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海蠡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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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海蠡测-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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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拔。公乃曰:和尚门风高峻,弟子于侍者边得个入处。
  李翱曾屡问道于当时名僧,且数向禅师药山惟俨问法。金儒李屏山则云:“李翱见药山,因著《复性书》。”
  《传灯录》载之甚详:
  朗州刺史李翱,初向师玄化,屡请不赴。乃躬谒师,师执经卷不顾。侍者曰:太守在此。李性褊急,乃曰:见面不如闻名!拂袖便出。师曰:太守何得贵耳而贱目?李回拱谢,问曰:如何是道?师以手指上下。曰:会么?曰:不会。师曰:云在青天水在瓶。李欣然作礼。述偈曰:炼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李又问如何是戒定慧?师曰:贫道这里,无此闲家具。李罔测玄旨。师曰:太守欲保任此事,须向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闺阁中物舍不得,便为渗漏。宋相张商英曾颂其事曰:云在青天水在瓶,眼光随指落深坑。溪花不耐风霜苦,说甚深深海底行?
  按:张颂之意,盖谓其未见道也。李翱曾受知于梁肃,为作感知遇赋。而梁肃为天台宗之龙象,《大藏经》中有梁肃之《止观统例》。
  《复性书》认为性本明净为七情惑而受昏浊,故为“制情复性”之言。如云:“人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乐、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溺矣,非性之过也。七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水之滓也,其流不清。火之烟也,其光不明。非水火清明之过。沙不滓,流斯清矣。烟不郁,光斯明矣。情不作,性斯充矣。”又云:“性与情,不相无也。虽然,无性则情无所生矣。是情由性生,情不自情,因性而情。性不自性,由情而明。”
  张商英之颂,嗤李翱之未见性,颟顸承当,自以为是,适成其非。观《复性书》之所言,学者谓其含有佛学成分,依梁肃止观之说,而变易其名辞而作。实则,李氏出入佛学,仍未彻底。诚如李氏之言,性本圣洁,因情生而惑乱,此圣洁净明之性,何因而起情之作用?岂谓性不自生,因情故明。则情返而性复,复性而当复生情矣。若谓置制此情而后复性,则制之一著,岂亦非情乎?性能自制,情何以生?制亦情生,终非性明自体。此则自语相违,矛盾未定。所以然者,盖其自未见性,但认得清明在躬,性净明体者,即为自性。殊不知此乃心理上意识明了,澄澄湛湛觉明之境,以之言性,谬实千里。明亦性境,情亦性境。此性不住于明暗昏清,亦未离于明暗昏清,则非李氏之所知欤?以此见地,而李氏于《大学》之“至善”,《易》之“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均有未彻。后世之言理学者,大抵亦如李翱之徒耶!若有透此藩篱者,皆入于禅矣。
  北宋理学之崛起
  唐祚既移,历五代而至宋,禅宗声教,渐被上下,五家宗派兴盛,而与吾国原有政教,并无磨擦。佛法解脱之学,纯为出世,其超哲学之精神领域,坠裂世谛。而大乘之慈悲济物精神,与圣人王道大同思想,蕲向吻合,功成辅翊,故儒佛之间,融合无间。唯少数偏执之人,笃于守旧,以卫道自任,出而排斥,立言之间,仍不免此疆彼界,比长挈短。此类儒家之激进者,盖为韩愈、李翱、欧阳修数人而已。然其所以辟佛者,大抵摭拾形迹,指为异端,非圣人之教。且力诋其教徒(出家比丘)之弃家披剃,为无父无君,不忠不孝。然于佛法之中心奥义,固多茫然。
  时至北宋,有世所称五大儒者出,于儒家道学(理学)门庭,创立端绪,学校渐遍于四方,师儒之道于以奠立。学者所谓相与讲明正学,自拔于尘俗之中。五人皆并世而生,且均交好,吾国学术思想,遂呈云蒸霞蔚之观,故后世谓为聚奎之占验。五大儒者,即周敦颐、邵雍、程灏、程颐、张载。厥后,加朱熹、陆象山、吕祖谦,并为继往开来南北宋间八大儒。虽中间魁儒硕彦颇多,要以此为其宗主。八大儒之学说,异同之处,颇多争论。要皆以祖述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之言,为圣贤授受一贯之心学,阐明仁义之说,演绎心性之际,为远承先圣之道统。与历来儒者唯知讲经注疏之因袭风气,大相迳庭。其中思想之嬗变,学说之创获,探其蛛丝马迹,颇多耐人寻味之处。而其启导后世道统之争,门户之战者,当非其初心所及也。纪昀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子部·儒家类》案语云:
