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冬故迟疑一下,跟着他走进饭铺。他一身雍容气度,加上官服罩身,百姓纷纷退开,她连忙上前安抚笑道:“他是我同事东方,来找我的。”
“原来是阮侍郎的同事,也是户部的吗?”黄大伯说道。
东方非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内阁的官服,有趣地笑道:
“是啊,我是户部的官员。”朝里认服不认人,朝外的人只知有朝官做事,却不知那方天地里的你争我夺。
他走到桌前,笑看有些戒备的阮冬故,说道:
“阮侍郎,方才我看你在跟人比力气,我也很好奇你的力气到底有多大,这样吧,你要赢得了我,我就买下老板的一桶饭当赏赐。”
她张口欲言,而后扫过四周高昂的兴致,只好再度卷起袖子,与他比式。
细白的藕臂轻轻与他相碰,他蹙眉,忽地在她耳畔低语:
“阮侍郎,要骗本官就得真骗过,你敢做假,以后日子可有你好受的了。”彼此脸庞相距极近。他注意到她不仅玉颜过美,眸色分明,连肌肤也细致过头,他暗讶,视线落在她微勾朱唇上,还不及回神,“啪”地一声,他的手臂横躺在桌面上。
“多谢大人谦让。”她轻声笑道。
右臂隐隐作痛,即使去年看过她单手扯下铁链,也不敢相信她的力气竟然如此可怕。他面不改色拉好袖袍,臂骨像要裂成两半一样,他却强装无事人。
阮冬故朝他伸出手,他神色自若道:“本官出门向来不带钱袋。”
她哈哈笑了两声,转身跟老板买下一桶饭后,与东方非走出饭铺。
“大人,可要下官送你回府?”
“不必!”东方非看她明明眼角眉梢带有余笑,对他却是卑躬屈膝,令人觉得火大。“本官突然有了兴致,想到你家里瞧瞧。”
她抬眼看他一会儿,微笑道:
“下官家住东西巷,破宅一栋,前二日我才修葺屋顶,不知挡不挡得了这场大风雪,大人若不嫌弃,请随下官来吧。”语毕,与他并行在风雪之
东方非哼声笑着,睨着只勉强到他肩头的阮东潜。
“阮侍郎,本官差点教你给骗过了。”
“骗?”她微讶,连忙道:“下官不敢。”
“不敢?看看你一身贱骨头,竟向他人折腰了。告诉本官,你去康亲王的夜宴对你有什么好处?”
“下官只是见见世面……”她抱着小饭桶忽然停步,回头看着落后的东方非,她眨了眨眼,脸色微扭曲,而后终于忍不住撇脸轻笑后,再神色正常地问道:“大人,可需下官帮忙?”
漂亮的丹凤眸瞪着她。
“我想是需要帮忙的,”她改由单手抱着饭桶,朝他伸出手臂。雪地积雪渐深,他行走不易,几乎陷在原地,却没有出口求救,这个男人与她这年接触的官员有所同也有所不同。
“阮侍郎,本官真以为要摸不透你了。去年我见你不肯低头,今年你学会奉迎巴结,但你在饭铺里又是去年那少年的模样,现在呢……阮侍郎,你告诉我,若是去年的阮东潜,可会与本官并行在街上?”
她迟疑了下,摇头。“去年是下官愚昧。”
“愚昧?哈哈,去年你巴不得啃本官的骨血,今年竟然能与本官谈笑,明年呢?后年呢?你又会变成何种模样?会随波逐流吗?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风雪之中,说话不易,两人身上积雪不断,白色洁净的雪花几乎覆盖了整座皇城,这种美景只有在冬天里才有,而他却视若无睹,执意要得到答案。
“全拜大人之赐。”她微笑:“去年大人在地牢里的一席话改变了下官的想法。我的弱点实在太多,所以,没有强大的力量,是无法保护我想要保护的人。”
她想要保护的是谁?那个军师吗?东方非注视她良久,突然间不握住她手臂,反而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她吃了一惊,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阮侍郎,你有本事,就拉着我走吧。”
6
破屋破桌破床……在他眼里,这种屋子难以遮风避雨,偏偏外头写着“阮户”。
“大人,外头风雨停了,可要下官回东方府请人来接您?”阮冬故嘴里问道,忙着在屋里生起暖火。
“不必。”东方非看她在这间破屋子里甘之如饴,蓦地想起她牙牌下的珍珠。“阮侍郎,你府里没有家仆?”
她哈哈大笑:“大人真是说笑了,这间屋子能塞得下三个人已是不易,哪来的家仆?家事随便做就好。”一郎哥在时都他做,现在只剩她……真的随便做就好。
“那么,应该没有人看见本官走进这间屋子了吧?”
