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回头,王勇峰愣住了,非常面熟,但一下子想不起是谁。那人也愣了一下,但马上反应过来。
“哈罗,王先生。”那人满脸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真没想到是你。”
他奔过来和王勇峰紧紧拥抱,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嘟囔着:“世界真小,世界真小。”
王勇峰这时还没想起他是谁,只是哼哈地应着,嘟囔着应付着,不敢说别的。正在他又尴尬又难堪的时候,旁边一个人喊这人叫杰夫。王勇峰一下子想了起来,两年前他作为联络官带着杰夫攀登过西藏境内的世界第十四高峰希夏邦马峰。
杰夫是高山向导,听说王勇峰要走西壁路线,他说西壁路线难度很大,非常危险。他已经四次登上过麦金利顶峰,仍没走过西壁路线。他说这条路线只有4900米处有个稍缓的斜坡能建突击营地,但这个斜坡很狭小,容不下几顶帐篷。去年有五个法国人在此建营,营地建好后,只剩四个人了,有个人毫无声息地滑落到1000多米深的峡谷中。另外,从突击营地到顶峰路线漫长,坡度陡,裂缝多,第一次走太危险。如果在半路遇上坏天气,只能等死。他劝王勇峰最好还是走传统路线。
听了杰夫这番话,王勇峰心里七上八下很不踏实。回来后他和李致新说了,两个人都认为应继续做麦克的工作 ,如果天气还不好的话,尽快从传统路线登顶。
麦克回来后,对王勇峰说他碰到了昨天从上面下来的五个美国人,他们是从西壁路线上山的,19日到达6050米处的一个大平台,从这里到顶峰的垂直距离不到50米,以后的路都是平缓的雪坡,但因为天气不好,他们没敢登顶,怕回不来,也不敢原路返回,只好绕道从传统路线下来了。他们对麦克说西壁路线太难,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他们五个都是登山经验很丰富的人。”麦克又补充了一句。
王勇峰知道麦克对走传统路线还是走西壁路线一直犹豫不决,现在看来他心里已倾向于走传统路线了。
“如果明天天气还不好,我们怎么办?再等一天就只剩下四天的食品了,即使走传统路线也很紧张,如果遇到什么意外,就难办了。”王勇峰说。
“天气还不好转的话,明天走传统路线。”麦克坚决地说。
听麦克这种口气,王勇峰估计他又和查克和马克讨论过,他们可能还是不同意走传统路线。
“如果查克和马克不同意怎么办?”王勇峰问。
“那只好分手。”麦克无奈地耸耸肩,“现在已到了非做出决定不可的时候了。”
1992年·麦金利·危险的脚步1992年 麦金利·危险的脚步(7)
沿着刀刃一样的山脊到了突击营地就传来查克和马克被困的消息
5月23日,晴天,无风,一层轻纱般的薄雾为威严的麦金利主峰平添一种温柔。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重负——面临重大抉择的沉重感,因此卸去,不用再争论,不需要自己抉择,上帝都安排好了。
本来已准备分道扬镳的麦克、王勇峰、李致新和查克、马克无言地握了握手,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扭成一股绳,从西壁路线攀登顶峰。
李致新、王勇峰认为这样的天气走西壁路线不成问题。
今天要把所有的东西一次运往4900米的突击营地,每人负重30多斤。这已是精简到无法再精简的程度,要从背包里拿出任何东西都会导致失败。
仍是李致新、王勇峰结为一组,三名美方队员结为一组。从4号营地出发,开始是一段比较平缓的路,到了主峰脚下再往上走是40多度的雪坡,看得见雪坡上裂缝密布。在这个雪坡上,美方队员的速度明显慢下来。攀登雪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和速度,不按这个节奏走很容易疲劳。李致新、王勇峰跟在美方队员后面走了一会儿,觉得难受,便超了过去。
以后雪坡更陡了,接近60度,还有两道明晃晃的裂缝挡在前面。第一道裂缝宽一米多,很长,绕不过去,只好跨过去。李致新把冰镐插入雪中,保护王勇峰先跨过去,然后在裂缝另一边保护,李致新再跨过去。背着沉重的大背包,在这样的陡坡上跨过一米多的裂缝,这对一般人太难了,但对登山队员来说不算什么。接下来是一道两米宽的裂缝,上面有道冰桥,可以走过去,但一过裂缝马上是一面陡壁,踩不稳很容易滑回来掉进裂缝。他俩过这道裂缝时心里很紧张,一过去马上把冰镐劈入冰壁中,稳住身体,防止滑回来。
上了这面陡坡后,他们回头一看,这面坡大约有1000米长,垂直高度上升了500米。他俩上陡坡走得很慢,但从不休息,美方队员已远远落在后面。
