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前面的兰心换了个很漂亮的书包,她说要一百多块钱呢。”
“老师说我们明天要单元考。”……月娥一边应着:“哦。是么?”“人家的书包是新的,那是因为人家是刚买的,你的书包刚买时不也是新的。”“嗯,那你赶紧进屋去复习。”一边提醒女儿:“离远点,鱼鳞会飞到你身上的,小心臭。”女儿的新鲜事大概也说得差不多了,便又蹦到屋里,跟小弟一起看动画片。
月娥又转进厨房,热锅、下油,从冰箱里拿了几根葱,“唰唰”两下切成葱片。正好油也热了,她抓起杀好的鱼,循着锅沿让鱼轻轻滑下去,鱼在油中“哧哧哧”地冒着气,一会儿就变了颜色。月娥用铲子轻轻地把鱼翻过来,再把葱片洒在鱼上,浓浓的鱼香就升腾起来了。
这时,婆婆走进来了。月娥头也不回地说:“差不多了,把碗筷摆一下吧。”婆婆知道月娥是在跟自己说。于是也很习惯地不回话,静静地从碗柜里拿出六副碗筷,在旁边的桌上摆好。
月娥炒最后一道高丽菜的时候,高压锅开始“噗噗”地叫了,三分钟后,月娥把煮高压锅的火一关,拿了块布包着锅柄,把锅端到水池边,打开水,“哗哗哗”地冲着锅盖。只一会儿,锅的温度就降下来了。月娥左右错开用劲一拧,锅盖就松了。她把锅端到饭桌上,对婆婆说:“拿个大一点的盆盛汤。另外再盛个小碗,等会儿给小弟喝。”然后就对着客厅喊:“吃饭了。”
丈夫、公公相继着走了过来。月娥知道,小弟和女儿肯定还舍不得那个动画片。于是,她走进客厅,果然,小弟和女儿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看。月娥走过去,“啪”就把电视关了,小弟嚷嚷着:“不要不要,我要看啦!”月娥一板脸:“再不吃饭,等会儿就没有苹果吃。”
小弟最爱的就是苹果了。没办法,只好乖乖地跟着月娥到饭桌上去。
昏黄的灯下,一家六口围着饭桌,月娥挨着小弟,不时地往他的碗里和嘴里夹东西。看着女儿和儿子咂巴咂巴着小嘴的样儿,月娥心想,没做生意的日子也是不错的,至少可以回家做这一桌的菜……
《大厝·钟宅》 日子汤汤茶泯恩仇
钟宅人离不开茶,就像他们离不开海一样,无论年老的还是年幼的,他们都喝茶。但是茶在钟宅人的眼里决不是纯粹的茶,钟宅人喝茶时散发出来的也不仅是茶香,更多的则是钟宅的味儿。
清明过后的一天上午,虞哥正在治保主任的办公室里看着镇里发下来的文件。此时,两个钟宅的中年妇女一边吵着一边闯了进来,顿时,治保办公室就像炸开锅似的。对于这样的事情,虞哥已经很有经验了,他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眯眯地递过话儿去:“二位婶娘,先坐下来再说嘛,坐下来再说嘛!”虞哥弯腰烧上开水,又洗干净茶杯、泡上茶。也许你不知道,这钟宅治保主任的官可不是好当的,但是,自从上届主任隆哥留下一句“请上座,泡好茶”的名言后,虞哥已经把这一经验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泡茶泡茶,钟宅人请客人上坐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泡茶。其实,饮茶并不是钟宅人独有的生活习惯,以海为生的闽南人,每每闲暇总是要泡上一壶功夫茶,于是烹水泡茶渐成时俗,钟宅人加入到茶文化的队伍中来是不知不觉的。古语“寒夜客来茶当酒”,在钟宅,即使是不大喝茶的人,家中也都必备茶具和好茶,因为泡茶是他们的待客之仪。但是这治保主任的茶可是大不一样,它是降火的工具,也是虞哥演戏的道具,办公的用品。
随着水烧开后的吱吱声,虞哥也把烫壶、烫杯的程序交替完成。随即他将开水高悬倾倒入壶中,随后,又倒掉茶洗中的水,再将开水直入茶中,顷刻茶香四溢,茶汤金黄中含有翠绿。钟宅人喝茶一般都得经过烫壶、洗盏、置茶、高冲、刮沫、低斟、闻香、品饮八道程序,所费的时间、功夫,多于喝茶。如果你心急,可能受不了钟宅人这种烦琐的泡茶方式,但你必须耐住性子,因为你不能驳了主人的面子,这是钟宅人的大忌。虞哥就是利用钟宅妇孺皆知的这一乡情,刻意放慢节奏,好让两位火气很大的婶娘坐在那儿消消气的。
一轮“关公巡城”与“韩信点兵”过后,虞哥开始请茶了,他给两位婶娘各端了一杯香茗送到她们面前,自己也端了一杯。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她把我家的龙眼砍掉了”一个说。
“那龙眼是种在我家的祖坟上的。”另一个也不甘其后。
“我家虽然把那块地卖给你们当坟地的,但龙眼所占的地不包括在内嘞!”
