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海蠡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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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海蠡测-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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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减取舍于其间也,容复何疑!
  丹道学者则谓南宗祖师薛道光,虽参禅已悟,不得究竟,乃转而学道,故谓禅宗只是修性,未得修命之诀,非为究竟。如云:
  紫贤真人,名式,字道源,一字道光,陕西鸡足山人也。尝为僧,云游长安,参开佛寺长老修岩,岩示以道眼因缘:金鸡未明时,如何没这音响?又参僧如环,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环曰:胡饼圆陀陀地。参讯有年,一夕,闻桔槔有省,作颂曰:轧轧相从响发时,不从他得豁然知。桔槔说尽无生曲,井底泥蛇舞柘枝。二老然之。 自是顿悟无上秘密圆明法要,机锋迅速,宗说皆通,积有年矣。一日,复悟如上皆这边事,辩论纵如悬河,不过是谈禅说道,尚未了手。遂有志金丹修命之道,竭力参访。崇宁丙戌冬,寓郿县佛寺,适遇杏林(陵)道人石泰得之,时年八十五矣;绿鬓朱颜,夜事缝纫,紫贤密察焉,心窃异之。偶举张平叔(紫阳)诗句为问,石矍然曰:识斯人乎?吾师也。紫贤闻其语,即发信心,稽首皈依,请卒业大丹。得之悉以口诀授之。且戒之曰:此非有巨公外护,易生谤毁,可疾往通都大邑,依有德有力者图之。紫贤遂弃僧伽黎,幅巾缝掖来京师,混俗和光,方了此事。薛成道后,以丹法授陈楠(翠虚),陈授白玉蟾(紫清),总是南方人,并紫阳、杏林,共五代,所谓南宗五祖也。(《石薛二真人纪略》)
  稽此一则公案,薛道光于宗门所悟处,实为解悟,非力透三关之证悟也。充其极,亦只于光影门头,觌面一见,即乾慧勃发,茫无旨归,复发真疑,事所必至。若僧如环示以“胡饼圆陀陀地”,为超佛越祖之言,实为颟顸般若,于佛祖心印,迥没交涉。及见紫贤一偈,许以见道,骤加印证,不知其仅在声色门头,领会境界而已。紫贤转而学道,适见其参学之诚,于禅宗无咎!此皆误于无目宗师,盲人瞎己,与禅宗圆顿旨归,所距至远。禅宗无师,过复谁属!石杏林乃直承张紫阳之学,紫阳自称得达摩无上之诀,紫贤终复入于丹道家传承之禅矣。
  朱云阳注《悟真篇》有云:
  金者,不坏之法身,丹者,圆成之实相。复云:言其真,则性命在其中矣。以此视世之妄指肉团身中而修性命者,当可猛省。
  又:大抵是恐泄天机,不敢直说,故有药物、炉鼎、火候之法象,有乾坤、坎离、龙虎、铅汞之寓言。奈何言之愈淳,世人愈加茫昧。孰知真者,即人人具足之真性命也。……篇中种种法象寓言,迷之则一切皆妄,悟之即一切皆真。盖言真,则性命在其中矣。言性,则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悉在其中矣(注《悟真篇》前言)。
  清帝雍正,以帝王身入道,自命为禅宗宗师,褒贬诸方,以圆明大觉而自号,独于丹道张紫阳真人法语,备加推崇。且其论仙佛之道,尤为允当。世之言性命双修者,参究雍正之言,当可知所旨归矣。如云:
  紫阳真人,作《悟真篇》以明玄门秘要。复作《颂偈》等三十二篇,一一从性地演出西来最上一乘之妙旨。 自叙云:此无上妙觉之至道也,标为外集。审如是,真人止应专事元教,又何必旁及于宗说,且又何谓此为最上?岂非以其超乎三界,真亦不立,故为“悟真”之外也欤!真人云:世人根性迷钝,执其有身,恶死悦生,卒难了悟。黄老悲其贪著,乃以修生之术,顺其所欲,渐次导之。观乎斯言,则长生不死,虽经八万劫,究是杨叶止啼,非为了义,信矣。若此事,虽超三界之外,仍不离乎一毛孔之中,特以不自了证,则非人所可代。学者将个无义味语,放在八识田中,奋起根本无用,发大疑情,猛利无间,纵丧身失命,亦不放舍,久之久之,人法空,心境寂,能所亡,情识灭,并此无义味语,一时妄却,当下百杂粉碎,觌体纯真。此从上古德所谓:绝不相赚者!真人以华池神水,温养子珠,会三界于一身之后,能以金丹作无义味语用,忽地翻身一掷,抛过太虚,脱体无依,随处自在,仙俊哉!大丈夫也!篇中言句,真证了彻,直指妙圆,即禅门古德中如此自利利他,不可思议者,犹为希有!如禅师薛道光,皆皈依为弟子,不亦宜乎!刊示来今,使学元门者,知有真宗,学宗门者,知惟此一事实,余二即非真焉。是为序。(雍正御制《悟真篇·序》)
  雍正一序,所谓金丹大道,与乎禅宗圆顿之旨,皆已回互阐出,而无余蕴。丹道之学,终入于禅,于兹可
证。虽然习丹道者,亦如密宗学人,终执幻形,易滞法执。不若自心法入门,了则透体放下,提则拄杖可依。此中微细差别,学者不能不察也。
