他的材料,惟一可用的,只有人骨。用人骨堆出来的隔离墙。在后面方便的时候,蹲下去,对着自己的是好几个骷髅头,和人身上各种各样的大骨。在垒这道墙的时候,朱自力和卡小鸥的手在发抖。这将是他们很多人今后上厕所时的噩梦,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其实,什么地方都是一片黑暗,随便跑一个地方上厕所,都不会被人看见。可是一来女生不习惯,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人,包括我和梁应物,都希望在上厕所这种相对单独的处境中,可以有一道手电照着自己的位置,心里安定一些。
没有人有聊天的兴致。朱自力曾打起精神,和大家讲鬼故事,可是只讲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自己已经脸色惨白,被恐惧牢牢抓住心神,这鬼故事怎么还说得下去,只怕没等吓到别人,自己的心脏就已经受不了了。
我不停地看表,时间从未过得像现在这么慢。每一分钟都那么难熬。到8点多的时候,大家就开始睡觉了。
每个人的衣衫都很薄,没睡的时候,已经有点冷,只是心思被恐惧占领了,才不太觉得。一躺到地上,冰冷的地面就让人一抖,然后阴寒的山气直逼上来,冷得直打哆嗦,几乎躺不住,还怎么睡得着。没有办法,五个女生抱成一团,男人们也拼命挤在一起,一来取暖,二来壮胆。
我是第一个值夜的,两个小时,比两天还长。四周寂静,隐隐传来女生的抽泣声。好在两个小时守下来,没什么异常状况发生。当然,在那手电筒照不到的大部分的黑暗区域中,或许无声地发生着什么,也未可知。
大约快11点,我把梁应物叫起来接替我。
等到梁应物值完两小时,躺到我身边的时候,我还没有睡着。这里,实在太阴冷了,危机四伏的地方,要安心睡去,谈何容易。我心里不断想着今天进来时的情景,从外面的洞进入甬道,然后到白骨洞,然后几次折返,像电影一样,一点点回放。我想努力整理出些头绪,却最终还是一团乱麻。
惟一回想起来、有点印象的是,在第一个石洞的时候,就已经稍稍感觉到有点异样了。这种异样的感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如果可以想到,或许就有希望了。
“这些人,像是清朝的。”察觉了我没有睡着,梁应物躺在我身边轻轻说。
“清朝,你说这些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