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伎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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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伎回忆录-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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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计划执行了八周或九周,终于有天傍晚,我在前面一条幽暗的巷子里发现了他,他正从豪华轿车的后座里出来。我知道是他,外衣一边空荡荡的袖子别在肩上,这样的侧影绝不会错。我停在巷子的路灯光下,轻轻地吁了口气,伸江朝我这边望来。    
    “好,好,”他说,“都忘了一个艺伎会有这么漂亮呢。”他的口气是如此随意,我简直要怀疑他是否认出了我。    
    “啊,先生,听上去您像是我的老朋友伸江先生,”我说,“但您不会是他,因为据我的印象,他已经彻底从祗园消失了。”    
    司机关上了门,我们默默站着直到车开走。    
    “我算是放下了心,”我说,“终于又见到了伸江先生!我真幸运,他是站在阴影里而不是路灯光下。”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百合。你定是跟豆叶学的。要么所有的艺伎都是这样学的。”    
    “伸江先生站在阴影里,我就看不见他脸上的怒气了。”    
    “我明白了,”他说,“你以为我生你气了?”    
    “如果一个老朋友失踪了那么长时间,我还能怎么想呢?我想您会告诉我,您忙得不可开交,来不了一力茶室。”    
    “你为什么说得好像这完全不可能似的?”    
    “因为我碰巧知道,您一直常来祗园。但请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不会告诉您,除非你答应和我散一会步。”    
    “好吧,”伸江说,“因为今晚夜色不错……”    
    “哦,伸江先生,别这么说。我宁可您说,‘因为我碰到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除了和她散一会步,我想不出来还能干些什么。’”    
    “我会和你散步,”他说,“随你去想什么理由。”


《艺伎回忆录》 三董事长先生(8)

    我微微欠身,表示同意,然后我们一起沿着巷子朝丸山公园的方向走。“如果伸江先生想让我相信他没有生气,”我说,“他应该表现得更友好,而不是像头几个月没喂食的豹子。难怪可怜的高津子那么怕您……”    
    “原来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伸江说,“唉,如果她不是个这么让人生气的姑娘……”    
    “如果您不喜欢她,为什么您每次来祗园都邀请她呢?”    
    “我从来没有请过她,一次也没有!是她姐姐硬把她推给我的。你今晚碰到我,就想利用这个机会,拿我喜欢她的话头来羞辱我?”    
    “伸江先生,其实我根本不是‘碰到’您的。我已经在巷子里转悠了好几周,就是为了找到您。”    
    我们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后,他说:“我不该感到惊讶。我知道你是个狡猾的人。”    
    “伸江先生!我还能怎么做?”我说,“我以为您彻底消失了。要不是高津子哭着来告诉我您对她怎么不好,我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哪里才能找到您。”    
    “嗯,我想我是对她厉害了点。但她没你聪明,或者也没你漂亮。如果你认为我生你的气,你说得很对。”    
    “我能不能问一下,我做了什么让一个老朋友这么生气?”    
    伸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眼神悲哀莫名。“我已经不再尊重你了,因为我知道你的旦那是个穿着制服的小人,没人尊敬他。”    
    “伸江先生这么说,好像我能选择谁做我的旦那似的。我唯一能选择的是穿哪件和服。”    
    “你知道此人是怎么得到部门职位的吗?是因为没有人相信他能办什么要紧事。小百合,我非常了解部队。连他自己的上司都觉得他没用。你等于是找上了一个乞丐当靠山!说真的,我曾经非常喜欢你,但是……”    
    “曾经?难道伸江先生不再喜欢我了?”    
    “我不喜欢蠢人。”    
    “这种话太冷酷了!你是要把我弄哭吗?哦,伸江先生!我成了蠢人就因为你看不起我的旦那?”    
    “你们艺伎!没有比你们更讨厌的人了。你们到处查黄历,说‘啊,我今天不能往东走,我的命相说不吉利!但是如果是件关系终身的大事,你们的看法又不一样了。”    
    “说是改变看法,不如说是对没法阻止的事情只能闭上眼睛。”    
    “小百合,你是艺馆的女儿。你不能说你毫无影响力。你有责任运用你的影响力,除非是你自己想随波逐流,就像一条鱼在溪水里翻起肚皮。”    
    “我希望我真能相信生活不只是一条溪流,我们不只是翻起肚皮,随波逐流。”    
    “好吧,如果是条溪流,你仍然能够自由选择在这里或在那里,不是吗?水流会一再分岔。如果你撞击、扭打、争斗,利用一切有利条件……”    
    “哦,那敢情好,我相信,如果我们确有有利条件的话。”    
    “你处处都能找到,如果你曾费心找过!拿我来说,即使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啃过的桃核,或者这一类的东西,我也不会浪费。该是时候扔出去,我一定会把它扔到我不喜欢的人身上去!”    
    “伸江先生,你是在教我扔桃核吗?”    
    “少开玩笑。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小百合,我们很像。我知道别人叫我‘蜥蜴先生’之类的,你呢,是祗园最漂亮的人物。但我多年前在相扑竞技场刚见到你时,你是什么?十四岁?即便是在那时候,我就看出你是个聪明女孩。”    
    “我一直认为伸江先生高估了我。”    
    “小百合,我觉得你应该更有成就。但是看来你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何方。把自己的命运和将军这种人捆在一起!我曾想好好照顾你,你知道。想到这个,我就很恼火!一旦将军离开了你的生活,他不会留下什么值得你记住的东西。你就想这样浪费青春?”    
    如果经常摩擦一块布料,它很快就会被磨穿。伸江的话狠狠地折磨着我。但也许是我的沉默暴露了自己,他用他那只手抓住我的肩膀,把我转过一个角度,让灯光照在我脸上。他看着我的眼睛,长叹一声,起初听起来像是失望。    
    “小百合,我为什么觉得你老多了?”他顿了一顿说,“有时候我都忘记你还是个孩子。你现在要说我对你太厉害了吧。”    
    “伸江先生就是伸江先生,我不能指望他变成其他人。”我说。    
    “小百合,我失望的时候态度很恶劣,你应该知道。你让我失望了,无论是因为你太年轻,还是因为你不是我想的那种女人……总之你让我失望了,对不对?”    
    “伸江先生,求您了,您说的这些话让我害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按照您对我的判断标准来做事……”    
    “我希望你睁开眼睛去过日子!如果你心里有目标,生活中每一刻都是靠近目标的机会。我没法指望像高津子这种笨姑娘有此觉悟,但……”    
    “整个晚上伸江先生不都在说我笨吗?”    
    “你知道我生气时候说的话是不作数的。”    
    “那么伸江先生不生气了吧。那么他会到一力茶室来看我吗?或者会请我去见他吗?其实我今晚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现在就能去,如果伸江先生请我的话。”    
    那时我们已绕过了一个街区,正站在茶室门口。“我不会请你。”他说罢推开了门。“我不喜欢眼前放着我得不到的东西。”    
    我还没有说话,他就跨进了茶室,关上了身后的门。


