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剧院,舞台上的三个疯子。
最后,他们使劲把蒂托拉走了。大火的亮光照亮了暗夜。他们穿过野地,下到大路旁,沿着一条旧河遗迹前行。当他们走到能看见老奔驰时,厄尔·古雷把一只手放到蒂托的肩上,对他轻声说他真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但他仍重复着那句话。他不叫喊了。他用孩童般的声音轻声地说,〃我们究竟干了什么,我们究竟干了什么?〃
乡村,马托·鲁霍的老农庄躺着;什么也看不见,在夜晚黑色的反衬下,犹如用火焰雕成的红色雕塑,是空旷平原上的惟一亮点。
第二卷第18节:阳光
三天后,一个男人骑马来到了马托·鲁霍农庄。他穿着破旧的衣服,浑身上下很脏。那是一匹老驽马,全是皮和骨头。它的眼睛那里有点什么东西,所以苍蝇在它流到脸上的黄色液体周围嗡嗡地飞着。
男人看到被熏黑的农庄的断墙,无用地呆在一个巨大的已熄灭的炭火堆上,像是一位老人嘴里残留的牙齿。大火还殃及到一棵大栎树,多年来它一直给房子遮荫。它像是一枝巨大的动物的爪子,散发着灾难的味道。
男人呆在鞍子上。他放慢马的脚步,围着农庄转了半圈。他没有下马,走近水井,解下水桶让它落下。他听到铁皮〃啪〃的一声拍到了水面上。他抬起眼睛,望了望农庄。他看到有一个女孩坐在地上,背靠断墙。女孩正在看着他,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在被烟熏脏的脸部中央发着亮光。她穿着一条红色的小裙子,身上四处都是擦痕。也许是伤口。
男人把桶从井里拉上来。水是黑的。他用水勺搅动一会,黑色并未褪去。他用勺盛满了水,把它送到唇边,长长地大口喝着。他又看了一下水桶的水,朝里面吐了口唾沫,然后全身支着井边,用脚后跟夹紧马的肚子。
他接近了女孩。她抬头看着他,似乎没什么可讲的。男人仔细地打量她一会儿:眼睛、双唇和头发。他向她伸出一只手。她站起来,拉紧男人的手,被拉到他身后的马臀上。老驽马倒腾蹄子,两次扬起脸。男人用嘴发出奇怪的声音,马安静下来。
当他们在猛烈的阳光下,骑在马上慢步远离农庄时,女孩的脑袋向前低落下去,前额靠在男人脏兮兮的背上,睡着了。
二
红灯变绿灯,女人穿过马路。她走着,眼睛盯着路面。因为雨刚停,在沥青路面的塌陷处还积着水,让人记起那场突如其来的初春的雨。她走路的步态很优雅,每一步都合她黑色套装的窄裙。她看见水坑,躲着。
当走到对面的人行横道时,她停了下来。人们来来往往,在接近黄昏的下午,街上充斥着或回家或去消遣的脚步声。女人喜欢身处城市的感觉,在人行道中央,她呆了一会儿,像一个被情人无情地留在那里的女人,无法被人理解,无法说出她在那里停留一会儿的理由。
后来,她决定往右走,跟着那个方向的人流走。她走得不急,一边绕着商店的橱窗,一边把披肩紧紧地拉向胸口。尽管她上了年纪,但依然高傲而自信,她走着,年轻的步态使她的满头白发显得高贵。她把白发挽在脑后,用一把深色的少女用的梳子把它们固定住。
她在一家家用电器商店前停了下来,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看着由电视机组成的电视墙,每台电视都在播放同一个新闻评论员的镜头,但是电视屏幕的色彩深浅不一,这让她好奇。镜头切换成了一些战争中的城市,她重新上路。她穿过梅迪纳路和迪维诺·索科尔索小广场。当她来到佛罗伦萨拱廊前时,她转身看了看灯光的全景,大楼里排列成行的灯光一直闪现到七月二十四日大街的那一边。她停下,抬眼在画着大门的拱顶上寻找一些东西。但什么也没有找到。她在拱廊里走了几步,然后叫住一个男人。她向他致歉,问他这地方叫什么名字。那个男人告诉了她。她谢谢他,并跟他说,对他来说,今晚可能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男人笑了。
这样她开始沿着佛罗伦萨拱廊前行,走着走着,看到了一个小报亭,离她二十几米远。报亭从拱廊左边的墙上突出来,使干净的墙的侧面突起了一个褶皱。这是一个出售彩票的报亭。她继续往前走了一小会儿,但是当她走到离报亭只有几步路时,她停了下来。她看到卖彩票的男人坐着读一份报纸。他把报纸放在他前面的一些东西上,读着。报亭除了一面靠墙,三面都用玻璃围着。里面坐着一个男人,从高处垂下一条条长长的彩色彩票带。在报亭前面有一个卖彩票的男人和人们说话的窗口。
女人把一绺盖住眼睛的头发拢到后面,转过身注视着一个从商店出来,推着一辆小车的女孩,然后又回身看着小报亭。
卖彩票的男人在读报。
女人走近报亭,弯下身子接近小窗口。
晚上好。
她说。
男人从报纸上抬起目光,刚想说什么,可当他看到女人的脸时,却打住了话头,不再往下说。女人停在那里,看着他。
我想买一张彩票。
男人点头称是。但后来却说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您等很久了罢?
