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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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妈妈-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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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饭。吃了饭,将来查账不好意思。再者,我已领了出差费,其中包括伙食费,怎可再接受招待?’结果张在路旁小食摊上充饥果腹。”    
    说到这里,爸爸说不下去了,他想念他的老友,只今生无缘再聚首矣。稍息片刻,爸爸又告诉我两桩张老伯的趣闻:    
    “某年,张心一住在上海国际饭店,出门后不得归。因衣衫简陋,不似贵宾,后验明正身仍不得入。几经交涉,警卫勉为其难,命其自后门入。”    
    “张心一爱吃生葱大蒜,而夫人长于上海不吃葱蒜。婚后生活为此十分苦恼。一日,到我寓所,索大饼葱蒜数盘,狼吞虎咽,大快朵颐,食毕扬长而去,日后音讯杳然……。”    
    爸爸言及此,已老泪纵横。我也为张老伯的高风亮节感动得泫然泪下。邻座食客为之愕然。    
    1987年7月我赴大陆旅行,趁便至北平拜见久仰的张心一老伯。张老伯已年逾九十,走路毫无蹒跚之态,若六十许人。我与张老伯初次见面,直陈仰慕之情。孰料张老伯笑谓:“我有什么好看?我是个怪物。”    
    我对爸爸讲的故事中的细节,常有怀疑,但我认为无伤大雅。讲故事不是写历史,是趣味、是教育,目的达到则无憾矣!


第八部分:长相思爸爸和猫(1)

    爸爸不是个天性爱猫的人。记得我在北平时,厨房里常有野猫光顾,把晚餐的鱼偷去吃掉,惹得佣人大呼小叫。爸爸主张:“见头打头,见尾打尾”,以除猫祸。一日严寒,野猫走入厨房,企图取暖,见我们并未驱逐,竟得寸进尺,一直走到炉下蜷曲而卧,享受片刻安逸。爸爸轻轻地伸一只脚伸至猫腹下,猛然一踢,将猫掼出一丈多远,摔落墙根,狼狈而逃。我见情心痛不已,但不敢批评爸爸之残忍,独自回房,卧在床上哭泣,半晌才出来吃晚饭。那时爸爸四十三岁,我只有十三岁。    
    爸爸到了台湾之后,大概是年纪见长,也许是生活日趋安定,脾气愈来愈温和了。我家前后养了几只猫。深受爸妈宠爱。记得爸爸冬天睡午觉时,小猫曾钻到爸爸臂弯里去取暖打呼噜。爸爸醒了也不敢动,怕惊扰小猫清梦。小猫长大,很快就怀胎待产,我们一家都跟着兴奋。一般母猫都会自动寻找吉地造窝生产。我们的猫并不喜欢我们为她准备的纸盒,每次都选中爸爸书桌下之字纸篓。母猫生产前后,据说,不可窥视,否则猫会把小猫吃掉。不知有无根据,爸爸乐得放假一天,不写作,如产房外面焦急的父亲一般,坐立不安,静待小猫咪们一个个地降临。在小猫长大的过程中,爸爸也充分地享受小猫的顽皮活泼。我们从没带猫看过病,也没给猫洗过澡,当然更没想到把公猫阉割,变成又肥又懒的阉猫。    
    1978年3月底,爸爸又和猫结了缘。这头猫是一只白色微有黄斑的野猫,乖得出奇,从不上桌,斯文之极。爸爸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夜猫子”,因为夜里不睡觉。“夜猫子”胃口特好,不久即长得又肥又大,开始叫春。爸爸在无可奈何的心情下,同意给“夜猫子”施行阉割手术。猫本畜性,是主人的宠物,谈不到“猫权”,和前清皇帝有权把好好的男孩子抓来阉割变成宦官一样,完全是为了满足一己之欲。但是爸爸对“夜猫子”动了仁心,把猫当人来爱时,就感到十分歉然了。    
    是年夏,爸来美小住两个月。临行时,为了投爸爸所好,我为“夜猫子”买了美国罐装猫食,化妆用品,包括洗澡粉,猫项圈,猫刷之类。爸爸回台后,立刻来信报告与“夜猫子”团圆的经过:    
    “我们的猫,不能不提,因为算是家中成员之一了。两个月不见,长得好大好胖,看见我张开嘴,咪噢的一声,像是认识我,我拿起一抱,哇!重得很,整整的五公斤。我们买的美国猫食他不吃(爸爸从来不用‘它’字。)好像不对胃口,算是我白费了一番心。他不欣赏洋荤,天生的土包子。”“夜猫子”一点都不“土”,它每日享尽猫福,吃的是除去刺的鲜鱼丸子,有时辅以牛肉和熏鸡腿,有这种伙食,谁要吃罐头?“夜猫子”的鱼不是猫鱼,是人吃的鱼。鱼资自每日二十元涨到每日六十以至八十元。使人咋舌!    
    猫,除非饿极了,都喜欢少食多餐。“夜猫子”也不例外。每天早上的一顿鱼由爸爸喂。先煮好鱼,除刺,放在盘中。这是一串冗长的过程。有时爸爸忘记了鱼在火上煮,专心写作,就会烧干了锅。吃剩的鱼就放在客厅的正中间,为放摆饰的一个小平台上,可由“夜猫子”随时取食。有时,我有点迷惑,不知谁是主人,谁是宠物。    
    猫有利爪,要不时磨爪,是为运动抑或动物攫食本能,就不可得而知。在美国一般养猫家庭中,都备有一根木柱,上裹地毯,专为猫磨爪用。爸爸家无此设备。“夜猫子”有自由决定磨爪之处,于是沙发椅套遭了殃,当我提出改善办法时,爸爸笑眯眯的说:“不要紧,随他去!”    
    同年11月,爸爸来信,宣布给“夜猫子”取了封号“白猫王子”。本来“夜猫子”不仅不雅,且具贬意。爸爸是早起早睡的人,对不能早起早睡的人或猫都认为是懒。我在这一点上不能和爸爸同意,因为我自己早起就是被迫的,但是我绝不是懒人。我认为一个人是否懒取决于起床之后做些什么事。许多作家、诗人、思想家、数学家都是“夜猫子”,他们的思想在夜间更为敏锐。人体内的生物钟本不是二十四小时,多数人是二十五小时。这项科学发现或可解释许多人早晨起床需要闹钟。爸爸不会因我的辩白而对不喜早起的人改变态度,但对“夜猫子”的疼爱却使他不忍过于苛责,因此,封为“王子”。爸爸说封为“王子”是因为骄养过甚,略有自嘲之意。其实“王子”二字尚不能尽达这头宠物在家中的地位。无论哪国王子也不能在饭桌上盘盏之间自由漫步!    
    “王子”在爸爸家中所受之恩宠不仅只是食宿之奢华,主要是“王子”在爸爸心灵中所占之地位。爸爸的信中经常报导“王子”的一切,若略有起居违和,字里行间洋溢着由衷的爱怜。一次,为“王子”备膳,摘刺不净,一根刺卡在喉咙里,两天不进饮食。打电话给兽医,说灌蛋白可以急救,否则要开刀。吓得爸爸魂飞胆散。幸蛋白奏效,后渐愈。爸爸叹喟:“……怪不得你外婆在时会说‘带根的多栽,带嘴的少养’,带嘴的实在麻烦。”    
    爸爸自己不肯检查身体,讳病忌医,嫌麻烦,怕吃苦。但是带“王子”看病,或延医出诊却从不怠慢。有时过烦,也曾表示过后悔之意,但是生了感情,再烦也不能丢弃。“王子”所引起之烦恼恐非一般养猫人可以想象,下面两段信可见“王子”健康问题之梗概:    
    “我们的小猫(小?)宠坏了,吃鱼过多而缺运动,腿细而肚大,所以从高处跃下容易跌伤,伤腿,伤头,伤牙。病一回要延医多次,打针喂药。我主张给他节食,但猫非由我独喂,所以不易减肥,时常吃得吣了出来。生客初来常惊呼:‘好大的猫!’他自己不肯上楼,等人来抱,因为太重,十几公斤。”    
    “我们的大肥猫病好了。兽医不止一次警告不可喂过量,但听者藐藐,我也没有办法。……我发现节食比戒烟戒酒还难,非大英雄大丈夫不办。”


