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海蠡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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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海蠡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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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梦;或虽在梦中,仍历历耳,盖已达醒梦一如之境地矣。有谓庄子曰:“至人无梦”,即误谓圣人皆无梦;实则,非无梦也,醒梦一如耳!苟绝无梦,何以释迦犹梦金鼓,宣尼犹梦周公、奠两楹。庄周梦蝴蝶,此岂非至人之梦欤!其义可深长思也。寻常所谓梦者,皆在睡眠昏迷状态中。梦境所起作用,现代生理学者,谓乃脑神经尚未全部休息所致。唯心唯物,姑置勿辩。其所谓梦者,乃人于醒后,五官感觉依然起用,意识分明时,能记昨梦。凡梦中一切,不可捉摸,不可控制,故称之曰梦。孰知我人日常生活,六根运用,迁流不停,例如眼之视色,一转动间,刹那即逝,与梦无别也;耳之闻声,鼻子辨气,舌之尝味,身之运动,意之思惟,皆无常存之可把捉,其无梦也何别?一日作为既毕,双眼闭而入睡,一切了不可得,则日间之所为,非即所谓梦乎!已去者不复来,未来者尚未至,年之与月,日之与时,分之与秒,刹那变易,安有一事一法之可得;所谓现实者,不过一刹那间之缘会,缘灭即散矣!若能仔细观察,昼之与夜,梦固无别也。
  人如能常空其意念,如庞居士所云:“但愿空诸所有,慎勿实诸所无。”念念之间,于过去不留,未来不逆,现在不住,忽然三际托空,意识不行,则于应缘动作间,但前五识(即五官直接感觉,不再缘意识分别之知觉),对境起用,则此心如无,此身如一真空之球或瓶等,即唯识学所谓之现量境,小乘之人空境,可得现前。此时对缘外境,一切皆如梦中。视山河大地人物动作声音等,皆如活动影象。不但对外境他物觉其如梦、如幻、如影,即我此身心亦同于诸梦。动静行为,皆能行所无事,如永嘉云:“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常用恰恰无。”岂不乐哉!虽然,此犹梦语。必曰“百尺竿头须进步,空花镜里莫藏身。”迨至远离颠倒梦想,得究竟涅槃,方可出世入世,一切自在矣。但于圣凡情断、超佛越祖之地,尚须痛吃辣棒。云门云:“此即为慈悲之故,有落草之谈。”若欲究明斯事,当复观云门语:“扇子①跳上三十三天,触着帝释鼻孔。东海鲤鱼打一棒,雨如倾盆。”毕竟如何?曰:参!(①左足右孛) 
  禅宗与教理
  佛法之在吾国,大致有十宗之分途,禅宗以外各宗皆依教理经、律、论而言修证,独禅宗标旨为佛之心宗,“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似与教下诸宗,了不相关。禅宗之徒,并有斥究心教理者为非,岂知佛心者,宁独能自外于文字,教下经藏之学,果非佛说耶?若为佛说,说岂非心,心生万法,文字岂非万法所涵耶?若不依文字,则凡人之言语及动作表示,乃至默默无语等,皆为未成文之文字也;记之则为文字,弃之皆无所立。纵禅宗仅以动作(如吹布毛、瞬目扬眉等)示法,亦仍未离文字窠臼也。况宗者,乃教理之纲宗;教者,乃宗旨之阐演,离宗旨以何为教,离教理安可标宗。初祖达摩付法,亦授《楞伽》以印心,五祖六祖传心之际,以《金刚经》为依据,永嘉禅师云:“宗亦通,说亦通,定慧圆明不滞空。”宗门古德言:“依文解义,三世佛冤;离经一字,允为魔说。”若六祖之不识文字而解诠义理,靡不深入经藏。禅宗之徒,排弃教理,视为不屑为者,唯恐其笼统真如,颟顸佛性,又如此郎当去也!故曰:“通宗不通教,开口便乱道。通教不通宗,好比独眼龙。”岂止教理而已,若果明心,一通百通,五明(内明、因明、声明、医方明、工巧明)之学,凡外诸说,无不通达。何则?明心同佛,森罗万法,岂非一法之所印,如其未能,切勿空疏狂妄,以自己罔也。 
  由 教 入 禅
  从上宗门古德,虽非尽皆先由学习教理而入禅,大抵皆于悟前或悟后通晓义理,融会心宗。凡著名宗匠,靡不贯通宗教,岂局守偏隅,闭户称尊者可比。然则,既悟之后,何不起而讲教,而独唱宗旨耶?宗门鼎盛时期,在唐宋之际,义学座主(如今称讲经法师),如麻如粟,佛法宣明,普及社会,修持行人,亦复不少,故悟后宗师,单提向上一著,不预讲座,亦足多矣。若际末法,明心宗师,必肩此责任,宁有于别他途乎!如药山禅师曰:“经有经师,律有律师,争怪得老僧!”兹略举古德之由教入禅者,以资省发。
  药山惟俨禅师,绛州韩氏子。年十七出家,纳戒衡岳,博通经论,严持戒律。一日叹曰:大丈夫当离法自净,谁能屑屑事细行于布巾耶!后见马祖而悟。
  德山宣鉴禅师,简州周氏子,早岁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于性相诸经,贯通旨趣,常讲《金刚般若经》,时谓之周金刚,后于龙潭得悟。
