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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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琼瑶-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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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物 在我眼前都变得那么朦胧。于是,你猝然的捉住我的手,用那种故作欢愉的口吻嚷著说: 

  “噢,小姑娘,说个故事给我听吧!” 

  我说了。我又说了。我颤抖著起了故事的头: 

  “从前,有一个很笨很笨的小女孩,她除了说故事,什么都不会。大家都不喜欢她, 大家都认为她是个莫名其妙的小傻瓜。可是,却有一个比她更笨更傻的人,喜欢听她说故 事。他们在月光下说故事,在落日下说故事,在树林里,小溪边,花园中……到处说著故 事。说的人不知疲倦,听的人不知厌烦,然后……然后……然后……” 

  故事继续不下去了,这原是个笨拙开头。有什么硬的东西阻住了我的喉咙,我的呼吸 急促而声音哽塞。你站起身来,一把揽住了我,你的双手捧住了我的面颊,你的眼睛深深 的看进了我的眼底,你的声音又低又沉,带著些压抑不住的粗鲁:“我从没听过这样坏的 故事!” 

  “是的,”我说,眼泪冲出了我的眼眶。“这是个很坏的故事,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但是,你不能太苛求,两个傻瓜不会制造出什么完整的故事来!” 

  你的眉毛紧紧的锁拢,你的眼睛闭了起来,抱住我,你把我的头紧压在你的胸前。我 可以听到你的心跳,听到那沉重呼吸在你胸腔中起伏。于是,我哭了。我啜泣得像个小娃 娃。这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第一次对你说了个破碎的,没有完的故事。“呵,别哭, ”你轻轻的说:“人生的故事原有好多种,有多少的主角会是聪明人呢!这原是个苯人的 世界呵!” 

  月亮仍然清亮,幽幽然的照射著那小小的花园。我知道,这笨拙的故事将永无结尾。 事实上,这一夜以后,我还对你说过故事吗?好像没有了。那就是我对你说的最后的一个 故事。你离开的时候,给了我一封短笺,上面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字: 

    “避免让那个故事变得更坏,我走了。但愿再相遇 

  的时候,你会说一个最美丽最完整的故事给我听,故事 

  中的主角应该是个最聪明最聪明的女孩。” 

  够了,用不著再写什么,你一向都是那样简洁。接下来的岁月里,我确实用心地想塑 造一个美丽的故事,我不愿再见到你的时候,交给你的是一张白卷。只是呵,竹风,可悲 的是,我仍然是那样一个很笨很笨的傻女孩。 

  月圆月缺,日升日沉,多少的日子从我的手底流过去了。我仍然在说故事,说了许许 多多的故事,给许许多多的人听。只是呵,竹风,当这样的深夜里,当我捧著一杯茶,点 燃了一炉檀香,静静的坐在窗前,我遗憾著,你在何方呢?你依旧喜欢听故事吗?竹风? 多少的夜,我就这样问著,站在窗前,对著黑暗的、广漠的穹苍问著。然后,你的信来了 ,像是在答复我一切的问题,你写著:  “你现在成为说故事的专家了,其中可有说给 我听 

  的故事?自从不再见到那个只会说故事的傻女孩,我的 

  日子是一连串寂寞的堆积。我想你了解的。 

    继续说你的故事吧,记住有一个傻瓜要听。和以前 

  一样,这傻瓜渴望著你的每一个故事;完整的或不完整 

  的,有结局的或没结局的,他都要听!” 

  还是那样简洁。只是,在信尾,你加了一阕词: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 

  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 

  常。”是的,你没有忘记那些说故事的日子,没有忘记那些说李清照“赌书泼茶”的 夜晚。呵,竹风! 

  淡绿色的光线在室内照得好幽柔,微风在窗外低低的吟唱,远处还有些儿疏疏落落的 灯光。那只不知名的鸟儿又在叫了,叫得好抑扬,叫得好寥落。呵!这样的夜! 

  这样的夜,我能做些什么呢? 

  让我再给你说个故事吧!竹风。以后,每夜每夜,我将为你说许多许多的故事。竹风 ,你静静的听吧! 

  夜好深,夜好沉,夜好静谧。 

  静静的听吧!竹风。静静的听吧!你。一九六八·四·八·夜水灵3/37水灵 

    竹风,还记得我们在海边共同消磨的那些下午么?还 

  记得那海浪的翻腾,那海风的呼啸,和那海鸥的翱翔么? 

