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扫了一眼菜单对林处一说:“正好,留一块钱你坐公交车回去。”
对林处一我一直作不出一个准确的定义,说他是社会贤达IT精英文坛新锐似乎都能成立,即使不打擦边球也没人对他的身份提出质疑,在棠城的一帮文学闲汉里,他始终充当着核心人物精神领袖。说白了,他是一个有着共产主义倾向但缺乏一大笔财产的好人。那年春节我在兰州处于心情和生活的最低谷,林处一力邀我去他们家过年,于是那年的除夕夜我在他们一家人的餐桌上吃过了团圆饭。最大的收获是我在那个春节通过他知道了我的大学同学兼初恋情人秦蓁子竟然也在棠城,我们曾经有过山盟海誓的婚约,却在毕业的那一年因为小事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矛盾,我一怒之下远去广州,在悔恨莫及时却再也找不到蓁子,此后的我跳槽下海经商结婚复又离婚,就是没想到蓁子在6年之后还无可奈何地等我。基于这些原因,林处一在我们俩口子心里一直有着还算崇高的地位。也因为臭味相投我们见面除了嘲笑对方就是相互攻击,而他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尽其所能把别人贬得庸俗不堪趁机让自己深刻起来,在这方面,我以低调成就了他的高度。
吃饭时我问起林处一最近的作为,他说正在编一个软件,专门用来生产诗歌的。设定主题并输入几个词组,就可以“创造”出一首诗来,他命名这个软件为“诗歌生成器。”
我们都哄笑起来,我说:“你直接弄成小说生成器多好,炮制一个故事塞进去,出来就是一部长篇小说,一天别多弄,就生产一部长篇,估计中国作协很快就解散了。”
“我还是应该给社会创造一些就业机会的,作协解散了那帮吃供应粮的作家不就失业了吗?一旦没工作他们可成了社会不安定因素。再说了,我这样弄出的诗歌是艺术,你那样生产出的小说是商品,有本质上的区别。”
“嘿,你倒蛮有社会责任感的,凡是通过你的软件生产出来的文字,我认为都是垃圾,只不过是无污染的那种。”
“你写出来的也未必不是垃圾,你觉得一个人不够,还整出个工作室来集体制造,怪不得兰州污染那么严重。”
“好啦!”蓁子挡住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反击说:“你们俩个的话一点都不开胃,吃完你们找地方练嘴去。”
“吃完到我那边坐一阵去?”林处一问我。
“好啊,”我对蓁子说:“好长时间没听林老师讲文学了,那就去听听。媳妇跟我一起去?”
蓁子说:“我就不去了,免得影响你们,吃完送你们过去我就回家。”
林处一开始打电话约棠城的一帮地下文学工作者,我给蓁子递过去一个眼色,让她去结了账。
在曹家坪哪个从来就没繁荣过因而也说不上衰败的地方,蓁子停住了车。她谢绝了林处一上去坐坐的邀请,趁对方去商店买东西的机会,低声对我说:“记着早点回来啊。”
我说:“知道,我还记得今天晚上要播种的。”
林处一一个人奢侈地住着三居室的房子。因为房子太大的缘故这里一直充当着棠城一帮文学闲汉们颓废的聚会场所,每到周末,房子里的热闹程度一点不比风月之地差多少,最大的区别就是后者一派歌舞升平,这里却满是消极和自命不凡的牢骚。
第一个来的是孟如新,一个中庸之道上的诗人和熊市上被套牢的操盘手。我迎上去笑着说:“孟老师好。”
孟如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这家伙,来棠城也不知道给我先打个电话,很是重色轻友。”
林处一接过话头说:“谷老师本性如此,你还能严格要求他吗?”
我打开林处一的电脑,说:“让我看看你的诗歌生成器。”
“还没完全弄好,现在也生不出诗来。”林处一打开他的软件说。
软件很大,差不多有15兆,光数据文件他就已经写了快10万字,我说:“你这软件干脆叫诗歌生殖器算了,跟你的人也相符。”
“你这个大牲口你等着,下次我编个生殖器的病毒给你发信箱里。”林处一面目狰狞地威胁我。
孟如新说:“你以后编的就叫散文生殖器和小说生殖器,把中国文坛彻底搞翻。”
林处一未及回话,又一个嘴大面黑头发长的文学闲汉敲门进来。我们一拥而上围住他,抢着去握手,口中乱喊着米老师好。来人姓米,真名早已失传,因为排行第二,被大家在社交场合统称为米之二,简称米二。属于绝对意义上的大龄文学青年。他面对我们的恶意奉承竟然荣辱不惊,面带慈祥地说:“呵呵,原来是王八聚会啊,怪不得我满大街找不到中华鳖精。”
林处一说:“是啊,你一来这个聚会就名副其实了。”
“这么长时间了林师傅还在充当文学三陪?”
