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马车上,姜有汜问:“娘,你不喜欢舅舅夸我吗?”
萧元笑,摸着姜有汜的头说:“没有,有汜开心娘就喜欢。”
光永五年的上元灯节,姜有汜赶着点灯十分,从帝学回来,下马车时,却发现自己府前站着两个人。
白衣飘飘的清冷男子,与另一个穿着僧衣的和尚。
“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他上前去,拿出小大人的模样询问二人。
白衣男子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变得有些迷茫,反倒是小和尚先开口道:“我师父特意来拜见长公主。”
姜有汜拍了拍府门上的锁叩,立刻就有人来开门,他前脚踏进去,却又转过身来,说:“我母亲不见外客,两位请回吧。”
小和尚却急了,说,“师父并非外人,是你的父亲。”
姜有汜黑濯石一般明亮的双眼冷意浮现,摇着小脑袋,严肃的说,“我没有父亲,自幼被母亲养大,二位若是在口出狂言,那我就请护卫来了。”
小和尚还欲争辩,却被景行止拦下了。
正在此时,一身常服的孟光长公主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门口的三人,目光最终落在姜有汜的身上。
迎上去,拉出他藏着的小手,左手红肿得厉害,萧元顾不得许多,甚至不曾多看一眼她少年时热切爱恋着的白衣男子,倾身抱起儿子往府中走。
一边往里走,一边焦急的问:“老师为何打你?不是有伴读替罚吗?怎么就打得这样狠?”
“娘,你吹吹就不疼了。”
姜有汜摊开小手,一板一眼的说:“杜师傅要是打阿穆,泰安姑奶奶该哭得厉害了。再说,是孩儿先闯的祸,孩儿本该自己承担的。”
李惠安与杜蘅的幼子,名叫杜穆,是姜有汜的伴读。
两人平素与皇长子姜恪喜欢一起学习玩耍,如得了空,三人便会一同来长公主府,其中又以姜恪来得频繁一些。姜有汜和谁走得近,孟光长公主素来不会插手,她有那份能耐,让孩子活得自在,至少在年幼的时候可以不被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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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章至关重要,是后文结局的伏笔,童鞋们仔细看了,有汜真正的死因,孟光长公主前世的结局都在这两章中有预兆,今世的结局也和前世息息相关
第五十五章不我以,其后也悔
“噢你闯了什么祸?”萧元笑了,亲了亲有汜的小脸。
“我觉得太子坐的椅子上垫的垫子更好看,所以坐了一下。被杜师傅看见了,师傅责骂我有悖君臣之礼,拿戒尺打了我三下。娘,一点都不疼的,孩儿也知道错了,下次便不会了。”
“你觉得姜赞的垫子好看?”
姜有汜点头,有模有样的说:“嗯,明黄色的,我们的都是暗灰色的。”
“那明天娘也给你换成明黄色的?”
“不了,师父说,明黄色的是给未来的储君用的储君乃是将来的天子,天子就是上天的孩子。可孩儿不想做天子,孩儿只想陪在娘的身边,做娘一个人的孩子,才能一直陪着娘。”
萧元的笑浮现在脸上,又亲了亲姜有汜的脸:“轻盈给你买了糖葫芦,今夜娘陪你去看烟火好不好?”
这样懂事的孩子,却在光永五年的深秋去了。起因是因为意外失足落进水池里,尔后遍寻名医,却还是去了。
自孟光长公主在光王的灵堂上杀了第一个和尚开始,整个南国便掀开了灭佛的史篇。
无数的僧侣被杀,无数的寺庙被焚毁,然而,她的孩子还是没有活下来。
姜有汜的死亡,无论是起因还是结果,都斩断了孟光长公主对景行止最后的爱意,自此以后,郎情妾意各自东西流。
姜有汜的离世突如其来,而又理所应当。
早年的豆症导致他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更加羸弱,时常风寒发热,但因为回到长安,身边时时围绕着南国最好的太医,所以每每药到病除,倒也无虞。
光永五年的深秋,萧元永远记得,后来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那时的场景,她都无法忘记,似是一个噩梦,困扰了她的余生,直到最后死亡的那一刻,她依旧悔恨,若她不相信任何人,她的有汜便会平安长大的。
这世间的信任二字,是多么的单薄和沉重,它扶持这萧元曾经走过无数迷茫的岁月,却又成为,压死萧元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一日,是中秋节。
是夕,人家有赏月之宴,或携柏湖船,沿游彻晓。东溪之上,联袂踏歌,无异白日。
姜有汜三岁开始跟着皇子们一起在帝学里念书,师从当今丞相杜蘅,李惠安念着当年的情谊,将自己的小儿子给姜有汜做书童,其实也就是做个伴而已。
姜有汜早时在帝学里考试,是在金殿之上,由姜永夜亲自主持的考试,得了头名,姜永夜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有汜说,想要与母亲一起在中秋月夜,泛舟东溪之上。
要知道他自入帝学之后,夙兴夜寐,每每离开长公主府中,萧元还未起身,回到长公主府时,萧元虽然时时等他,却身体疲惫,常常伏在桌前沉睡。
姜有汜侍母至孝,几次之后,便要求孟光长公主不必在等他。可到底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明,心里眷恋的还是母亲。
那晚,孟光长公主带着姜有汜去东溪河上泛舟,有汜看到河岸上的灯谜,便主动请缨要去给母亲赢一个花灯回来,不待轻盈和一众侍卫跟上,便当先跑下了画舫。
再怎么聪慧不凡,也都还是喜欢玩闹的年纪,活泼好动,素爱习武。
半路上,遇到了景行止的徒弟韩书,两人不知为何,一个和尚却与一个五岁小儿吵了起来,推拉之间,姜有汜落进了东溪河里。
韩书是出家之人,心中本就没有存着要杀了姜有汜的心,立刻便跳下去将有汜捞了起来,彼时虽无大碍,可是当天夜里,姜有汜就高烧不退。
恍惚间,孟光长公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光永三年的那个初春。
这场高烧整整持续了三天,其间孟光长公主动员了所有的势力,请来了南国所有的名医,她心急如焚的时候,还曾经偷偷的割下自己的肉来熬药。
甚至不惜,放下她的骄傲,去求了景行止。
她告诉景行止,“有汜好起来,我便不追究韩书的过失,我愿意带着南国子民,将佛尊为国教,你可能救我儿子?”
