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82-生命的沉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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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2-生命的沉湖-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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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沉湖》 第一部分对共和国历史的另一种书写

    ——在《一个平民百姓的回忆录》座谈    
    会上的发言作者比我大四岁,那么,我们就是同时代的人了:都是出生在30年代后期,主要成长在五六十年代的共和国的普通公民。因此,我是以“读自己的历史”那么一种心态来读这本书的,觉得很亲切,读的时候既放松又投入,有时会心一笑,读到有些地方心里酸酸的,想哭又不想哭。这些年已经很少有这样的阅读体验了,单凭这一点,就应该感谢作者:他的笔触动了我的心灵深处的某一角落,又让我得到了精神上的某种满足。一本书,能够引起读者(我相信绝不止我一个人)这样的感应,就足够了。所谓评论界如何评价是无关紧要的,似乎也不必去追求多大的“意义”。    
    作为读者,这样放松地阅读,愿意想就想想,不愿意想就这么读下去,读下去,这也就够了。不幸的是,或者说讨厌的是,我还有另一种身份:除了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外,还是一个研究者。这就糟了:书读完了,还要想想历史观、历史写作这一类的所谓“学术”问题;而且今天请我到这里来,大概也是要我谈谈这方面的话题。于是我也只能按照派定给我的(某种程度也是我自己选择的)角色说话,就有了下面这一番议论。——但我希望,我姑妄说之,大家也就姑妄听之,是不必过于认真的。    
    今年是共和国成立五十周年。自然免不了要出现关于这一段历史的种种叙述。历史叙述总是有所遮蔽的。就我已经读到的有关共和国历史叙述,就有种种遮蔽,而被遮蔽(特别是有意遮蔽的)部分是特别有意思,让人要好好想一想的。这是一个有很多的话可说的话题。这里仅就这本书所涉及的谈一点。人们爱谈的是决定亿万人的命运的大人物的历史活动,恰恰忽略了那“亿万人”的活动:自己的命运先天地被大人物决定了,那么他们又是如何活下去的呢?人们还喜欢描绘大的历史事件,土地改革、反胡风运动、大跃进、文化大革命、改革开放,等等,但这些大事件在一个个、具体的、而非抽象的共和国普通公民的心灵上留下了什么痕迹呢?这些就不谈了,被历史叙述省略了。而没有人,特别是没有人的心灵的历史又是什么样的历史呢?这会不会造成某种根本性的残缺呢?我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通行的历史叙述的遗憾,而看重这本共和国普通公民的回忆录的:它以“野史”的个人性的,带有很大的随意性,相对自由、松弛的笔调,揭开了被“正史”所遮蔽的历史的某些侧面,我从中读到了许多别处读不到,而又发人深省的东西,从而加深了对共和国历史的认识。    
    比如说吧,共和国是一场革命的产物,所谓“革命”就是对原有社会结构与秩序的一次大颠倒,导致了原有阶级的、社会的、人际的关系的大变动——这都是众所周知的历史事实,一般的历史叙述也都是写到此为止。但其实是还应该追问下去的:这样的大颠倒、大变动,对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地位、利益各不相同的普通人的命运,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发生了什么影响呢?他们各自对此做出了怎样的行为的、情感的、心理的……反应呢?缺失了这些的共和国历史至少也是不完整的吧。从这一角度来读这本回忆录,就十分有意思了。作者出生于一个大家族,原本是处于社会结构的上层的,正是革命的对象。因此,社会上这一部分人的命运,他们的情感生活,从来都是被排斥在共和国历史叙述视野之外的,即使偶尔在文学作品中出现,也都是被妖魔化(非人化)的。而本书却提供了一种真实,包括在土地改革风暴来之前,作者的父辈所做出的反应,都让人触摸到了面对必然到来的大变动的历史当事人心灵的颤动。而作者本人以后的种种经历:他怎样应对“从众星捧月的少爷成为人人可欺之的贱民”这样的人生巨变;他怎样又从普通平民的生活中找到了位置,不仅生存了下来,也寻得了爱情,并且形成了自己的处世哲学;而在世纪末的社会变动中,他又怎样奇迹般的获得一次发挥自己的才能的机会(不仅是经商,也包括本书的写作),而这才能恰恰是从父辈那里遗传下来的。这“一个人”身上所显现的历史沧桑,正是真实地显现了共和国的革命历史的丰富性、复杂性与戏剧性的。——真的,我在正规的历史书中还未见到过这样有深度的历史呈现。    
    这里还可以再举一个例子。共和国在前三十年是一个高度计划化的社会,生活在共和国土地上的每一个公民与非公民,都毫无例外的处于几乎是无所不在的计划控制之内,不用说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活,就是人的感情生活、家庭生活,甚至是床笫生活……所有最私人化的生活,都纳入了计划的控制轨道。这是生活在另一种社会的人所绝难想象的。在我看来,这或许是后人理解与重述这一段共和国历史最大的难点之一。而本书恰好以大量的具体可感的历史细节真切地呈现了这一切,这就有可能让后人不是从理性的分析中,而是从感性上去感觉、触摸这一带有根本性的共和国历史的真实,这是偏于宏观大叙述的历史著作所不能替代的。刚才许多朋友的发言对此已经有了很透辟的分析,我就不多说了。我想谈的是另一方面。面对这样一个计划化控制的社会,没有亲历过的后人可能要问:在如此严密的控制下,人们是如何活过来的呢?本书的作者正是从自己的生活经历出发,以同样丰富的历史细节对此作了具体呈现。控制自然是有效的,并且已经渗透到人的日常生活中;但人们却也总能从严密的控制中寻找到某些空隙,并以中国平民百姓特有的生活智慧,尽量地加以扩大,从而为自己以及家人获得某种生存的空间。这种生活的智慧自然是令人心酸的,但它也表现了一种坚韧的生命力,这正是中华民族文化中所固有的,并且是深扎在中国普通民众的精神结构的深处的。它在共和国的历史上,事实上是构成了对前述计划控制的反力,对总体的有效性形成了无形的破坏与削减,它不显山不露水,甚至不易被觉察,却又是极其顽强的。而且最终的胜利者仍是这平民百姓的生活逻辑,或者说历史总是要回到这块土地上的大多数人的生活逻辑上来。——尽管处于历史辉煌位置的大人物们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一点,而普通平民百姓也永远是沉默的。某种机遇却使这本书的作者开了口,并且凭借书的形式得以传播;我有机会读到了它,并因此看到了一些被掩盖了的东西:这都是一种难得的幸运吧。    
    最后还有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本书的历史叙述有没有被遮蔽了的内容?我想,大概是有的。根据也是我的阅读体验。坦白地说,尽管从理性分析的角度,我对本书1949年以后的叙述最有兴趣;但凭感性的直观感受,对我最有吸引力的,却是1949年以前的部分。与后者的酣畅淋漓、轻松自如相比,作者写到共和国这段,就常常语焉不详,从有意无意的回避中,可以感到作者内心的某些紧张。其实也未必有什么具体的压力,而是已经内化为生命的一部分的人生经验(这是我们这一代人都有的),在暗暗地提醒着、监视着作者。这本身就是共和国人心灵史的一个不可忽视的部分。    
    1999年4月2日写于燕北园