《艺伎回忆录》 三董事长先生(9)

    豆叶相信初桃是个一心要自我毁灭的女人,我们所要做的只是把她诱上一条她迟早要走的路罢了。确实,我“水扬”后那几年,初桃渐渐显露出性格中的某种缺陷。比如说,她已经无法控制酗酒,也无法控制乱发脾气。以前她发狠是有针对性的,正如武士拔剑不是为了胡劈乱砍,而是为了刺向敌人。但是现在初桃似乎已经分不清谁是敌手,有时甚至冲着南瓜发作,乃至她陪宴时都会冒犯客人。另外,她不像以前那么漂亮了。她皮肤蜡黄,五官浮肿,至少我看来是如此。一棵树也许总是美的,但一旦你留意到它遭了虫蛀、树梢泛黄的话,就是枝干的秀色也会减损三分的。    
    豆叶想让初桃的日子更难过,坚持要我们在祗园跟踪初桃。“如果你要打碎一块木板,”豆叶说,“从中间开个裂缝不过是第一步。你用尽全力锤击木板,直到它一折为二,这才算成功。”    
    所以每天晚上,除了有不得不赴的请约外,豆叶总在傍晚时分到我们艺馆,初桃一出门,就跟在后面。第一天晚上我们这么做,初桃假装一笑置之。但到了第四天晚上,她眯缝起双眼对我们怒目而视,伺候起客人来也是强颜欢笑。到了下星期的周一或周二,她突然在巷子里一个转身截住了我们。拉住豆叶就打,我尖叫起来,这让初桃停下手来。她怒火燃烧的眸子瞪了我一阵子,没等火冒出来就走了。巷子里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有几个就走过来查看豆叶是否无恙。她说她没事,又难过地说道:“可怜的初桃!一定是医生说的那样,她脑子出问题了。”    
    当然,没有医生这么说过,但豆叶的话如愿奏效。不久谣言传遍了祗园,说是有个医生说初桃的精神不稳定。    
    几年来,初桃一直和著名歌舞伎演员坂东正次郎六世过从甚密。正次郎是一位“女形”,就是说他总是扮演女性角色。一次在一本杂志的访谈中,他说初桃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他在舞台上也经常模仿她的姿态,以便自己显得更有魅力。因此正次郎每次来镇上,初桃都会去拜访他。    
    总之,当晚九点左右,我们渡河到先斗町。那晚秋意微寒,但正次郎的宴会还是设在户外的一条木敞廊上。我们走进玻璃门时,没人特别注意我们。敞廊上点着纸灯,颇有情调,对岸一家酒店的灯火映着泛金的河水。正次郎正坐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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