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道:“江兄,我们所极不愿发生的事,它发生的可能性却又特别高了。”江振禄道:“也许不是,而是另有其人……。”高凌宇萧索落漠地摇摇头,他的心情很坏。在外人看来,他和宫不屈之战,胜败之差极微,但他怀疑,宫不屈并未全力以赴。
果真如此,要估计对方的实力就很难了。
半年时间不能算短,但是他必须设法弄清一件事。那个酷肖他的人,是不是在阉党中作人质的弟弟高凌云。
“清理了一下鼻涕,李乾小心翼翼地道:“高大哥,到底哪一个是铁梅心?哪一个是张培兰?而哪一个又是宫莲花呢?他奶奶的……这三个小娘们,可把俺弄昏了头哩!”自嘲地耸耸肩,高凌宇拍了李乾的肩胛一下,道:“李兄,不要说你,连我这个当事人也被弄糊涂了!不过我事后凝思,应该是伤心渡那个张培兰是铁梅心,在莽林古洞中那个是宫莲花,所以根本就没有一个张培兰,那是铁梅心的化身。”不解地搓着手,江振禄道:“老弟,铁姑娘和你有那么深的交情,她真会负有减口之责,而且心如铁石,连你也未放过,又思将仇报,施袭砸伤了我?”沉默了很久,高凌字道:“江兄,那时的张培兰,我以为又不是铁梅心,而是宫莲花了。梅心虽狠,那不过是奉命行事,且可能也有亲人在阉党手中作人质。宫莲花之狠,就是本性的问题了。”略有所悟地,江振禄道:“我想起来了!如果在莽林古洞中那个不是宫莲花,而是铁梅心的话,老弟稍一亲近她,绝不会连续吃耳光的……”“哈哈……”李乾大笑起来,见二人都没有笑,知道又失态了,道:“高兄,俺这个鸟人就是这副德性,你别见怪。”高凌宇道:“李兄,我觉得为人处世保留少许纯真,当哭则哭,该笑则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武林中这个大染缸呆久了,有几个能不迷失本色的?”李乾有点受宠若惊地道:“高兄,所有认识俺的人,可没有一个这么说的,都说俺是乡熊、大拉酥一个。俺也承认俺土,可绝不承认是坏种哩!”正色地,他拍拍李乾的后颈,道:“李兄,你绝不是坏种,更不是大拉酥……”你如果去过金陵,或者仅仅是慕名金陵这六朝金粉之地吧,你绝不会没听说过迷离烟水的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岸犹唱后庭花。”也正是隔着秦淮之岸呀!
高凌宇等人来到了金陵,也进了酒家,只是,高凌宇为了行动方便,不至打草惊蛇,化装成个壮年人模样,有了抬头纹和鱼尾纹,还粘上一些络缌胡子。
刚刚叫了菜,还没有送上来,楼下来了两个三十来岁,都长了一副野兽似的响体,衣着华丽的汉子。两只贼眼在宽敞的琼华楼上一梭溜,其中之一就开了腔,道:“你们听清了,马公子要在此会友宴客,马上要重行打扫清洗一下,快快走开……”马公子何许人有这么大的甩头?在别处或许未必人人心照不宣,但在金陵,马士英和阮大钱之流炙手可热的人物哪个不知?提起马公子,可要谈谈马士英的威风了。庄烈带十七年,流冠李白成攻陷北京,传到江南,兵部尚书史可法起誓勤王,渡江刚到浦口,北京已破,福王由崧及潞王南奔到淮安。南京诸大臣会议立君,张慎言、吕大器及姜日广等商议:福王有贪淫、酗酒、不孝、暴虐、不读书、干预讼事等七大劣迹,不如立潞王。当时风阳总督马士英同魏奸余党阮大戊贪福王昏庸,可以控制利用,密结武人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及高杰等发兵护福王到仪真。史可法为了顾全大局,只好勉强迎入金陵。后来马士英把史可法及张慎言等人说福王七不可立的信札奏上,拥兵入朝,于是福王即帝位,马士英入阁……
一听马公子要来宴客,一般的客人有的还没吃完,有的叫了菜还没送到,统统颠着屁股下楼而去。
不到半盏茶工夫,走得光光地。
只剩下临窗一桌的高凌宇、江振禄和李乾等三人。他们的确并不知道马公子何许人,却知道必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想留下看看。
两个汉子一看这三人根本没有走意,那个高的偏着头,眯着一双鸳鸯眼对另一个道:“我说老张,在这地面上,居然还有这种楞头青,连这点风水也看不出来。喏!你看,和咱哥哥泡上哩!你说够意思吧!”姓张的正要上前,伙计托着盘子,上有两个菜和一壶酒走了上来,正要送到高凌宇这桌上来。
姓张的道:“小三子,弄你格妈妈地2你看不出来,所有的客人都走了?只有这三个吃生米的家伙大概是想在秦淮一带踩场子、踢门头,扬名立万,光祖耀宗,也没有看看他们祖坟上冒的是黑烟还是紫烟。”另一个道:“据说猪八戒他老娘是俊死的。小三子,把酒菜端下去!”伙计甜着脸向高凌宇这边歉意地笑笑,哈着腰道:“是……大爷……这就端下去……”小三子正要下楼,高凌宇道:“小二哥,菜做好了端下去怎么成?生意人嘛!将本求利,叫你们凭空损失可于心不忍哪!端过来吧!”小三子为难地讷讷道:“我说贵客,小店有贵人要在这儿请客,三位就迁就点,另换一家也是一样……”小三子边说边向三人眨眼示意。
