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莎对西里尔的无礼只感到讨厌,就打算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我知道我们样子变了,不过我还是安西娅,并且我们累坏了,晚饭时间都过了那么久。”
“不管你们是谁,回你们家去吃你们的晚饭好了。如果是我家的孩子让你们来玩这恶作剧,你们可以替我告诉他们,他们会有报应的,这样他们就知道等着他们的是什么了!”说完她真的“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西里尔拼命按门铃。没有回答。女厨子很快就从一个卧室窗口探出头来说话。
“你们再不走,再不马上走,我这就去叫警察了,”她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窗子。
“没有用,”安西娅说,“噢,快,趁我们还没给送到牢里去,快走开!”
男孩们说这是胡说八道,英国没有一条法律说一个人漂亮得认不出来就得坐牢,但他们还是跟着安西娅她们离开,走到小路上。
“我想太阳一下去,我们就恢复原来样子了,”简说。
“不知道,”西里尔苦着脸说,“现在可能不是那样了——自从大地懒那个时代结束以来,事情变了许多。”
“噢,”安西娅忽然叫起来,“也许太阳下去以后我们会变成石头,像大地懒那样,到第二天我们就不存在了。”
她哭起来,简也哭起来。连男孩们的脸也发青了。没有人再有心思开口说话。
这是一个可怕的下午。附近没有一座房子可以让孩子们去讨一块面包吃甚至一杯水喝。他们不敢到村子里去,因为他们看见过马莎挽着个篮子到下面村子,那里有警察。说实在的,尽管他们全都漂亮得认不出来,可到了饿得像一头觅食野兽,渴得像一块海绵的时候,这也就开心不起来了。
他们三次想让白房子里的女仆们放他们进屋,听他们原原本本讲明事情的经过,但都落了空。这时候罗伯特一个人走过去,希望能爬进后面一扇窗,然后开门放其他人进屋。但是所有的窗子都够不着,马莎反而从楼上的窗子朝他泼了一壶凉水,并且说:
“去你的吧,你这该死的小意大利猴子。”
到头来,他们并排坐在树阴下面,脚放在干沟里,等着太阳下山,还不知道太阳真下山了,他们会变成石头呢还是恢复他们自己的原来模样。他们像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每个人依旧觉得孤单,尽量不去看别人,因为他们的声音虽然是他们的声音,然而他们的脸却是那么漂亮,光彩照人,看着也觉得别扭。
“我不相信我们将变成石头,”罗伯特打破难受的长时间沉默,开口说,“因为沙仙说过,它明天就要满足我们想出的另一个希望,如果我们变成石头,它就办不到了,对吗?”
其他的人说:“是办不到。”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因此感到宽心。
接下来的沉默更长更叫人难受,但这沉默被西里尔忽然说出来的话打破了。
“我不是要吓唬你们女孩,可我相信我已经在开始变了。我的脚僵了。我在变成石头了。我知道我在变,过一分钟你们也要变的。”
“得了,”罗伯特温和地说,“也许只有你一个人变石头,我们其他人没事,我们会爱护你这石像,并且献上花圈。”
等到结果弄清楚,西里尔的脚只因为他在它上面坐得太久,给压得麻木了,刺痛了一阵又没事了,其他人十分恼火。
“白白让我们虚惊一场!”安西娅说。
第三次最难受的沉默是简打破的。她说:“如果我们的确太太平平恢复原来样子,我们要求求沙仙,不管它实现了我们的什么希望,可不要让女仆们看出任何异样。”
其他人只是咕哝一声。他们太苦恼了,甚至不想好好做出什么决定。
到最后,饥饿、恐惧、不高兴、疲倦——这四样该死的东西合而为一,倒给他们带来一件好事,那就是睡觉。孩子们成排地躺下睡着了,美丽的眼睛闭上,美丽的嘴张开。
安西娅第一个醒来。太阳已经下山,暮色笼罩大地。
安西娅为了弄清真假,狠狠地掐了掐自己,她还是感觉到给掐痛了,这就证明她不是石头。接着她掐别人。他们也都是软软的。
“快醒来,”她高兴得几乎流泪,说道,“我们没事,我们不是石头。噢,西里尔,你多好啊,还是那么丑,还是长着原来那些雀斑,还是那头棕色头发,还是那双小眼睛。你们大家都这样!”她加上这么一句,这样他们就不会感到妒忌了。
他们回到家,给马莎狠狠骂了一顿,并且说了那几个陌生孩子的事。
“我得说,是几个漂亮的孩子,不过那么没有礼貌。”
“我知道,”罗伯特回答了一声,经验告诉他,想向马莎解释清楚,那是毫无希望的。
“你们这些淘气小家伙,到底一直在什么地方啊?”
“就在小路上。”
“几个钟头以前为什么不回家?”
“为了他们所以回不来,”安西娅说。
“为了谁啊?”