  还记得那嵯峨的岩石,和岩石隙缝中爬行的寄居蟹么?还 

  有那些浪花,白色的,一层又一层,一朵又一朵,和天 

  空的白云相映。记得么?竹风,那海水无边无际的蔚蓝 

  常常和天空那无边无际的蔚蓝相合,成为那样一片柔和 

  舒适的蓝色氍毹,使你想在上面酣睡,想在上面打滚。记 

  得么?竹风。  还有那海面的落日和暮霭,还有那海边的夜景和繁 

  星,还有那远处的归帆和暗夜中明明灭灭的渔火。都记 

  得么?竹风。海一向使我们沉迷,一向使我们醺然如醉, 

  一向能将我们引进一个忘我的境界,是不?竹风。所以, 

  今夜,让我告诉你一个关于海的故事。  一江宇文终于来到了那滨海的小渔村,停 留在那幢简陋的小木屋之前了。那正是夏日的午后,灼热的太阳毫不留情的曝晒著大地, 曝晒著那小小的村庄,曝晒著裸露在海岸边的礁石和绵延的沙滩。海风干燥的掠了过来, 夹带著细沙和海水的咸味。海浪拍击著岩石的声音显得单调而倦怠——整个的小村庄都是 倦怠的,在这燠热的夏日的骄阳之下沉睡。路边的草丛上晒著渔网,发散著浓重的鱼腥味 ,尼龙线编织的渔网上间或还挂著几片鱼鳞,迎著太阳光闪烁。 

  整个小村大概只有三四十户人家,都是同样原始的、木板的建筑,偶然有一两家围著 矮矮的泥墙,墙上也挂满渔网。几乎每家的门都是半掩半闭的,你可以一直看到里面堂屋 中设立的神像,和一些木板凳子,木凳上可能躺著个熟睡的孩子,或是坐著个梳著髻的老 太婆,在那儿一边补著渔网,一边静静的打著盹。江宇文的出现并没有惊动这沉睡著的小 村庄,只有几个在门外嬉戏著的孩子对他投来了好奇的一瞥,村庄睡得很熟。村里的男人 都是利用夜里来捕鱼,早上归航的,所以,这正是男人们休憩的时光。江宇文提著他的旅 行袋,肩上背著他那一大捆的书籍,挨著每一户的门外,找寻著门牌号码。然后,他停在 那小木屋的前面了。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小屋显得那样的宁静和单纯。有一堵矮矮的围墙,围墙没有门, 只留了一个宽宽的入口,墙里,有一棵又高又大的老榕树,树根虬结的冒出了地面,树干 粗而茁壮,看样子三个人也无法合抱。树枝上垂著无数的气根,迎著海风飘荡,像个庄严 的老人的髯髯长须。 

  榕树下还有个石凳子,现在,石凳上正挺立著一只“道貌岸然”的大白公鸡,高高的 昂著它那雄伟的头,它斜睨著站在围墙外的这个陌生人,有股骄傲的、自负的、不可一世 的气概。石凳下面,它的“太太们”正带著一群儿女在嬉戏,倒是一幅挺美的“天伦图” 。 

  江宇文呼出了一口气,烈日已经晒得他的头发昏,汗也湿透了背脊上的衣服,跨进了 围墙的入口,他走进了那小小的院落,在那半掩半闭的门口张望了一下,门里没有人,神 像前的方桌上,有一束摘了一半的空心菜。 

  他停了几秒钟,然后扬著声音喊: 

  “喂喂,有人在家吗?” 

  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答应。推开了那两扇半掩的门,他走了进去,堂屋不大,水泥 铺的地,木板砌的墙,倒也相当整洁。那不知名的神像前,还有残余的烟火,一缕青烟在 静幽幽的缭绕著。他下意识的打量著屋子,把书籍和旅行袋都放在方桌上面。这会是一个 念书和休憩的好所在,他模糊的想著,耳边又飘起李正雄的话来:“别对那小屋期望过高 ,宇文,它不是过惯了都市生活的你所能想像的。你既然一心一意要去住一段时间,你就 去住吧,反正我家里现在只有一个老姑妈在看房子,房间都空著,我又宁愿待在城里不愿 回去,老姑妈是巴不得有个人去住住的。你只管去住,但是,别用你的文学头脑,把它幻 想成什么海滨的别墅呵,那只是个单单调调的小渔村,一幢简简单单的小木屋,我包管你 在那儿住不到一星期就会厌倦了。” 

  会厌倦吗?江宇文看著那神坛前袅袅上升的一缕青烟,看著屋外那棵老榕树,那灿烂 一片的阳光,听著不远处那海浪的喧嚣……会厌倦吗?他不知道。但是,这儿起码不会有 城市里复杂的情感纠缠,和那炙心的折磨,这儿会让他恢复自信,找到那失去的自我。他 将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念一点书,弥补这两年来所荒废的学业,休养那满心灵的创痕。 然后,他要振起那受伤的翅膀来,好好的飞翔,飞翔,飞得又高又远,飞给那些轻视他的 人看,飞给那个“她”看。 

  她!他咬了一下嘴唇,咬得那样重,使他因痛楚而惊跳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站在 屋里出了神。跨了一大步,他伸头望向后面的房间,又扬著声音叫了一声: 

  “有人在家吗?喂喂,有人在家吗?” 

  这次,他的呼叫有了反应,一个老太婆踉踉跄跄的从后面跑了出来,一张满是皱纹的 脸上嵌著对惊愕的眼睛,呆呆的瞪著江宇文,结舌的说著一些江宇文不能十分了解的言语 。江宇文不用问,也知道她必定就是李正雄的姑母,带著个微笑,他开门见山介绍了自己 : 

  “我是江宇文,李正雄告诉我,他已经跟您说过了,我要在这儿借住两个月。”“呵 呵,”老太婆恍然大悟,那脸孔上的皱纹立即都被笑容所填满了,难得她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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