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稍愣得一愣,随即释然,一个生活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齐人,绝不可能听说过金代词人元好问的这一首《摸鱼儿》,尽管它是那么的脍炙人口。
“在下信口胡言,前辈勿怪。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到这里来,是为了完成和郦辛的一个赌约。”我和江骁拉开长凳,并排坐下。
“郦辛?怎么会是他?”乐圣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好,我们言归正传,这里的规矩,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嗯,前辈,如果今生都不能再见到自己所爱的人,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咬着上唇,硬着头皮鼓足勇气,“与这个比起来,缺失几根手指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很想念我的珊怡。亲爱的,要是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边,谁会在你不开心的时候甘愿做你的沙袋,谁会在你每晚睡前亲吻你的长发你的额头,谁会在你醒来的时候为你唱那首好听的《童话》,谁又会在你今后的生命中,像我一样刻骨铭心地爱你。
眼眶不争气地湿红了,刚才说的那些,倒也并不仅仅是没有退路时撑场面的硬话。
“很好,就看在你那句‘直教生死相许’的份上,我就不应再为难你,”他回身用那粗糙的大手往先前弹奏的古琴上重重一拍,顿时将其余的琴弦也全部震断,裂鸣声交缠在一起,像一条纠结在一起的麻绳,“你只要能辨出哪根弦是在弹奏时崩断的,便算是你胜了。”
话音刚落,他微一抬脚,琴便上下翻滚着迎面向我们飞来,我们不敢有丝毫松怠,合力将它接住。胸前的珠簪不小心落到了地上,我连忙拾起,重新插了上去。
揣测乐圣的意思,大约是要我靠听力与记忆,来判断出先前断裂的那一根。个人认为,这和警匪片里常见的拆卸定时炸弹的难度不相上下。都是几选一的概率,而且最要命的是只和运气有关,若是幸运女神不小心打了个盹,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是这根吧?”我正看着琴犹豫不决,江骁却拈着其中一根,作出了判断。
“你怎么知道?”我侧过身小声问他。
“你忘了我有把破吉他?”他看了看乐圣的背影,很有把握的笑笑,“旧病成良医,吉他的断弦我见得多了,就是这个样子的,而你看别的那些的断口处,明显与这根不同。”
“唉,后生可畏。”乐圣头也不回,语气中满是无奈,“无论如何,你们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输了,你们走吧。”
我和江骁像获得了大赦一般,放下残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卷帘自动地落了下来,将屋里屋外隔成两个世界。
“不对,”我停下了脚步,推了推江骁,“刚才他连头都没回,又怎么知道我们选的这根是不是正确的呢?”
“我也觉得蹊跷,”江骁也停了下来,一脸的问号,“我甚至在想,或许当时我随便挑一根,他都会说这是正确的,就好像是有意让你赢他一样。”
“走,回去问问。”我转身朝乐圣的屋子走去。
“你疯啦!”江骁一把拉住我的袖子,“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后面还有五关要过呢,你有几根手指能让他们剁呀!”
“但是这样的话,我心里总感觉不舒服。”我挣开他的手,“与其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赢了他,倒不如让我心服口服地输给他。”
一般来说,我做了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难拉回来,江骁和我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自然不会不知道。于是他也不再劝阻,只是低低地嘟哝了几句,也跟着我向小屋走去。
第五部分 玉箫咒怨玉箫咒怨(3)
“前辈,”我在卷帘前立定,“既然是游戏,自然应该要公平一些。”
“公平?”乐圣的声音有些惊讶,“你觉得刚才的比试,我对你不公平了吗?”
“不,你没有对我不公平,我感觉,你是对你自己不公平。”我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句接着说,“我感觉前辈是在有意相让,所以希望能和前辈公平地再比一次。”
“你真的以为我是在让你么?”乐圣掀起卷帘,走出屋外,“其实我们的比试,从你们刚来到这里时就开始了,你能够听出我的琴声中包涵着一个朝代覆灭的过程,便已是非常人所能及。后来你又道出了‘情’字的真谛,更属难得。然而最令我欣慰的,是你得胜离去后还能返来寻我再比一场,如此胸襟,我安能不甘拜下风。”
他的神情很严肃,丝毫没有要与我再比一次的打算。
枉我参加了多次辩论赛,竟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这支竖笛,送给你,也只有你,才配用它。”乐圣从怀里取出一支嵌满了五色金石的玉箫,双手平递给我,“梅白心仪的男子,果然气宇轩昂,才貌非凡,我认输了。”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用双手接过箫,一边小心地抚着玉石天然的纹路,一边在猜想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谁是令乐圣久久难以忘怀的梅白?