没有,为什么?
男人摇摇头,继续盯着她看。
没什么,对不起。
他说。
我想买张彩票。
女人说。
然后男人转过身,用手在垂到他肩膀的彩票条上搜寻。
女人指着一个彩票条,这一条比别的都长。
那儿的那条……您能从那条上撕下一张彩票来吗?
这条吗?
对。
男人撕下一张彩票,看一眼号码,点头表示赞许。他把彩票放在他和她之间的一个木制的小托架上。
是个好数字。
您这么认为?
男人没有回答,因为他在注视女人的脸,他专注地看着,似乎想在她的脸上找寻什么。
您说这是一个好数字?
男人低下目光看着彩票。
对,因为两个8处于对称的位置,两边的数目相等。
什么意思?
如果您在数字中间划条线,右边数字的和与左边数字的和相等。通常这样能有好运气。
您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的行当。
女人笑了。
您有道理。
她把钱放在小托架上。
您不是盲人。
她说。
什么?
您不是盲人,是吗?
男人开始笑了。
我不是。
很怪……
为什么我应该是盲人?
哎,因为卖彩票的人通常是盲人。
真的吗?
希望不全是,但通常是……我认为人们喜欢他们是盲人。
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想与那个说法,即幸运是盲目的有关。
女人说完这话,开始笑了起来。她的笑很美,笑中没有厌烦。
通常卖彩票的人都很老,人们看他们就像看动物商店橱窗里的热带鸟。
她非常肯定地说,然后又接着说:
您和他们不同。
男人说事实上他不是盲人。但他已经是老人了。
您多大年纪?
女人问。
我七十二岁。
男人说。
第二卷第19节:女人
然后他补充道:
这工作对我很合适,我没问题,是份好工作。
他低声平静地说。
女人笑了。
当然,我指的不是这个……
这是我喜欢的一份工作。
我肯定。
她拿了彩票,把它放进一个黑包,动作优雅。然后她转脸向后看,就好像要查看什么东西,或者看看她身后有没有人排队。最后,她没有和他告别并离去,而是说了一件事。
请问您愿意和我去喝一杯吗?
男人刚把钱放进钱柜。一只手停留在半空。
我?
是的。
我……我不能。
女人看着他。
我得看着报亭,现在我不能走,这儿没人替我……我不……
只喝一杯。
很抱歉……我实在不能去喝一杯。
女人点头表示可以,就好像她明白了似的。但是后来她弯下一点身子,靠近男人说:
跟我走吧。
男人又说:
我求您了。
但她重复道:
跟我走。
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男人合上报纸,从凳子上起身,摘下眼镜,把它放进一个灰布的盒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关报亭,默默地、缓慢地完成一个一个的动作,就像任何一个晚上一样。女人站在那里,等着,神态安详,就像这件事与她无关。时常有人经过那里,转身看她。因为她看上去似乎是孤单一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因为她已经不年轻,还似乎是孤单一人。男人关灯,把报亭的金属护门拉下,用锁固定在地上。他加了一件薄上衣,它从他的肩上往下坠着。他走近女人。
我干完了。
女人向他笑了。
您知道我们可以去哪里吗?
在这里有一家咖啡馆,那里很安静。
他们走进咖啡馆,在一个角落找到一张小桌子,面对面坐下。他们叫了两杯葡萄酒。女人问服务员有没有烟。这样他们开始吸烟。然后说一些不着边际的事,说彩票中奖的人。男人说中奖的那些人通常守不住秘密,有趣的是,他们与之说出中奖之事的第一个人往往是孩子。也许在所有的那类事情中都有着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