勾勾手指,高凌宇道:“小二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把酒莱给我端上来,不要伯,你只是作了你本份的事。”小三子看看两个汉子,再看看高凌宇等三人,他在这琼华楼干了八九年的跑堂,什么人没见过?敢在这儿吹胡子瞪眼,不理马公子的碴儿,不是活够了,那就是成了气候的人物了。
可是小三子仍然不敢端上酒菜。
就在这时楼下车马声传来,鞭声盈耳,似乎停在琼华楼门外,这是一家客栈,也是一家酒楼。设备好,费用高,一般商旅住不起。
两个汉子之一奔下楼去,另一个走近道:“马公子来了,快走!快走!别自找倒楣。我是为你们好,可别不知好歹!在这地盘上招惹马公子,那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哩!”这工夫高凌宇向窗外街心望去,正好见一辆豪华马车内走出一个衣着华丽、意气昂扬的年轻人,此人手执一根马鞭,对车外的躬身的部下连眼皮子也未撩一下。
那汉子还在一边罗苏,似想动手把他们撵出去。李乾道:“你他奶奶地在这儿联噪个什么劲儿?马公子来了就要统统让出来?你告诉他,俺是牛公子,‘牛马’‘牛马’,对不对?俺在他的上面,去告诉他,他的长辈在这儿,叫他回避到一边凉快去!”那汉子忍无可忍,一脚跺来。江振禄自然不主张动武,但对方这一脚至狠至毒,他伸手一抓一送,这汉子单腿跳退,滚下楼去。
而现在,正好这琼华楼门外又来了辆马车,走出一位二十七八,三十不到,艳光照人,丰腴白哲的美妇,一小婢扶着往里走。
原先那位马公子乍见这艳妇,目光直勾勾地,魂儿出了窍似地。这时一个三十来岁,鼠目削腮的蓖片似的汉子哈腰走近,在马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马公子又对那汉子交待了几句,就进了琼华楼的大门。
而那蓖片型的汉子却招呼四五个差弃模样的人物,上了马向西边疾驰而去,在这一刻,也就是自高凌宇看清了这位马公子的面貌时,唯一的感觉是心窝上被戳了千万刀,正在淌血。
他木然的目注街心,却是什么也没看到。最初他不能相信这是事实,没有那种可能,但是骨肉手足,哪有不认识之理?江振禄推推他,道:“老弟……老弟……”自懵懂仲怔中醒来,理理思绪,高凌宇道:“江兄,偏劳你立刻径奔雨花台附近的码头,去阻止一件害人的勾当这些话对江振禄来说,真是没头没尾。但高凌宇立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阵。江振禄愕了一下,立刻离去。
这是琼华楼客栈的前楼,还有些所谓单间雅座,大凡到这儿来的富商巨贾,纯吃喝的很少,大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总不外乎叫条子、出堂差,玩玩女人罢了。
这工夫琼华楼管司的前面引路,下面是那位艳光照人的美妇,被小婢搀扶着上了楼,进入单间之中。
小三子也跟上来,道:“这位夫人先点菜好不好?”只闻那小婢道:“先等一等,我家老爷不久就到,人到齐了再点不迟………”小三子颠着屁股退出来去张罗茶水,却连看高凌宇等人一眼也不敢。他以为,看这三人的样子,不会笨得连危机迫在眉睫都不知道的,怕惹麻烦,急忙下楼。
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走到高凌宇桌边,道:“二位大概是刚来这京绕之地吧?这也难怪,不是本地人,自然不知道马公子的身份,他的义父就是当今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当朝一品的马大人。而他就是马大人的义子马凌云。今天在这儿宴客,客人太多,所以只好请二位多包涵,到别家去吧!改日我孙七好好请请两位。”李乾又要嚷嚷,高凌宇扯了他一下,道:“孙兄的意思我们当然明白,不过我们来此在先,而且约定在此等人,如果离开,就可能和等待的人无法碰面,所以……”孙七陪笑道:“其实这也很简单,隔壁的松竹楼也很气派,不过是一门之隔,只要这位老弟说明贵友是何人,什么样子,来了之后在下叫他到隔壁去找你就成了,你看如何?”这人总是面带笑容,倒像个和气生财的买卖人,而且颇有点耐性,不愿弄得太僵,也不抬出马公子吓人。歉意地笑笑,高凌宇道:“孙兄,真抱歉2在下与友人约定在此会面,有急事相商,实在不便挪动,不过我猜想他马上就会到。孙兄你是知道,我们叫的酒菜,有位仁兄都不许小二端上来,为了息事宁人也就算了!只是约会事关重大,不能不遵守。”和气生财似的笑容已经褪色,孙七仍然不死心,道:
“二位贵姓?”高凌宇道:“在下复姓宇文,这位友人姓李。”孙七道:“宇文老弟,你太年轻,尚不能体会人类的休咎祸福。所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一时的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