《生命的沉湖》 第一部分“燕山偶语遭奇祸”(1)

    ——《燕山夜话》的命运及其影响    
    这本是一本普通的杂文集——1961年;《北京晚报》约请时为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的邓拓,用马南村的笔名,开设“燕山夜话”的专栏时,是把它定位为“知识性的专栏杂文”的;因此,作为专栏的第一篇文章,题目就叫《生命的三分之一》,讲的是如何“利用夜晚的时间”;“在整天的劳动、工作之后,以轻松的心情,领略一些古今有用的知识”。当然,既然是文人作文,在谈天说地之时,也会涉及时弊,比如一篇题为《智谋是可靠的吗?》的文章,就批评了那种“喜欢自己逞能”;“不接受下面群众的好意见”的作风,强调要“重视群众的智慧”——其实作者也并没有越出毛泽东所说的“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这类的话题。但在当时算是说了一些真话,再加上具有知识性与趣味性,因而受到了读者的普遍欢迎;后来《燕山夜话》结集出版,前后共印行了三十万册。《燕山夜话》之外,北京市委主办的《前线》杂志还开辟了《三家村札记》专栏,作者是邓拓、吴晗(著名历史学家,北京市副市长)、廖沫沙(杂文家,北京市委统战部部长)三人。《三家村札记》里的杂文也受到了读者的欢迎。    
    《燕山夜话》写作时间并不长,始于1961年3月,到1962年9月就中止了。作者在《燕山夜话》第五集出版时,写了《奉告读者》,特意说明:“由于近来把业余活动的注意力转到其他方面,我已经不写《燕山夜话》了。”在此之前(1962年7月),作者在为书的第四集所写的《编余题记》里,曾提到对《夜话》里的文章也有不同的意见,因此期待“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真正做到百家争鸣”;“假如一时弄不清是非,那又何必着急呢?至于有些问题根本难断谁是谁非,那就更不要操之过急了。也许有些问题提出来,又搁下去,经过多数人慢慢研究,原先不同的意见慢慢地又可能一致起来。因为是非终究有客观的标准啊”。    
    以后的事实却证明:这都是书生之见——作者虽为中国共产党的高级干部,他对60(70)年代的中国政治实在是太不了解了。    
    时隔四年,1966年5月8日;“文化大革命”刚刚开始;《解放军报》突然以显著地位刊登了江青“写作班子”署名为“高矩”的《向反党反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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