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琼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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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琼瑶-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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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 影从她的嘴角漾开,一直散布到她的眼底眉梢。她轻轻的说: 

  “跟我来!”拉住他,她向岸上的岩石走去,江宇文不由自主的跟随著她走去,她不 时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月光涂抹在她的身上,手上,头发上,面颊上,增加了她一 份飘逸,使她看来如虚如幻。江宇文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可笑的感觉,这是在做什么呢?可 是,在那可笑的感觉以外,他还另外有种模糊的,梦样的不真实感。这女孩,从月光下的 舞蹈,到关于“海会说话”的对白,她岂止像外表那样单纯?这不是个海中的女神?仙子 ?幽灵?或鬼魂?他看著她,在海风下她的长发飘飞,衣袂翩然,他的不真实感更重了。 

  到了岩石旁边,她牵著他走进了岩石的阴影里,江宇文忽然感到一份沁人心脾的阴凉 ,同时,面前成了一片黑暗,他们走进了一条岩石的隙缝,显然,这就是上次她所消失的 地方。接著,她低声说:“小心!”弯下腰,她向右边一拐,江宇文的头差点撞在岩石上 ,于是,他惊奇的发现,在这岩壁上竟有一个岩洞,入口处很狭窄,假如你不细心观察, 是决不会发现的。弯著腰,他跟随她钻入到一片黑暗中,月光被遗留在洞外了,这儿伸手 不见五指,包围著他的,是浓浓的黑暗,和潮湿的、凉凉的空气。 

  “别动呵!”她在他身边说,放开了牵著他的手。他听到她走动的父声,接著,一声 划火柴的声响,他看到了她站在岩壁之前,手里拿著一支燃著的火柴,在那岩壁的凹处, 有支燃烧得只剩了短短一截的蜡烛。她点燃了蜡烛,然后用种胜利的、骄傲的神态说:“ 你看!”他四面环顾,一时间,在巨大的惊愕之下,他竟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烛 火的光晕中,岩洞中的一切都很清晰。这只是个小小的岩洞,却整理得十分干净。使他惊 愕的,是岩洞里的布置。地上,铺满了白色和紫色的小贝壳,那么厚厚的一层,不知是多 少年月不断收集而成的,全是同一类型的,小小的,都洗涤得光亮莹洁。墙上,在那些凹 凸不平的岩石上面,都嵌著一些令人眩惑的、海洋的产物,一树美丽的白珊瑚,一只大大 的海螺,或是一串串由破碎的小贝壳穿成的珠帘。这还罢了,更让他咋舌的,是在一边的 岩壁上,垂著一面白色尼龙线的渔网,在那网上,嵌著好几个海星,成为一件离奇而美丽 的装饰品。烛光下,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梦幻的彩衣,那些贝壳闪著光,白的如雪,红的 如霞,紫色的像夜晚天空中最后一朵发亮的云。江宇文屏息凝神的看著这一切,依稀恍惚 的感到自己被引进了基度山恩仇记中那个神秘的宝窟里了。“好吗?”她站在他的面前, 昂著头问:“这是我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是你布置的?你捡来的贝壳?”江宇 文不信任的问,迷惑的看著面前那少女的面庞,烛光照亮了她那如水的黑眸,她虚幻得像 个水中的精灵。“是的,都是我的!都是的!”她伸展著双臂,毫不造作的在洞内旋转, 嘴里歌唱似的嚷奢:“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你多么富有呵!”江宇文慨叹的、由衷的说,被迷惑得更深了。“来!”她停止了 旋转,忽然拉住他说:“躺下来!”她首先躺了下去,平躺在那贝壳的氍毹上,伸展著她 的手。她的脸孔发著光。“躺下来,听一听!” 

  他被催眠似的听话,身不由己的躺在那凉凉的贝壳上面。 

  “你听!”她轻声说:“海在说话,它说了好多好多话,你听!它不停的说,不停的 唱,它从来不累,从来不休息。” 

  是的,从这岩洞里,仍然可以清晰的听到海浪的低语,海风的轻唱。那此起彼落的潮 声,时而高歌,时而细语,时而凝咽,终宵达旦,由昼而夜,无完无了,无休无止。水灵 6/37 

  一段静静的沉默之后,他坐起身来,回到现实中来了。望著那张正一心一意倾听的脸 庞,他说: 

  “夜很深了。”那女孩不语,继续倾听著。 

  “喂!”江宇文轻轻的摇了摇她的肩头。“你难道不回家?你的父母会著急,起来, 让我送你回去吧!” 

  她侧过头来望著他,眼睛大而天真。 

  “你说什么?”她问。“回家!”江宇文说:“夜很深了,你该回去了,岩洞里太凉 ,在这儿睡觉会生病。” 

  她摇摇头,微笑的看著他,没有说话。 

  “听到吗?”江宇文有些不耐了。“走吧!” 

  她再摇摇头。“喂!”江宇文忍耐的注视著她:“你到底是哪一家的女孩子?你姓什 么?你的家在哪儿?” 

  她继续对他微笑著摇摇头。 

  “好!”江宇文站起身来,走向洞口:“假如你不回去,我可要走了。你就一个人留 在这洞里吧!” 