  丹道入禅,已臻化境。唯禅宗以及佛法诸宗,受老庄道家影响者,亦复不少。如傅大士之偈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此所谓“先天地”、“本寂寥”,非老子之“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之脱胎乎?昔来宗师,斥狂禅之说,为“空腹高心”,非取老子之言“虚其心,实其腹”之为是乎?又若“回光返照”、“无位真人”等等名言,借引之处,亦至多矣。
  虽然,圣贤仙佛,要皆具大悲愿,以自觉觉他为本行。但能救度众生,解脱苦海,证登正觉,不论其化迹为何,当勿以门户之异而兴诤讼。唐代仙人谭峭有言曰:线作长江扇作天,靸鞋抛向海东边。蓬莱此去无多路,只在谭生拄杖前。
  世之学道者,应须速抛靸鞋,急觅拄杖,得失短长,是非人我之见,绝不可萦于胸中。不然,无论学佛学仙,均非用心之所宜矣。
  禅宗与理学
  中国文化,渊源深远,周秦之际,百家争鸣。迨汉武帝尚儒术,诸子百家之流,如百川之汇海,而一尊于儒,皆讲习六经,明体达用,于人文政教之道外,初非有标新立异,自命得孔孟心学不传之秘者。自董仲舒以下,精疏博证,浸成为训诂之学,历代传习,固无所谓心性理气等玄妙之旨。时至北宋,儒家之学,忽有理学崛起,谓得孔孟以来心法,大变从来讲学之趣,遂成儒家道学一途。儒者之言,别开生面,产生心性、理气、性情、中和、形上、形下、已发、未发诸问题;初则自分四派(濂、洛、关、闽),后惟朱(熹)陆(象山)是争。在君子,只是讲明正学,互诤意见之不同,在小人,终窃师儒之道,而成门户之私,援讲学之名,而滋朋党之祸。乃酿成元佑庆历二次之党禁,欲求至善而反流于狭隘,洵足为学术之悲也。清儒纪昀有云:
  儒者本六艺之支流,虽其间依草附木,不能免门户之私,而数大儒明道立言,炳然具在,要可与经史旁参。
  古之儒者,立身行己,诵法先王,务以通经适用而已,无敢自命圣贤者。王通教授河汾,始摹拟尼山,递相标榜,此亦世变之渐矣。迨托克托等修宋史,以道学、儒林,分为两传。而当时所谓道学者,又自分二派,笔舌交攻。自时厥后,天下惟朱陆是争,门户别而朋党起,恩仇报复,蔓延者垂数百年。明之末叶,其祸遂及于宗社。惟好名好胜之私心;不能自克,故相激而至是也。圣门设教之意,其果若是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子部·儒家类序言》)
  儒家至北宋间,理学之异军突起,并非偶然之事。一种学术之成衰,必然有其社会环境之背景,及为当时文化潮流所驱使。理学之兴,亦循此例。其故为何?断言之曰:受禅宗之影响也。
  理学之先声
  汉代诸儒,于义理上既无新见地,唯致力于注疏考证,末流余习,渐趋于词章小道之学。两晋以还,天下大势,继承平而渐肇变乱,吾国民族文化精神,乃有一新的嬗变。士大夫间谈玄风气,与佛法传播,同时称盛。当时学者,以三玄(《易经》、《老子》、《庄子》)之学为哲学思想归趋,已渐疏忽经世之学而趋向于虚渺幽玄之域。自时厥后,西域高僧,如鸠摩罗什等远来东土,大阐佛法,国中大师蔚起,如道安、道生、慧远者,皆毕生尽瘁弘法。如慧远之入庐山结“白莲社”,一时名士若刘遗民等,皆依习净业,陶渊明亦时相过从。足见当时知识阶级之思想风气,不免随政治及社会环境而转移。迨隋唐之间,王通起而讲经世之学于河汾,继之天下升平,贞观间多数文武将相,均出于王氏之门,儒学至此,复臻昌明。
  南北朝间,禅宗初祖菩提达摩,已由印度渡海至梁,传佛心法。至初唐有六祖惠能与神秀者出,南北宗徒,风起云涌,上至帝王,下及妇孺,靡不涵濡沾被,因之佛教文化,与盛唐治绩,并烛寰宇。禅师辈之膺封国师者,屡见不鲜,朝野趋向,风靡可知。肃宗时,韩愈为迎佛骨一事,上表谏阻,而排斥释道为异端之说,于以滋兴。其时儒者为卫道(儒道)而非诋佛法者,不乏其人,然皆不若韩愈之立言激烈。其《原道》、《原性》诸篇之作,实欲高张儒家道统之说,揭儒门之帜,以凌驾于佛老之上。实则受禅宗传心之影响,而目儒学为道统一贯之传。次则,李翱著《复性书》阐发性情之说,为北宋理学滥觞。其后理学崛起,当以韩李之说,启其端倪。然韩李生平之学术思想,亦终不能自固封畛,丝毫不受佛老影响。亦如南北宋诸大儒,固皆出入于佛老之间,而别倡理学之说。韩愈贬潮州后,常问道于大颠禅师。故其在潮州,有三简大颠,在袁州时,曾布施二衣。周濂溪《题大颠壁》云:“退之自谓如夫子,原道深排佛老非。不识大颠何似者?数书珍重寄寒衣。”《五灯会元》、《指月录》等书,则有记云:
  韩愈一日白师曰:弟子军州事繁,佛法省要处,乞师一语?师良久。公罔措。时三平为侍者,乃敲禅床三下。师曰:作么?平曰:先以定动,后以智拔。公乃曰:和尚门风高峻,弟子于侍者边得个入处。
  李翱曾屡问道于当时名僧,且数向禅师药山惟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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