“米老师现在还是除了嘴巴不软全身都不硬么?给我们谈谈文学怎样?孟老师好久没谈诗歌了,谷老师也好久不谈小说了,今天趁这机会您就一次性给我们指导吧。”
第一部分第8节 绑架(1)
半夜里我们经过了一场浓墨重彩的巫山云雨,心想在这个雨水充足的时候播种应该有利于种子的萌芽,因此便忽略了身体与睡眠的承受能力。天亮了很长时间,我们还在日光之外酣睡不止。我的手机不知响了多久,我才有所察觉,拿起来看,是我工作室的电话,很不情愿地“喂”了一声,心里满是怨气。
是周洁,她火烧火燎地说:“谷子,南子非让人绑架了。”
“什么?”我猛然一惊,呼地坐起来,睡意全无。“大姐你说什么?”
蓁子也被我的动作惊醒,翻身起来,面带困惑地望着我。
“南子非昨天早上去泥盘镇小学采访乱摊派跟打瞎了学生眼睛的事,被校长知道了,喊人抓住打了一顿,还关起来了,到现在没放出来,早上小王才给我打的电话,说他也是晚上才知道的。”
“他妈的!这帮刁民!你报警了吗?”
“刚才给你打电话没人接,我就先给A县的110打了电话,以报社的名义报案了。谷子你是赶紧回来还是我让若智先下去?”
“我现在就从棠城赶下去,你们把工作室的事弄好,别耽误了发稿子。”
挂了电话,我身上已不由冒出一层冷汗。蓁子过来坐在我身边问:“怎么啦?看你头上都湿了。”
我在穿衣服的同时把情况给蓁子说了一遍,问她:“你的车借我用怎么样?我得赶到A县去。”
“这还用说吗?救人要紧。”蓁子也起了床说:“谷子我给你开车下去。”
“让你的司机跟我去就可以了,你别去。”
“不!我要跟你去。”
“我去明摆着就是和他们过不去,一点安全保障都没有,你去干什么?”
“不嘛!我就要去。我们去是救人的,把人救出来才是上策,你的脾气我不放心。”
“你去我更不放心,我去洗把脸,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我从卫生间出来,蓁子已经收拾好我的行李,她说:“我已经给司机说了,他在公司等我们,我们去接他。”我说好,趁蓁子去洗脸的时间,我找出一把军用刺刀挂在腰里,我不得不做出最坏的打算,如果南子非有什么闪失,我无法向他的父母交代,在一个生命的存亡之间,我别无选择,唯一也许胜算的方式就是以暴制暴。
司机小朱在公司的大门口等着我们,蓁子把车让给了他,自己坐进后排,我说:“你别去了,别让我担心你。”
“不让我去我更担心你。开车吧小朱。”
没办法,也拿她没脾气,只好让她跟上我。给小朱说了行车路线,我问他多长时间能到,小朱说:“我没去过A县,不知道有多少路。”
“差不多有800里路吧,不过都是国道,路况不错。”
“我用三小时赶到吧。”
听小朱如此说,我心里稍安,能早一分钟见到南子非,我也就能早一分钟放下心来。蓁子说:“谷子你跟商报联系一下怎么样?让他们派记者协助你,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事到临头还是女人更显冷静,想得也周到。我给《棠城商报》的副总打去电话说了我们的事,顺便告诉了他南子非所采访的新闻事件。对方立即表现出很高的兴趣,说:“我马上派采访车跟你们去,这事我们联合起来报道。你别等,我们的车后边追过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新闻媒体已经不知不觉地充当了执法者的角色,那些既要脸面又不干政务的“人民公仆”,非要等媒体撕破他们的脸面,才肯做一点人事。说不清这是做记者的荣耀或者悲哀。
在现行的体制中,记者成了老百姓眼里唯一敢仗义执言的职业。但同一个人,如果离了记者这一块招牌,还能有这样的正义感吗?我无法回答自己,在有些时候,我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奥迪车以150码的速度飞驰着,像追日的夸父。看着窗外不停变幻的景观,我仍然觉得太慢。
蓁子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说:“你到地方了可千万要冷静呀,把人救出来才是目的。”
我点头称是,搂过蓁子让她靠在我的肩上。对如此体贴入微的女人,我没理由不让她放心。
昨天晚上我回家时已过凌晨一点,和所有独守空房的女人一样,蓁子也给我积蓄了一肚子怨气,等待着向我喷发。
在林处一家里,因为米二的加入我们的斗嘴变得没完没了,后来又闯入一个未经邀请的家伙彻底扰乱了我们聊天的既定方针。林处一向我介绍说这厮姓李,在棠城早报上开着一个叫什么“小李飞刀”文字专栏,所以人称李专栏。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