  她对他的威胁似乎毫不在意,仍然那样笑容可掬的,安安静静的望著他。他走到了洞 口,再回头望望那个奇怪的女孩,她躺在烛光之下,贝壳之上。孤独、宁静,而恬然。他 感到一阵神思恍惚,这烛光,这岩洞,这贝壳,和这奇异的少女构成了一张多么特别的画 面。谁说这女孩是个人呢?她该是个从海里钻出来的幽灵! 

  半晌,这少女仍没有离去的意思,江宇文没有耐心等她了。甩了甩头,他向洞外走去 ,管她呢!这个陌生的女孩与他有什么相干?要他来代她操心!可是,到了洞外,他又停 住了,不能这样丢下她!在这黑暗无人的岩洞里,这样是残忍的!他折回了洞里,一直走 向那女孩的身边,弯下腰,他抓住了那女孩的胳膊。“起来!”他命令的说。“啊?”她 惊奇的看著他。 

  “起来!我们走!”她没有反抗,很顺从的站起来了。 

  “好了,别和我淘气,”他哄孩子似的说:“跟我回村里去!” 

  吹灭了蜡烛,他牵著那少女走出了岩洞,她很温顺的跟著他,丝毫都不给他惹麻烦。 就这样,他们沿著海岸走回了村里。因为不知道那女孩的家在何处,他只好把她带到自己 的住处。叫开了门,老阿婆惊奇的喊著: 

  “海莲!”“海莲?”江宇文扬了扬眉毛。“这是她的名字吗?你看,我在海边‘捡 ’到了她!阿婆,你最好送她回家去,即使是渔村里,女孩子半夜三更在外面流荡总是不 对的,你送她回家吧!”“她——她没有家呀!”老阿婆说。 

  “什么?”江宇文愣住了。“没有家?” 

  “她的父亲十年前去打鱼,就没有回来过,”老阿婆解释的说:“她妈五年前生病也 死掉了,她家的房子早就被张阿土买去了,所以,她根本没有家。” 

  “那——那——”江宇文皱著眉说:“你们村子里的人就让她这样自生自灭的吗?” 

  老阿婆不懂什么叫“自生自灭”,但她很容易看出江宇文的满脸愤慨和不平。摊了摊 手,她艰难的想把这其中缘故说个清楚:“不是不管她,先生,你不知道她——她——她 ——”老阿婆看了看那少女,又摊了摊手,说:“她原是个蛮聪明的女孩,她妈生她的时 候,梦到了一朵莲花,漂在海上,所以给她取名字叫海莲,从小她就长得好,又聪明,全 村里都喜欢她,她还读过书,读到小学毕业呢!可怜,十二岁那年,她生了一场病,好了 之后,脑筋就不清楚了,一天到晚自说自唱的,阿雄说这叫作白——白——” 

  “白痴?”江宇文接口。 

  “对了,白痴!”老阿婆笑了笑,露出嘴中残缺的牙齿。“村里人都想管她,不过她 总是跑走,常常找不到人,饿了才会来找吃的,大家拿她没办法,只有看到她的时候,就 给她点东西吃,给她点衣服穿!” 

  “哦!”江宇文应了一声,觉得胃里很不舒服,转头再去看那个海莲,她正安安静静 的站在那儿,脸上仍然带著恬然的微笑,眼光温温柔柔的望著他。对于他和老阿婆的这篇 谈话,她完全无动于衷,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谈论的是她自己。“哦,”江宇文再哦了 一声,对老阿婆说:“那么,我把她交给你吧!看样子,她需要一番梳洗,换件衣服,和 ——好好的给她吃一顿!”转过身子,他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和衣倒在床上,他思绪飘浮 ,心情迷乱,他无法分析自己的情绪,可是,他觉得有份凄凉,有份怆恻,有份莫名的、 说不出缘由的沮丧。水灵7/37 

  四早晨,江宇文胁下夹著书,走出了房子,想到海边去找个清静的地方看书,刚刚走 到院子里,就一眼看到了海莲,她坐在那棵老榕树下的石凳上,静静的对著树下的大白公 鸡出神。她的头发梳洗过了,乌黑而光亮的披在肩上,衬托著她那张健康而发亮的脸庞, 显得颇有生气。老阿婆已经给她换了一件衣服,一件本来可能是红色或粉红色花,现在已 洗成灰白色的连衫裙。衣服太大了,极不合身,套在她的身上,晃晃荡荡的,看来十分可 笑。可是,她那样干干净净的坐在朝霞之下,样子却很动人。“嗨!海莲!”他走过去, 温和而含笑的招呼她。 

  她迅速的回过头来,眼睛发亮。 

  “噢,说国语的人!”她用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叫著。“我正等你呢!”“说国语的人 ?”江宇文的眉头皱了皱。“这实在不是个好称呼,叫我江宇文吧,江宇文,记得住吗? 我告诉过你好几次了。”她笑容可掬的望著他。 

  “江宇文,记住了吗?念一念给我听听!” 

  “江——宇——文。”她像孩子学念书似的学著。 

  “对了。”江宇文笑笑,把书本抱在胸前,对她鼓励的点了点头。白痴?谁说这孩子 是个白痴呢?她并不笨呵。转过身子,他准备离去了,按进度,他今天一定要看完“量子 力学”才行,并且背熟全部的公式。不再顾及海莲,他向院门走去。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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