第八部分:长相思爸爸和猫(2)

    有一次,爸爸家中请了一位按摩师,顺便请她为“王子”按摩一番。按摩师大惊,说是一条狗!“哪有这样大的猫!”经解释此乃“白猫王子”,始半信半疑地说:“啊!啊!这就是了。”    
    “王子”给爸爸的生活虽添了许多苦恼,却也增加了等量的慰藉。爸爸没事闲坐时,和“王子”两人玩乒乓球游戏,爸爸抛过去,“王子”衔回来,略通人意。爸爸写稿时,它就跳上书桌,趴在稿纸上,爸爸拍拍它,它睡着了。爸爸只好停工,由它在稿纸上睡。唐明皇宠杨贵妃,亦不过如是。无怪乎爸爸曾说若有人出价买“白猫王子”,两百万也不卖。情感岂是阿堵物所能替换?    
    “王子”在爸爸的情感生活中比重愈来愈大。我开始担忧。猫最长可活十五六岁。如果猫先去,爸爸是否受得住这一击?爸爸于1982年夏回台后的第一封信中说:“白猫还认识我,对我很亲热。有一个人说:‘我见过的人愈多,我越爱我的狗。’吾于猫亦云然。”第三十六封信中说:“……白猫王子非常可爱,对我特别好,也许是因为我喂他之故,有时候很令人感动,将来总有一天要和猫永别,我不知怎么办好。”第四十五封信中说:“……我想说话的时候,除了自言自语之外,就是对着我的白猫王子说话,猫不回答我,我也满意了。我拍拍他,摸摸他,彼此都得到满足。我现在不敢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猫怎么办,如果有一天,猫不在了,我怎么办?不敢想,不敢想。”爸爸和“王子”就这样相依为命地又度过了五年。    
    在这五年中,我每年平均回台一次探望爸爸。很想也和“王子”做朋友。但总是高攀不上。“王子”很聪明,它大概觉出我是它的“情敌”,对我颇不友善,我摸它,它就走开。我抱它,它就挣扎。有一次,我因越洋飞行日夜颠倒,在爸爸的沙发上小寐,爸爸将“白猫王子”的鹅绒婴儿被盖在我脚上取暖。我迷迷糊糊睡去。忽觉有人推我,惊起。原来是“王子”大怒,正欲抢回它的私用鹅绒被。我赧然道歉,双手奉还,庶免一场血战。自此,我对“王子”又多了一分敬畏。    
    “王子”自从与爸爸成了莫逆,颇出了一点小名。每年它的生日都有祝寿专文在报端发表,爸爸藉以抒情。1980年九歌出版社出版爸爸的散文集《白猫王子及其他》,以“王子”玉照为封面。“王子”还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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