她这样竭尽全力,还是没能保住她的孩子。
“娘,我跟恪哥哥说好了。”
孟光长公主坐在姜有汜的床头,将儿子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轻柔的梳着他的乌发,嘴唇苍白,嘴角轻轻上勾,温柔道:“说什么?”
“恪哥哥不喜欢柳娘娘,我说让他和我一样,喊你做娘,好不好?”
孟光长公主摇头,眼眶发红,颤声道:“不好,你答应过娘,一直陪着娘。”
姜有汜重重的咳嗽,看着孟光长公主,小眼睛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我骗你了,娘,我要死了。你把恪哥哥当做你的儿子吧,就好像孩儿一直陪着你一样,恪和我一样聪明。”
姜有汜的小脸上,双颊是红润得异常的颜色,他小手捂着胸口,犹豫了好久,说:“娘,有一点疼···”
这是从光永三年来,他第一次告诉孟光长公主,疼,不知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知道自己要离开母亲,而觉得心疼。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世间种种皆不能见到美好的结局。
眼泪顺着萧元的双颊留下,落到姜有汜胸前佩戴的那块药玉之上,自景行止为他诊治之后,本有一些起色,萧元也就放宽了心。而姜永夜甚至拿出绝世的珍宝,传说中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药玉,赐给姜有汜。
然而,他明明已经要好起来了,孟光长公主做了所有的努力,给予了全部的希望,此刻,他却毫无知觉,仿佛乖巧的沉睡了一般。
这一次,这个曾经惊艳才绝被世人称为神童的孩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当,孟光长公主抱着儿子走出房间的时候,女子曾经艳丽多姿的双眼彻底的孤寂起来,幽深而空洞的,似乎世间所有事物在她眼睛里都没有了影子。
光永五年的深秋,孟光长公主的爱子,陛下亲自封的光王早殇,极尽哀荣,后被追封为孝敏太子。
他本来是可以当上太子的,也许还会是南国史书上最文武双全的一位帝王,可惜死了。
孝敏太子薨,发丧之时,孟光长公主哀哭不止,眼泪却流不出来。
与孟光长公主一同守灵的太皇子姜恪身着哀衣,对孟光长公主的侍卫长方简说:“长公主只有汜一个孩子,现在有汜死了,长公主哭却流不出眼泪,大人你知道为什么吗?”
方简问:“为什么?”
姜恪说:“长公主是因为杀死有汜的凶手还没有伏法啊,你若能将凶手带到灵堂之上,由长公主亲自为有汜报仇雪恨,这样长公主才能安心,也不会郁结于心。”
方简诧异的看了一眼姜恪,少年的眼眸认真而坚定。
第二日,长公主在灵堂前为姜有汜守灵,见到被方简捆来的韩书,久不露笑容的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笑意。
她扶着姜恪的手,慢慢从蒲团上站起来,洁白的哀衣似带上菱角一般,抚摸着装着姜有汜的玉棺,道:“折断他的四肢,拿一口薄棺来,让他同我的有汜一起长眠吧。”
她走到屋外,望着朗朗晴天,说出了她这一生罪恶毒的誓言。
“孤,终此一生,见一庙则拆一庙,遇一僧则杀一僧,以祭和尚韩书杀子之仇。”
韩书那时也不过只是个小和尚,吓得大哭,就在棺木即将被钉死的时候,远在北疆征战的容焕狂奔而来,待看到灵堂上的这一幕时,俊美非常的男子突然狂笑不止,招来宫人,要在韩书的折断的四肢上涂满蜂蜜。
那个无心之失的少年和尚,成为南国第一个被蚂蚁吃掉的人。
据说,棺木钉死之后半个月,容焕又不解气,命人开馆鞭尸,棺木里除去成堆死去的蚂蚁,小和尚的尸体连骨头也不曾剩下一点。
“汝死我葬,我死谁埋?汝倘有灵,可能告我?”
“将军,殿下叫你了。”
北院的院前,容焕回过神来,看着瘦削的轻盈,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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