“就为了那几个漂亮得认不出来的孩子。他们把我们在那里留到太阳下山。他们走了我们才能回来。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么恨他们!噢,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们吃点东西吧——我们饿坏了。”
“饿!我想也是这样,”马莎生气地说,“这样出去一整天。好,我希望这对你们是个教训,不要出去和陌生孩子混在一起——山下很可能刚流行过麻疹。现在听着,如果再见到他们,你们不要和他们说话一个字也不要说,连看也不要看他们一眼——马上走开,回来告诉我。我要让他们漂亮不起来!”
“我们只要再看到他们就来告诉你,”安西娅说。
罗伯特兴高采烈地盯住女厨子用盆子端上来的冷牛肉,衷心地低声加上一句:
“我们要好好小心着永远不再看见他们。”
他们的确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
古金币
早晨,安西娅从一个非常逼真的梦中醒来。在梦中。她大雨天走在动物园里,雨伞也没有。动物似乎由于下雨都极不快活,忧伤地呼噜呼噜叫。她醒来的时候,呼噜呼噜声和雨依然继续着。呼噜呼噜声是她的妹妹简均匀的沉重呼吸声,她有点感冒,还在睡着。雨慢慢地一滴一滴落在安西娅的脸上,原来是她弟弟罗伯特把湿浴巾在她头顶上轻轻地绞,水从浴巾角上滴下来。这是为了叫醒她,罗伯特这会儿就是这样向她解释的。
“噢,拿开它!”安西娅生气极了说。他照办了,因为他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弟弟,不过他做这样的事太拿手了,在给人铺床的时候存心把被子叠得又紧又窄,叫人脚也伸不直,或者设计圈套,或者想出新花样来弄醒睡着的兄弟姐妹,以及开种种使大家嘻嘻哈哈的小玩笑。
“我做了个怪梦,”安西娅开口说起来。
“我也是,”简猛然醒过来说,“我梦见我们在沙坑里找到一个沙仙,它自称桑米阿德,可以每天实现我们想出的一个希望……”
“这可正是我梦见的,”罗伯特说,“我正想告诉你们……它说完,我们就提出了第一个希望。我梦见你们这些姑娘傻透了,竟希望我们全都漂亮得认不出来,我们真变得太漂亮了,实在糟糕透顶。”
“但不同的人能都做同样的梦吗?”安西娅在床上坐起来说,“因为我除了动物园和雨以外,也梦见了所有这些。在我的梦里,小宝宝不认识我们了,女仆们关上门不放我们进屋,只为了我们漂亮得认不出来,样子完全变了,还有……”
大哥的声音从外面楼梯口传来。
“快来吧,罗伯特,”他说,“你吃早饭又要晚了——除非你想像星期二那样赖掉不洗澡。”
“我说你来这儿一会儿,”罗伯特回答,“那天我没有赖掉不洗澡,我吃了早饭到爸爸的浴室里洗了,因为我们浴室里水壶的水用光了。”
西里尔来到房门口,衣服差不多已经穿好。
“你看,”安西娅说,“我们全都做同一个怪梦。我们全都梦见找到了一个沙仙。”
看到西里尔轻蔑的眼光,她的声音停了下来。
“梦?”他说,“你们这些小傻瓜,这是真的。我告诉你们,这些事情全发生了。那是我急着一早下来的缘故。我们一吃完早餐就上那儿去提出另一个希望。只是去之前,我们要先决定我们希望些什么,没有人可以提出未经别人先同意的东西。不要再来对孩子毫无意义的漂亮不漂亮这一套,谢谢你们了。但愿不要再有这样的事。”
其他三个孩子听了他的话,吃惊得张大了嘴,急忙穿上了衣服。姑娘们想,关于沙仙的那个梦如果是真的,现在真的穿衣服倒像是个梦。简觉得西里尔的话是对的,但安西娅还是吃不准,直到他们见到马莎,听她详详细细明明白白地提醒他们,说他们昨天有多么淘气,安西娅这才吃准了。“因为,”她说,“女仆们只会梦见《梦书》里讲的东西,像蛇啦,牡蛎啦,去吃喜酒啦——而去吃喜酒是参加丧礼,蛇是虚伪的女朋友,牡蛎是小宝宝。”
“讲到小宝宝,”西里尔说,“小羊羔在哪里?”
“马莎要带他上罗彻斯特去看她的表姐。妈妈答应过她的。她这会儿在给他穿衣服,”简说,“给他穿上最好的衣服,戴上帽子。请递给我牛油和面包。”
“她好像很爱把他带去,”罗伯特用惊奇的口气说。
“女仆们都爱带小宝宝们去看她们的亲戚,”西里尔说,“我以前留意到这件事——特别是在他们穿戴得最好的时候。”
“我想她们是把他们装作是自己的孩子,她们根本不是打工的,是嫁了高贵的公爵,说小宝宝是小公爵和公爵小姐,”简做梦似的猜想着,抹上更多的果酱,“我想马莎是这么对她的表姐说的。这样她会得意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