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都是他祖母带着,奴婢在家也摸不着,倒不如来奶奶这松快松快。”玉碗笑着坐到一旁的脚踏上,拿过一边儿的团扇轻轻扇着。
“感情你是把伺候我当成享受了?”季贞儿抿嘴笑笑,“这话说得好生古怪。”
“这有什么稀奇的。奴婢在家虽说不用照顾孩子,可却要洗衣做饭,打理家事,哪样不比在奶奶这辛苦?”
玉碗这话说的却是不假,她过去在枫林苑中是大丫鬟,名义上虽说是伺候主子,可实际上院中的小丫头都归她管教,平时不过动动嘴皮子,那些辛苦活哪用得着她亲自动手。
即便出嫁之后领的不是公中的月例,可也是顶着管事姑姑的名头进来的,便是落霞彤霞两个大丫头有时也会听她管教,日子过得更是逍遥。
“……你们家不是雇了个粗使婆子么?”季贞儿疑惑道。林保的家世在仆人中算是好的,玉碗出嫁前她便派人打探过,那林婆子在江府虽说是个奴才,可在自己家中却也是当家的主子。年轻时因为伺候太太,没工夫顾家,便雇了个婆子扫地做饭,后来年纪大了,干不动活,自然也没辞了人家。怎么如今听玉碗的口气却不是这样?
“我家婆婆说如今家中人口多,加上有了孙子,自然要多攒给他攒份儿家业,便辞了那个婆子。”玉碗无奈的撇撇嘴,那林婆子虽喜她出身名门,可却总要想法子在她身上摆摆当婆婆的威风,好似看她恭敬辛苦,就能找到当家太太的感觉似的。
季贞儿皱眉,“你们家何时差那几百钱了?”说罢似有所悟,顿了一会儿方道,“明儿喊人牙子来,我买个丫头送你吧。”
玉碗急忙拦道,“哪能让主子给奴婢买丫头呢……我婆婆就那性子,心眼倒是不坏的,奶奶要是真心疼奴婢,就让我日日进来伺候。”说完又笑了起来,“估计用不了几个月,我那婆婆就会将粗使婆子请回来了……”
季贞儿听罢也笑了起来,刚要调侃两句,便听窗外有人说话,“落霞,谁来了?”
落霞在窗外应了一声,匆忙撩开帘子进了东屋,福了福身子方道:“是太太打发了碧荷过来。”说罢将碧荷让进了屋里。
“瞧我这幅样子,倒让碧荷看了笑话。”季贞儿坐起身子,拢了拢散落在耳际的碎发。
“二奶奶哪里话,如今正是歇晌的时候,是奴婢来的不是时候。”碧荷行了个礼笑道,“只是太太心急,非要我来向奶奶讨样东西。”
“太太要用什么打发个小丫头来取便是。”说罢使了个眼色,玉碗忙搬了矮凳过来让碧荷坐了。
“因三爷月底就要下聘,可原备好的一套冰糖玛瑙杯却不慎碎了一只,如今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替了它。太太正为这事儿犯愁,今儿忽然想起似乎在奶奶这也见过一套,便打发我来问问,若不是奶奶的心爱之物,便先拿与三爷应急,等日后寻到好的再给二奶奶送来。”
“不过是一套杯子罢了,哪里值当你郑重其事的跑这一趟。”说罢解下腰间的钥匙递给落霞,吩咐她去库房将那杯子找出来交给碧荷。
一刻钟后,碧荷抱着锦盒回了太太刘氏居住的长风苑,将东西交给刘氏过了目,“可要给大奶奶送去?”
“……早上老二媳妇要的那樱桃点心厨房可做了?”刘氏垂下眼皮,吹了吹冒着热气儿的茶碗,抿了一口茶后方道。
“奴婢去二奶奶院子的时候,正看到维佳往厨房去呢。”碧荷顿了顿又道,“只是那樱桃点心不易做,只怕还要等上一阵子……”
“那你等点心做好了再把这玛瑙杯给老大媳妇送去吧……”刘氏说罢闭上眼睛,挥挥手示意碧荷退了出去。
“太太。”一旁的柳妈妈轻声道,“依老奴看,倒不像是大奶奶刻意刁难……”
“就算不是她吩咐的,也逃不过一个御下不严的罪状。”刘氏轻叹,“江家的管家奶奶,却连手底下的丫头都管不住,说出去也叫人笑话。”
“大奶奶毕竟年轻……”柳妈妈劝道,她是刘氏的陪房,后来做了厨房的管事儿。大奶奶入门七年,一直兢兢业业,从没让底下的下人挑出过一个错儿。依她之见,这点心的事儿怕也不是大奶奶的主意,一个管家奶奶要是想为难弟媳妇,多少方法使不得,非要拿一碟子点心做文章?这手段也未免太拙劣了……
“贞儿嫁来咱们家也快五年了,从入门起这樱桃点心就成了哽在大房二房之间的一根刺。我本想借着这件事儿看看老大媳妇的能力与为人,谁成想过了这么些年她居然还一无所知……今儿若不是我叫你去给她透话儿,只怕她还蒙在鼓里呢……”
“大奶奶每日事情多,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柳妈妈想了想,又补充道:“大奶奶心实,那维佳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自然不会防着……”
“既然当起了这个家,便容不得她松懈。心实?哼,我看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刘氏冷冷道,“你别小看这一盘点心,弄不好就会影响敏之和寒之的兄弟之情……这便是我容不得的了……”
“太太多虑了。大爷二爷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好着呢。”柳妈妈陪笑道。
“那可说不准。老二媳妇虽不声张,可谁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你只看寒之这几个月的表现……”