  洛浦山元安禅师,早岁出家,通经论,具戒,为临济侍者。济尝称曰:此临济门下一支箭,谁敢当锋。
  疏山匡仁禅师,吉州新淦人,投本州元证禅师出家。一日告其师,往东都听习,未经岁月,忽曰:寻行数墨,语不如默,舍己求家,假不如真,遂造洞山。
  风穴延沼禅师,余杭刘氏子,少魁磊,有英气,于书无所不观,然无经世意。父兄强之仕,一应举,至京师,即东归,从开元寺智恭律师剃发受具。游讲肆,玩《法华》玄义,修止观定慧,宿师争下之,弃去。
  投子义青禅师,青社李氏子,七龄,颖异非常,往妙相寺出家,试经得度,习《百法论》。未几,叹曰:三祇途远,自困何益!乃入洛听《华严》,五年,反观文字,一切如肉受串,处处同其义味;尝讲至诸林菩萨曰:即心自性。忽猛省曰:法离文字,宁可讲乎?即弃去游方,后于浮山远禅师处得法。
  五祖法演禅师,绵州邓氏子,年三十五,始弃家祝发受具,往成都习《唯识》《百法论》。因闻菩萨
  入见道时,智与理冥,境与神会,不分能证所证。西天外道,尝难比丘曰:既不分能证所证,却以何为证?无能对者,外道贬之,令不鸣钟鼓,反披袈裟。
  三藏玄藏法师至彼,救此义曰:如人饮水,冷暖不知。乃通其难。师曰:冷暖则可知矣,如何是自知底事?遂往质本讲曰:不知自知之理如何?讲莫疏其问,但诱曰:汝欲明此,当往南方扣传佛心宗者。师即负笈出关。
  凡此诸师,皆弃教入禅,得乎心法。往昔居士之参禅者,多皆宿学俊彦,不待记摘。然则,习教者,终不得悟佛之心要耶?岂宗门既悟之后,法竟超于教理耶?如作此见,允为魔说。须知悟者,益见其深入经藏,其所得法,固未离于教理之外也。且由经教而悟入心法,而后阐宏教理者,亦大有人。略举如下:
  玄沙师备宗一禅师,福州闽县谢氏子,少渔于南台江上,及壮,忽弃舟从芙蓉山灵训禅师断发,诣南昌开元通玄律师所受具足戒,芒鞋布衲,食才接气,宴坐终日,众异之。初,兄事雪峰,既而师承之,峰以其苦行,呼为备头陀。一日,峰问:啊!哪个是备头陀?师曰:终不敢诳于人。异日,峰召曰:备头陀,何不遍参去?师曰:达摩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峰然之,暨登象骨山,乃与师同力缔构,玄徒臻萃,师入室咨决,罔替晨昏。又阅《楞严》,发明心地,由是应机敏捷,与修多罗(经藏)冥契,诸方玄学,有所未决,必从之请益。至与雪峰征诘,亦当仁不让,峰曰:备头陀再来人也。 
  圆通居讷禅师,生而英特,读书过目成诵,初以义学冠两川,耆年多下之。会有禅者自南方来,以祖道相策发,因出蜀,放浪荆楚,久之无所得。复西至襄州洞山,留止十年,读《华严论》至“须弥在大海中,高八万四千由旬,非手足攀揽可及,以明八万四千尘劳山,住烦恼大海。众生有能于一切法无思无为,即烦恼自然枯竭,尘劳成一切智之山,烦恼成一切智之海。若更起心思虑,即有攀缘,即尘劳愈高,烦恼愈深,不能以至诸佛智顶也。”三复叹曰:石巩云:无下手处。而马祖曰:这汉旷劫无明,今日一切消灭。非虚语也。
  温州瑞鹿寺上方遇安禅师,师事天台,阅《首楞严经》到“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师乃破句读曰: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于此有省。有人语师曰:破句了也!师曰:此是我悟处。毕生不易,时谓之安楞严。西蜀鉴法师,通大小乘。佛照谢事,居景德,师问照曰:禅家言多不根何也?照曰:汝习何经论?曰:诸经粗知,颇通《百法》。照曰:只如昨日雨,今日晴,是甚么法中收?师瞢然,照据痒和子击曰:莫道禅家所言不根好!师愤曰:昨日雨,今日晴,毕竟是甚么法中收?照曰:第二十四时分不相应法中收。师恍悟,即礼谢。后归蜀,居讲会,以直道示徒,不泥名相。
  建康府华藏安民禅师,初讲《楞严》有声,谒圆悟,闻举国师三唤侍者因缘,赵州拈云:如人暗中书字,字虽不成,文彩已彰,哪里是文彩已彰处?师心疑之,告香入室。悟问座主讲何经?师曰:《楞严》。悟曰:《楞严经》有七处徵心,八还辨见,毕竟心在什么处?师多呈解。悟皆不肯。师复请益,悟令一切处作文彩已彰会。偶僧请益十玄谈,方举“问君心印作何颜?”悟属声曰:文彩已彰!师闻而有省,遂求印证,悟示以本色钳锤,师则罔测。一日,自悟曰:和尚休举话,待某说看,悟诺。师曰:寻常拈槌竖拂,岂不是经中道:一切世界,诸所有相,皆即菩提妙明真心?悟笑曰:你元来在这里作活计?师又曰:喝敲床时,岂不是返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悟曰:你岂不见经中道:妙性圆明,离诸名相。师于言下大释然。
  嘉兴府报恩法常首座,于《楞严经》深入义海,谒雪窦,机契,命掌笺翰,首众报恩室中;惟有矮榻,余无长物。宣和庚子九月中,语寺僧曰:一月后不复留此。十月二十一,往方丈谒饭,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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