不久,前面又有一道裂缝,非常长,将整个山壁拦腰截断。这道裂缝宽窄不一,最宽处有四五米多,闪着幽蓝的寒光,像饿兽穷凶极恶的大口,令人毛骨悚然。不过,最窄的地方不到一米宽。可李致新、王勇峰还是感到很恐怖,一过去马上加快脚步,避之惟恐不远。
往上走转到了山脊的另一侧,坡度越来越陡。刚才走的路他们不太担心滑坠,现在不一样了,山脊的这一侧是万丈悬崖。两个人的速度慢了下来,确信这一步踩稳了,才肯迈下一步。
这时,他们看到了斜上方的那道山脊。在4号营地时通过望远镜观察,决定沿着这条山脊登上突击营地。山脊之上才是真正的西壁路线。李致新发现如从这里直接爬上山脊坡度太陡,接近80度,就和王勇峰商量是不是可以横切到山脊的正下方,找缓一些的地方上去。王勇峰看到一道模糊不清的脚印,切向山脊下方,这说明别的队也横切过。
在陡壁上横着走特别危险,因为冰爪前边的刺长,是能扣住路面的形状,两边的刺短,侧着走容易打滑,而且横切可能会破坏雪层,造成流雪,所以,登山的人一般不愿意横切。李致新、王勇峰仔细对比了两条路的危险程度。最后还是选择了横切。
他俩保持近30米的距离,非常小心地往上走,不时相互大声提醒:“小心,踩稳了,别绊住绳子。”连接他俩的结组绳在地上拖着,走在后面的人很容易被绳子绊住。在这样的陡坡上一绊,肯定会滑下去。他们走到山脊的正下方,从一面近70度的雪坡爬上去,到了山脊上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在这里打了两个雪锥,挂了一条100米的绳子, 准备等美方队员横切到山脊下时 ,可以依靠绳子的保护爬上来。
李致新爬上那块大岩石,观察上面的路线。山脊的坡度并不陡,大约40度,沿山脊上到突击营地不会太费劲,但山脊窄得像刀刃一样,另一侧是80度的陡壁,直落山底,低头一看,令人胆寒。
半个小时后,李致新看见了三名美方队员。他们没横切,直接向山脊爬去。李致新大声喊他们,听不见,往下走了一段又喊。美方队员听见了,查克向李致新摆摆手,表示不走这条横切的路线。他们认为横切太危险。
李致新、王勇峰只好收起绳子,沿山脊走向突击营地。山脊很窄,他们不得不一会儿从这一侧走,一会儿从另一侧走。两个人都提心吊胆,尽量不往下看。
突击营地确实非常狭窄,有六个美国人已先于他们到达这里,把这块地方圈了起来,占为己有。王勇峰对那些人说我们也是六个人,要搭两顶帐篷。那些人慷慨地让出了一点儿地方。
等了两个小时,不见美方队员上来。李致新、王勇峰正着急呢,看到麦克突然出现在他们下方,大声喊他们的名字,神情紧张地招手让他们下去。李致新、王勇峰下去后,麦克说:“查克和马克遇到了麻烦,请你俩赶紧下去帮他们。”
李致新、王勇峰又上到突击营地,带好绳子、雪锥、冰锥、冰镐下来。他们打下两个雪锥, 放下一条100米的绳子,三个人结组往下走。走了近100多米,再往下是一道亮闪闪的冰槽,坡度有80多度。麦克让王勇峰在这里用冰镐固定住一根绳子保护,他和李致新下降了20米,又横着走了一段。再往下走到了一块大岩石下,查克和马克就被困在这里进退两难。
原来,麦克的大背包吊在他俩身下,背包卡在冰槽里的一块石头下,把他们死死拖住,动弹不得。查克已把结组绳绑在大岩石下的一块小岩上,他站在近80度的陡壁上仅有一脚宽的立足之地上,两手紧抓岩石的棱角一动不敢动。马克更惨,他抓着结组绳坐在岩石下的一个小坑里,两腿伸在悬崖外面,那个大背包就吊在他腰上的安全带上,一个劲要把他拖下去,马克眼看着望不见底的悬崖,面无血色。见到李致新,马克声音发颤地说:“李先生,我们遇到麻烦了。”
“别着急,我一定把你们弄上来。”李致新安慰说。
背包吊在马克下面15米的地方,李致新用力拖了一下,纹丝不动。他便在岩石上打下岩石锥,挂了一根绳子,绑在自己身上,然后倒着一步一步往下移动。这个冰槽有70—80度,李致新本来可以用绳子吊住身体、用下降器下去;但他想在美方队员面前表现一下他的冰壁技术,只依靠两个大小不一的冰镐和脚上冰爪的尖刺一步一步往下移动。
他的冰壁技术果然高超,根本没用到保护绳就顺利地下去了。他从下面往上推背包,一点推不动,想了想,找到了原因,上面绳子拉得太紧,背包紧卡在岩石下面。李致新喊麦克,让他把绳子放松一点。绳子一松,背包离开了卡着的岩石,李致新一托就托了起来。他大声喊麦克往上拉,背包一点一点被拉上去。
查克和马克转危为安。由于紧张和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两个人全身都僵了,想动居然动不了。过了好一会儿,马克艰难地站起来,直摇头叹气。接着,查克也能移动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