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说还涉及到乌里埃。
女人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半闭着。
可能是一种巧合,但当然也很奇怪。渐渐地,大家相信那个女孩知道一些事。现在很难理解,但是那个年代是奇怪的年代。国家向前发展,以惊人的速度,越过了战争,同时也忘记了一切。但是有整个一个世界,永远也走不出战争,这个世界在那个幸福的国度里无法很好地适应。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们所有的人都是那些人。对我们来说,一切都还没结束。那个女孩就是个危险。我们长时间地谈论她。事实是萨利纳斯的死无法让人接受。这样,最后决定那个女孩应该通过某种方式被清除掉。我知道这似乎疯狂,但事实上一切又都很合逻辑:可怕,但合逻辑。他们决定清除她,委托托雷拉维德伯爵办这件事。
男人停顿了一会儿。他看着双手,似乎在整理思绪。
他是整场战争中身负双重使命的一个人。他为他们工作,但也是我们中的一员。他去找乌里埃,问他,是愿意作为杀害萨利纳斯的凶手在监狱里度过余生,还是愿意销声匿迹,把女孩留给他。乌里埃是个懦夫。他只要安安静静地生活,没有一个法庭会把他投进监狱的。但是他害怕,他走了。把女孩留给了伯爵,走了。十多年以后,在边境外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死去。死后留下遗书,说他什么也没干,上帝会追他的敌人一直追到地狱的。
女人转身看着一个靠在咖啡吧台上大笑的女孩,然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披肩,披在了肩上。
继续。
她说。
男人继续说。
所有人都期待伯爵让她消失。但他没这么做,把她留在了他身边,养在家里。他们让他明白必须杀了她。但他什么也没做,把她藏在了他家里。最后说:你们不应该担心女孩。然后他娶了她。在那个地方,几个月,人们没说别的。但后来人们不再想这件事了。女孩长大了,给伯爵生了三个孩子。从没有人看见她走动。人们称她堂娜·索尔,因为这是伯爵给她起的名字。关于她,人们说起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她不说话。从来没有说过话。从乌里埃的那几年开始,从没有人听到她说一个字。也许那是一种病。也许,很简单,她天生就不会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怕她。
第二卷第21节:摇头
女人微笑着。她像个女孩似的把头发拢到后面。
因为天色已晚,来了一个服务员,问他们是否想在那里吃东西。在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来了三个家伙,开始演奏音乐。他们演奏的是一些舞曲。男人说他不饿。
我请您。
女人笑着说。
男人觉得一切都很荒谬。但是女人坚持。她说他们可以吃甜点。
您吃甜点,可以吗?
男人点头称是。
很好,那么,一份甜点。我们吃甜点。
服务员说这是个好主意。然后说他们可以一直坐在那里,只要他们愿意。他们应该不会惹出麻烦。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说话有很奇怪的口音。他们看见他往吧台走,大声地朝着某个看不见的人定餐。
您经常到这儿来吗?
女人问。
不。
这地方不错。
男人环顾四周,说是不错。
所有这些故事都是您朋友跟您说的?
是。
您信吗?
信。
女人低声说了点什么。然后请求男人继续讲完剩下的故事。
这有什么用?
请您,尽管讲。
不是我的故事,是您的。您比我更了解。
不是这样的。
男人摇头。
又看着自己的手。
有一天,我坐上火车,去了贝尔西托。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晚上我能睡着觉了,我周围的人没人再叫我蒂托了。我想我成功了,战争真正结束了,只剩一件事要办。坐上火车,我来到贝尔西托,为了跟伯爵说那个隐秘盖子的故事,女孩的故事和所有的故事。他知道我是谁。他非常客气,把我领到图书馆,请我喝东西,问我需要什么。我说:
那晚您在马托·鲁霍农庄吗?