谁又是梅白心仪的男子?难道说的是我?
“杨锦,”一个人影从身边忽地冒了出来,向前走了几步,“对不起。”
“如梦!”
“梅白!”
我和乐圣一起惊呼起来,叫的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
“杨锦,你因我受了极大的苦楚,为何还要记得我这个不祥的人,徒增烦恼,”如梦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忘了我吧,那个曾经的梅白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叫如梦。”
言毕,回身向我走来。
虽然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我至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乐圣的名字,叫做杨锦。
第二,柳如梦,便是令乐圣倾心如斯的那名女子。
难怪乐圣会在关键时刻放我一马,原来是他看到了我胸前别着那支珠簪的缘故。
如此看来,他的胸襟才真的是极宽极广的。如果换成我,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大度了。
“梅白,”杨锦伸了伸手,似在挽留什么,“等一下……”
如梦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朝我走来,在我耳边低语:“渊,虽然你的记忆里没有这些片段,我也不能够瞒你。我的乳名叫梅白,杨锦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从小就很喜欢我。但是后来,他为了躲避翟衍的追杀,于是自毁容貌,隐居在此。”
“翟衍追杀他?”我瞪圆双目,“没道理的呀,翟衍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杨锦当时的确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她抬起头,无比温存地看了看我,“可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甚明了。”
“梅白,”杨锦上前想拉她的手,但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你听我解释。”
如梦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地站着。
我倒是极想知道这其中不为人知的一面,于是点点头:“嗯,请讲。”
“当年,皇上召集齐国众多奇门精英修筑墓宫时,我也在被召之列,”他缓缓地讲叙着,似乎在述说一个古老的故事,“起初我并不想去,可是有一天,齐国第一才子郦辛找到我,告诉我墓宫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使人神智错乱爱恨无常,于是我便动了心……”
“因为如梦?”我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
第五部分 玉箫咒怨玉箫咒怨(4)
“是的,我爱梅白,很爱很爱,我们俩从小便是青梅竹马,虽然我知道她仅把我当作表哥,并不爱我。”杨锦轻轻叹气,“我依照郦辛的法子,采和田之玉精心雕琢了一支竖笛,以五彩金石镶之,并在其上布满咒蛊。皇上后来的喜怒无常与无故驾崩,都是受了这极厉害的咒蛊的作用。”
杨锦多次将箫说成竖笛,让人听起来很不爽,不过我随即便想到,这大抵是由于南齐皇室的姓氏名讳所致。
脑中一个火花闪过,既然竖笛暗示着“萧”,那么箫身上面镶嵌的金银珠玉便是暗合“宝融”之意了。
“就是这支箫吗?”我晃了晃手中的那支,一点都不避讳“萧”这个音。
“不,那一支布满咒蛊的竖笛,在一开始,就已经被众法师合力封入墓宫最深处的那口棺材内了。”他面色凝重,“可以说,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那一支竖笛所致。”
“未必如此,这件事情,郦辛绝难逃干系,”我努力把信息分类整理了一下,“对了,郦辛如此老奸巨滑,如何也会被困在这里?”
“或许是他低估翟衍了吧,”他沉思良久,“翟衍尽管被皇上囚在此处,但他毕竟是郦辛的师兄。”
“我正有一点想不通,翟衍既贵为护国大法师,那为何会被皇上囚禁于此呢?”一言甫出,便自己找到了答案,于是自问自答道,“莫非也是由于皇上受到了那一支箫的控制?”
要真是这样,翟衍追杀杨锦便显得合情合理了,就算不为皇上,也要为自己出气。
杨锦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六人当年由于不同的原因都来到了这里,也许是天数使然,我们隐姓埋名,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更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更是立下毒誓,若是有人擅闯进来,便要与我们车轮战式地一一比试,输一场则断其一指。”
这真是个奇怪的誓言。大概是六位圣贤们不想有人打搅他们清静的生活吧。
“我想我大致明白这件事的前后经过了,但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我把话题又绕了回去,“那就是,你既然怨我横刀夺爱,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刚才为什么还要有意相让呢?”
“我原来一直以为,只要皇上不在人世了,梅白就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