  王开祖以上诸儒,皆在濂洛未出以前,其学在于修己治人,无所谓理气心性之微妙也。其说不过诵法圣人,未尝别尊一先生号召天下也。中唯王通师弟,私相标榜,而亦尚无门户相攻之事。今并录之,以见儒家初轨与其渐变之萌蘖焉。 
  吾国学术,历来自儒道两家并驱以来,至后汉历南北朝而至唐,突然而有佛家加入,实质渐变,至北宋为一大转纽。而承先启后,一直支配东方学术思想者,亦始终不离儒、佛、道三家之学。宋代大儒,学者认为佛化儒家,以禅论道者之领袖如陆九渊,亦公认其事。《象山全集》卷二与《王顺伯书》中尝云:
  大抵学术,有说有实,儒者有儒者之说,老氏有老氏之说,释氏有释氏之说,天下之学术众矣,而大门则此三家也。
  儒家至北宋,八大儒讲道论学,而构成理学一派。时之学者,循此一思潮而向前发展,为数颇众。发其轫 者,厥为学者所称之安定(胡瑗)、泰山(孙复)、徂徕(石介)三先生。黄震曾云:
  宋兴八十年,安定胡先生、泰山孙先生、徂徕石先生,始以师道明正学,继而濂洛兴矣。故本朝理学,虽至伊洛而精,实自三先生始也。(《宋元学案卷二·泰山学案》黄百家案语引)
  此外门户攻伐,学术异趣,与程朱对立者,厥为苏学(即苏洵父子三人之说)。而苏东坡、黄庭坚辈于从政以外,为学途径,尝直认游心佛老门庭而不讳,视一般理学家之高立崖岸,排斥异说,敻(注:xiong去音)然不侔。故于政见之争外,即学术主旨,亦大相迳庭。而后世正统儒家,以其说之不洽于程朱,亦相与摈之于度外。
  所谓承儒家道统之正者,学者皆以程朱并提,夷考其实,则所谓八大儒者,思想学术,殊多不同。二程学于周敦颐,而复自成一系。后之承其的绪者,为婺学(金华)永嘉二派,变为史学及事功之途。朱熹之说,初承二程,后复创见颇多,非但不尽同于程学,有时且大异其趣。后贤有谓朱子之学,出入佛老,终为一道化之儒家,朱子自亦直认与程子意见有不同者。《朱子全集》卷二十三有云:
  伊川之学,于大体上莹彻,于小小节目上,犹有疏处。某说大处,自与伊川合,小处却时有意见不同。
  论程朱不同之说者,明末有刘宗周,清代有黄宗羲、纪昀、皮锡瑞,及现代学者何炳松等,皆主此说。
  程朱以外,张载有张氏之见,邵雍有邵氏之学,吕祖谦则有吕氏独特见地,主经世实用之史学,而于朱陆异同,尝作调和之努力者。而邵雍则主易数之学,迥然不同于众,但出处仍一准于儒,唯与二程之间,仍难协调。邵氏与程子居处相邻,交往甚密,但相见虽频,而不语及于道与学也。朱熹则于其易数之学,大加推重,有异其师承观念者巨矣。
  儒家理学初兴,数十年间,门户异见,终成攻伐之党祸者,略陈其梗概如此。内容出入,罄竹书劳。见地未臻圆通,致使末流推荡,愈演愈烈,良用致慨!清初诸儒,重返汉学路线,盖深有感于此。论者有云:“宋儒好附门墙,明儒喜争同异,语录学案,动辄灾梨。”纪昀谓其“是率天下而斗也,于学问何有焉!”又云:
  门户深固者,大抵以异同为爱憎,以爱憎为是非,不必尽协于公道也。(《四库全书总目·史部·传记类》存目孙承泽《益智录》提要)
  理学初兴,志在阐明儒家正道,排斥佛老异端之说。孰知出入佛老之间,用以驳入佛老者,终成为佛化儒家,或道化儒家。且所立说、排斥佛老者,仍不能摧撼其中心。唯此一相激相荡之局,却开拓一代学术之领域,以创兴理学门庭,洵为奇特,至其外排佛老则不足,内起戈矛而有余,卒至于伤残相及者,则洵为学术之大不幸焉!
  佛化儒家之踪迹
  东方文明,在中国独有儒佛道三家之说互相异趣而复殊途同归者,诚非偶然。历来学者,努力于三教合辙,代不乏人。偏执者,虽互相排斥,博达者,仍力主沟通。其中要以东汉末年《牟子理惑论》为最早。历唐宋元明清各代,高僧大德,尤以禅门宗匠辈,烛照群象,洞穷法源,大抵皆淹博世典,出儒而归于佛。其中之彰明较著者,厥为北宋名僧契嵩,以沙门立场,大唱佛儒一家之论。永明延寿禅师,在其巨著《宗镜录》中,每引儒老之言,通诠佛法。宋金居士李纯甫体道最深,其所议论,常分润于佛老二家,阐发其蕴义。南宋诸儒受其影响,亦复不浅。《续指月录》中亦曾载述其事云:
  屏山李纯甫居士,初恃文誉,好排释老。偶遇万松秀和尚于邢台,一言之下,遂获契证。乃尽翻内典,遍究禅宗,注《金刚》、《楞严》等经,序《辅教》、《原教》等论。尝著《少室面壁记》。略曰:达摩大师西来,孤唱教外别传之旨,岂吾佛教外,复有所传乎?特不泥于名相耳!真传教者,非别传也。
  自师之至,其子孙遍天下,渐于义学沙门,以及学士大夫,潜符密证,不可胜数。其著而成书者,清凉得之以疏《华严》,圭峰得之以钞《圆觉》,无尽得之以解《法华》,颖滨得之以释《老子》,吉甫得之以论《周易》,伊川兄弟得之以训《诗》《书》,东莱得之以议《左氏》,无垢得之以说《语》《孟》。使圣人之道,不堕于寂灭,不死于虚无,不缚于形器,相与表里,如符券然。虽狂夫愚妇,可以立悟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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