他说没有。
马努埃尔·罗卡的夜晚……
我不知道您正在说什么。
他说这话时非常安详,甚至有点温柔。他很自信。他没有疑惑。
我明白了。我们还说了会儿工作,甚至谈论了政治,然后我起身,走了。他派一个小伙子陪我到火车站,我记得,他应该只有十四岁,但是开车。人们让他开车。
卡洛斯。
女人说。
我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
他是我的大儿子。卡洛斯。
男人正要说什么事,但是小伙子服务员端着甜点过来了。他还另带了一瓶葡萄酒。他说如果他们想品尝,会发现配甜品很好喝。然后说了一些他女主人的玩笑话。女人笑了,笑的时候伴随着头部的运动。在几年以前,她是不可能忍受自己有这样的动作的。男人几乎没有看她,因为他在追寻自己的记忆。当小伙子走了以后,他又开始讲述。
那天,离开贝尔西托之前,当我经过长长的走廊时,所有的门都关着,我想,在那个家里的某个地方,有您。要是能看到您,我会很高兴。我没什么可跟您说的,但只是非常愿意再看到您的脸,这么多年以后,最后再看您一眼。在那个走廊里走着,我想的就是那件事。发生了一件让人惊奇的事。突然其中的一扇门打开了。瞬时间我绝对肯定,您会从门里走出来,您会经过我身边,但一句话不说。
男人轻轻地摇着头。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因为生活中总是会缺少点什么,使它不完美。
女人正在看着甜点,手指夹着勺,甜点在盘子里,好像她要找把锁把它锁好似的。
时常有人从桌边闪过,并向那两位投去目光。这是很奇怪的一对。没有两个人曾经互相认识的动作,但是两个人说话时,靠得很近。她的穿着似乎想取悦于他。但两人的手指上也没戴戒指。可以说是情人,但可能是多年以前的。或者是兄妹,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女人问。
男人脑子里闪过的是同样的问题。但是他已经开始讲述,他明白他喜欢讲,也许多年的等待就为了这一刻的讲述,一次全部讲完。在半明半暗的咖啡馆的一个角落里,三个乐师演奏着背下来的四分之三拍舞曲。
十几年以后,伯爵死于车祸。您和三个孩子还有贝尔西托其他的一切在一起。但是亲戚们不喜欢这样。他们说您是疯子,不能让您和三个孩子在一起。最后这件事闹上了法庭,最后法官认为他们有理。这样他们把您赶出了贝尔西托,把您交给了医生,安置在桑丹德尔的一家私人诊所。就是这样。
接着往下说。
似乎您的孩子们为亲戚们做了不利于您的证明。
女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勺子,让勺子碰着盘子边发出叮叮的声音。男人继续着。
两年后,您逃跑了,消失在空气中。有人说是您的一些朋友帮您逃跑的,现在把您藏在一个地方。但认识您的人说,很简单,您没朋友。刚开始他们找过您。后来就放手不管了。也没人再说起。很多人相信您已经死了。消失在空气中的疯子多得是。
女人从盘子上抬起目光。
您有孩子吗?
她问。
没有。
为什么?
男人回答说必须相信这个世界才能有孩子。
那些年我在一家工厂工作,在北方。他们跟我讲述了那个故事,您的故事,关于诊所和关于您逃跑的故事。他们跟我说,那种情况下,最可能的是您沉在某条河的河底,或者从某个斜坡上摔了下去,掉在一个流浪汉迟早会发现您的地方。他们跟我说,一切都结束了。我什么也不想了。您发疯的那件事让我很震动,我记得我曾问过自己您会是怎样的一种疯病:是不是绕着房子大喊,或者简简单单地待在一个角落里,默不作声,数着地板条,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小绳,或者小鸟的脑袋。如果不了解他们,想像疯子们做什么是很滑稽的。
歇了很长一阵,最后,他说:
四年后厄尔·古雷死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突然之间,他的讲述变得非常艰难。
人们发现他倒在他的马厩前,脸埋在粪堆里,后背中弹。
他抬眼看着女人。
在他的口袋里,人们找到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名字,您的名字。
他在空气中轻轻划着。
堂娜·索尔。
他让手落到桌上。
确实是您的笔迹。是您写的那个名字。堂娜·索尔。
在他们身后的三个乐师,开始演奏类似华尔兹的音乐,但在速度上有所伸缩,演奏声又较低。
从那天起,我开始等您。
女人已经抬起头,正盯着他。
第二卷第22节:心病
我知道,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您,有一天您会来找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您会从我背后向我开枪,或者找任何一个我也不认识的人来杀我。那时我就知道,您会来的,在开口跟我说话之前,先看我的脸。因为我就是那个掀开地板活板门的人,那天晚上,后来,我又把活板门盖上。您可能没有忘记这件事。
男人又迟疑了一会儿,后来,说了惟一他还想说的事。
我一辈子留着这个秘密,像一块心病。这让我配坐在这里,和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