阮冬故缓缓转身,睇向他那张带着毒蛇般诱惑的俊颜。
他以迷惑人心的语气说道:“阮侍郎,本官虽年长你几岁,也自认体力不输你,可你学过武,要将本官毁尸灭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大人,你又在说笑了。”她笑道,走进某间房间,再出来时抱着一件长袍。
他的视线追逐着她。“你不是挺讨厌本官的吗?这正是一个机会啊。”
“下官有仗大人提拔都来不及了,哪会讨厌呢?”她含笑。
原是平静的俊颜带着恼怒,东方非紧盯着她,恼斥道:
“少拿你对他人那一套来应付本宫!阮东潜,本官自认为官以来,从未有过一句虚言。即使要除掉眼中钉,我也从不隐瞒我的恶意,怎么?你学会了打官腔,就忙着用在本官身上吗?”
阮冬故怔了怔,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匆怒忽喜,但想起一郎哥提及东方非性本极恶,却是个真小人。
“大人,实话实说这种事,只能在兄弟之间。你是上官,我是小小侍郎,我还要保住我项上人头呢。”她笑道。
“现在的阮东潜,只能说真话给你的义兄听吗?”东方非神色复杂说道:“好吧,那么我不是你的上司,你也不是户部阮侍郎,今天咱俩就以兄弟相称吧。”
“啊?”她傻眼,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认为我比不上你的义兄,认为我不配当你的一日兄长?”
“……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声。“一日兄长?东方兄,我一郎哥曾说,东方非不同于其他官员,要我回京多加小心多加提防,但若我遇有大难,百官之中,唯一会伸出援手的,怕也只有东方非了。”
东方非闻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明明她的义兄能算准他的每一步,比眼前这个阮东潜还了解他喜怒无常的性于,他对她义兄却毫无兴趣。
这一年多来,能撩起他兴趣的,只有一个人。
“一日兄长么?到了明天,你依旧是皇朝的首辅大人?”她别有用意地问。
东方非自然听得出她言下之意。“到了明天,你见到我依旧得不甘情愿喊声大人,我要抓着你把柄,必要你跪地求饶。”
她又哈哈一笑,将干净的衣物递给他,不以为意地说:
“既然如此,东方兄,冬故是我小名,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这样喊我。你一身湿透,请换上衣物吧,对了,这是我义兄穿的粗布长衫,你不介意吧?”
东方非见她小脸流露微些淘气,完全不同于在朝中的中规中炬,他也不生气,反而心情大好道:
“你当我一出生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接过衣物,脱下官服,注意到她看了几眼后,抿了抿嘴古怪地栘开视线。“你今年回京,其他官员没人带你花天酒地吗?”
“什么?”转身向窗外看雪景的阮冬故,差点滑了一跤。
“一听你口气,就知道你还是个黄毛小子,你义兄也没带你见过世面吗?”
“……我义兄们……觉得男子还是守身如玉的好。”她支支吾吾的。
东方非见她背影僵硬,心里也不觉得有异,只笑:“你义兄也许神机妙算,却在这件事上算错了,难道他不知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如果有人献上美人计,你没有经验是很容易中招的。”
她旋过身,笑道:“多谢提醒,小弟对美色一向没有什么兴趣。”怀宁长相俊美,她也不曾动心过,应算是不喜美色的人吧。
她定睛看向东方非,他一身暗紫长袍,内侧镶白的衫领微翻,湿发随意披在肩后,带点佣懒的美色,明明是一郎哥的衣袍,却穿出完全不同的味道来。
一郎哥永远都是气质儒雅温柔的读书人,而东方非即使换上读书人的长袍,气质还是不同于平民,尤其待在这种小屋里,他看起来随遇而安,但气势过强,一看就知不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人。
东方非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小小院子里的雪景,随口问道:
“既然你对美色没兴趣,我倒想知道你对什么样的女子情有独钟?”
“唔……我没想这么多。”
“连你婚事也要让你义兄为你着想吗?”东方非哼声。
“如果一郎哥能帮我想一下就太好了,我省得麻烦。”只可惜一郎哥跟怀宁意愿不是很大,唉。他们要将就点,以后随便哪个娶她,她也省麻烦,真的。
东方非见这小子真的连婚事都交给那个一郎哥了,内心莫名恼意,道:
“你兄长终究要娶妻生子,哪能一辈子护你?”
“是啊,他们若有喜欢的人,我是再高兴也不过了。在晋江时,我瞧有姑娘中意怀宁,我还特地让了机会给他,可惜那个木头人……”真的好木头啊。
这阮家小子真是个直性子,说是一日兄长,还真的闲话家常,东方非暗付,幸亏是遇上他,否则有心人要套话,这直小子岂不死定?
“东方兄,你呢?我从小到大一直以为闻名天下的首辅大人,理应是美妻美妾成群,上了京才听说你尚无家室,后来我入朝,呃……”
“又听说我有断袖之癖?你认为我看起来像有断袖之癖吗?”
阮冬故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摇头笑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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