第5章 第五章 樱桃点心 下
“二爷回来了。”小丫头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季贞儿急忙起身,快步走到东屋门口亲自撩起帘子将江寒之迎了进来。
“何必亲自出来。”江寒之埋怨道,“这么多丫头婆子,哪个不能撩帘子,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季贞儿不理会丈夫的话,只甜甜笑道,“今儿回来的要早些呢。”最近铺子生意忙,江寒之每日都要酉时过后才会到家,今日居然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
江家祖上虽出过侯爷,可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在江老太爷高中之前,这段历史早已被众人淡忘。更何况江老太爷乃是次子,便是爵位仍在,也轮不到他的头上。
而江家那些祖辈们没了爵位之后也不过是靠着先人传下来的家私和田庄上的收成度日。虽说不至于忍饥挨饿,可也觉没那本钱日日燕窝鱼翅、锦衣群婢。
至于江家如今的富贵,却是离不了周太君的运筹帷幄。
当年江老太爷高中探花后仅仅被封了个翰林院编修。因为并非京都人士,又不愿意住在岳家,便买了个二进的小院子作为府邸,夫妻俩带着两房家人都挤在这小宅子中,日子过得并不逍遥。而那七品官的俸禄虽少得可怜,但应酬却多不胜数。江家田庄上的那点收成去了峦城本家人的日常开销后寄给江老太爷一家的更是只够温饱。
周太君虽有几个嫁妆铺子,可都是些小本经营,收入也是有限。老太太一咬牙,朝娘家借了两万两银子四下打点后在京都另置了一栋酒楼,如此几年后,家中才渐渐宽裕起来。
那年江老太爷的老母过世,老太爷丁忧还乡,带着老太太回了祖籍峦城。谁知老母百日未过,大哥便主张分家。因江老太爷好歹是个官儿,那江大老爷也未亏待这个弟弟。
手里有了余钱,老太太便想置出一份家业留给子孙。大月朝官员不许经商,可对家眷却并无限制,更何况哪个高门大户没几处生意?朝廷给的那些俸禄只怕还不够这帮爷们喝顿小酒儿的。
老太太敢想敢为,于是江家便有了第一家成衣铺子。后来江岳平接手后更是将家里的生意发展起来,直至今日,江家已成了峦城一带最有名气的布商。
而江敏之江寒之两兄弟,自打懂事起便跟着父亲学习商道,待成年后江岳平便给两个儿子都安排了差事,每人各管几个铺子。
“最近铺子事情多,天天起早贪黑的也没工夫陪你好好说说话。刚好今日略微清闲些,便躲个懒早点回来。”江寒之笑着应道,将手中的点心匣子摆到圆桌上,“路过吉盛斋时看那樱桃点心做的好,想着你爱吃这个,就买了一匣子回来。”
樱桃点心做起来复杂又不易保存,一般除非客人事先预定,否则店家是不会特意做了它出来摆着卖的。季贞儿看着匣子里还冒着热气儿的点心,只觉心里甜丝丝的,也不拆穿丈夫的谎话,只柔柔笑道,“刚才厨房也送来一碟子呢……”
江寒之一怔,随后心疼的看着妻子。身为安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季贞儿从小便锦衣玉食,嫁他之前,单是一等大丫头就足足有八个,院子里扫地跑腿儿的小丫鬟更是多不胜数。那时候吃的用的,甚至用不着她示意,便自动有人送到她的屋子。哪像现在,偶尔想吃个点心,居然要看厨娘的脸色……
自家妻子是个安静淡薄的女人,无论处在如何艰难的境地都能随遇而安,无论遇到如何复杂的境况都能泰然自若。她善良却不愚昧,温柔却不柔弱。不会怨天尤人,只会迎难而上,努力的让自己去适应环境,也让周围的人渐渐的接纳她,习惯她,喜爱她,最后爱上她……就如他自己……
爱她,是的,他爱她,很爱。从她许诺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便发誓要一生对她好,只对她一个人好……在他心中,季贞儿这三个字不仅仅代表着妻子,也代表着他的一段人生。是她将他的灵魂从黑暗中拉了出来,让他仍旧有自信去享受光明……
在他的身体遭受苦痛的时候,在他被一个庶女嫌弃到寻死觅活非要退亲的时候,在他的心即将破碎的时候,是她毅然决然的嫁给他,不在乎他可能残缺的身体,不在乎他相对卑微的门第,不在乎他次子的身份……
或许,她当时的决定是为了家族考虑,怕庶姐悔婚辱了季家百年望族的名声,怕连累自己姐姐一国之母的声望。可他仍然感激她,感激她的深明大义,感激她的正直良善,感激她全了他的脸面……
一个男人,在对自己的妻子存有好感的时候,难免会处处留意她。那么,渐渐的爱上,也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吗?
贞儿是个好女人,她总是想让自己看到她开心的一面,不愿用一些小事惹他烦心,即使受了委屈,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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