“喝茶,慢慢讲嘛……”
“侄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
声音虽然还是很高,但气却平和了不少,一场邻里纠纷的争吵,一场关乎“面子”的争端就这样,在虞哥的导演下结束了。茶是钟宅人的纽带,割也割不断,茶是钟宅人的净化剂,净化着钟宅人的恩恩怨怨。
老一辈的钟宅人受尽了各种艰苦,因此他们很珍惜现在安静、闲适的生活。在钟宅的大街小巷走走,你会经常看到,一棵榕树下的石板旁围着一群老人。他们或许在打纸牌,或许在闲聊,但不管是在干什么他们的身边总是离不开茶。没事做的时候他们泡泡茶,与老友攀比着,比比这个月谁的儿子给了多少零花钱,谁的女儿给买了件衣服什么的,尤其还会炫耀家里新添的茶。树阴下,凉风习习,老人颤抖着端起那清香的茶,用那干涩干涩的嘴唇慢慢地吸上一口,那种情调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大厝·钟宅》 日子汤汤太平道士
钟宅有五座宫庙,澜海宫是其中最有味道的一座,说它有味道不只是它的每块砖、每片瓦都透着岁月的沧桑,还因为它那儿祈福最灵、香火最盛。钟宅人有个习惯,不管是盖房子打地基、上梁,还是家里吵个架、出门买个东西什么的,总是要到澜海宫去博一下,当虔诚的你口念着术语把圣杯丢下的刹那,只“喀哒”一声就决定了心愿的成与不成。签上说,“甲子,十万佛涛有风中……”
到澜海宫祈福的早晚最盛。
傍晚,阿凤提着香烛、供品走进了澜海宫。
摆供品、燃香、进香、祈福、鞠躬、再祈福、再鞠躬、再再祈福、再再鞠躬。庙堂里,三三两两几个族人都依次顺序虔诚地进行着。
供桌上,水果、干果居多,佛龛里,佛祖在香雾里依然温润微笑地看着子民。
宫庙外,偶有谁家的狗用低音寻觅着同伴,暮蔼中,红砖厝在高楼的阴影下,如剪纸般的美伦美奂。
“你来祈求什么?”随她来的我问。
“不求什么,只是问个好。”淡雅得出奇。
“你知道太平道士吗?”
“哦,钟宅没有这个人,或是指我的曾祖父和我的爷爷。”
穿了件白衫的阿凤说,我的曾祖父,村里老一辈的人都叫他金在公。他是个很有才艺的人,那时村里有人家里盖房子、办喜事、待客,都是请他来操办的。曾祖父有一双巧手,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还会刺绣,宫庙里的签都是他用小楷写上去的,并能把拗口的箴语解释得清清楚楚,他的学问如同他的胡须与长衫一样的绵长、飘逸。日本人侵占厦门后,曾祖父在中山路的店铺生意不景气,后又被浪人陷害让日本人给抓去关了数月,出狱后不久就过世了。
我爷爷叫太平公,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套好手艺和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不但会画画、刺绣,还会办酒席,做小吃,连族人结婚用的贡糖、米香都会做。他还会占卜、释签,还能双手下油锅、赤脚踢木碳、吞火球。族人们习惯了就把他叫成了太平道士,他也乐得为相公祠、观音祠、澜海宫、祖厝做法事,1988年,钟宅畲族民族村成立的法事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阿凤说得很平淡,如同她生在钟宅、长在钟宅、嫁在钟宅一样的平淡。
阿凤说,钟宅变化最大的就是房子,她小时候房子没有这么多、也没有这么高、更没有这么新的,低低的古厝老屋,沿着石板路排排着。
阿凤说,原来,钟宅的生活很田园、很牧歌、很单纯,那时候村里的人不多,周围都是自己的族人,记得当时大家上山种菜门都不关,只是虚掩一下;夏天的气温高,夜里睡觉图凉快也是不关门的,躺在席子上,数着星星就睡着了。
“你家还有太平道士用过的东西吗?”
“没有啦,全在几个宫庙里面啦,哦,许多人家的墙上还有!”阿凤指着山墙上面的一道符说。
旧时钟宅人盖房子是很有讲究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选风水,要按照风水排方位、量地基,然后是选日子动工,破土前还要先拜土地公,铺厅前面的长条石也要拜,上梁也要拜,房子建完,房东请客还要拜,一拜再拜,透着畲族人对厝的虔诚,也透着钟宅人对家的重视。
“你看那墙上的符是什么意思?”
阿凤抬头瞅了瞅,很自信地回答:“那是太平公画的!”“记得小时候爷爷曾经讲过,这符是教人怎么避邪驱晦的……”
自古以来崇尚老庄的道士,以自然为本而拒奢华,多装神扮鬼,占卜、画符、驱除邪佞,还喜欢练丹,以求长生不老。神多、庙多,道士少,是闽南道教的特点,而闽道的道、神、仙合一使之闽道更为繁杂,也由此诞生了众多的岁时祭祀。钟宅有五座宫庙和一座基督教的教堂,就是没有道观,似也就没有道士,以“不为而天下为之”的太平道士,在钟宅服务了百多年,其淡雅之风传给了后代,更为钟宅畲族子嗣的延续助力,可谓是功德无量之人。
《大厝·钟宅》 日子汤汤夜·街·人
畲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