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检疫,他喝了后肚子里长了很多虫,多次重病……如果不是他身体好,早就不知死过去几次了。
从一个有着锦绣前程的大学生变成后来这样子,刘伟也不是没想过摆脱。但是那女孩和她所在的族人把他看得很紧,他的护照也被收走,身上除了零钱外不会有大钞。时间一久,孩子接二连三地出生,刘伟也渐渐失去了“走”的心思。我想这大概就是“死心”吧。
徐老师还说,当时在喀麦隆的中国人有些瞧不起刘伟,因为他是由于这样的原因被留下来的,觉得他丢了中国人的脸,有的经商的中国人还不卖东西给他。看到这种情景,于心不忍的她还曾经帮刘伟出面,买来东西后再交给他。
“现在刘伟靠什么生活呢?”我问。“他没有固定工作,前几年做生意还赔了。平常国内有人来了他当当翻译,这样会有些收入,但是情况并不是特别好。”另外,刘伟的家人至今不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惟一一次回国探亲时,都没见到他的母亲。
我听了之后又发了一会儿呆,因为这些比让刘伟选择更让人觉得难受,选择也许是一瞬间的事情,而接下来的是近20年旁人只能叙述不能想象的坎坷。3只是我没有料到,这件事还会有一个更加出人意料的尾巴。
在喀麦隆呆到第九天,也就是计划中离开喀麦隆的前一天,我们终于等到了喀麦隆国家足球队在雅温德集结。打听到球队住在雅温德希尔顿饭店,我们拉上刘伟就赶了过去。到那里后发现球队还没到,于是我们就在酒店旁边的树荫下等待。
等了一会儿,星文开始无话找话。他问刘伟:“您的法语是在哪儿学的?”刘伟说:“是在四川的一所学校学的。”这让我稍微有些惊讶,我一直以为他是北外毕业的。我所知道的四川在20年前就有法语专业的大学除了四川外语学院之外就只有四川大学了,我自己是川外毕业的,所以当时我也没有多想,顺着就问了下去:“是四川哪个学校啊,川大吗?”
刘伟摇头:“不,是四川外语学院,在重庆。”星文一听,指着张大嘴巴惊愕中的我说:“他也是川外毕业的!”刘伟也大吃一惊,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你真是川外毕业的?”我点头:“是真的啊,我是川外英语二系94级的!”
刘伟说:“我是78级的。”我说那时候法语系还和德语系合称法德系呢。刘伟眼睛一亮:“是啊,法德系,法德系!”我问他还记不记得在川外时的老师,他说专业课老师中他只记得冯光荣,另外还记得有个体育女老师蝶泳游得很好———那位女老师我知道,也曾经给我上过课,而冯光荣便是我在川外读书时的院长!
《玄机可透露》 涉世之初大师兄(2)
他说,我是他这么多年里见到的第一位校友。
如果说前几天听到的关于他的故事还只是让我觉得离奇的话,这个意外一下将我和这个故事的距离缩短了———因为自己和刘伟竟然会在万里之外的异域,发现彼此有着一块长达4年的相同记忆,它来自于同一个校园,也许甚至是同一棵树或者是同一扇窗户。
在最初的惊愕过去后,我和刘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的神情已经不像先前那么自如了。我说:“您比我高那么多级,我得叫您大师兄。大师兄,我们俩拥抱一下吧。”说着我们俩就真的在雅温德炎热的阳光下一块小小的绿荫里拥抱了一下———我看见他的眼圈一下红了。
第二天就是离开喀麦隆的日子。中午我们正在收拾东西时,刘伟来了。我们将翻译费用付给他后,他并没有急着离去,坐在床边一边看着我们收拾东西,一边和我们闲聊。
“大师兄,我们照张相吧?”我拿出数码相机,让星文给我们拍了两张合影,相片上他的笑容很平静。
“好了,我走了。”拍完照片他就起身告辞了,我们重重地握了一次手,然后他转身就走了,我目送他走出大门,他没有回头。
两个小时后我收拾完东西,走到阳台上想伸个懒腰,忽然发现一个人正蹲在中国大使馆门前的树荫里,默默地抽烟。是刘伟。我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住没有叫他。
后来我和星文就离开了喀麦隆,继续我们的非洲之旅。其间经历了很多波折,也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我都没有再抱怨一个字,因为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刘伟,想起大使馆外那个沉默的背影。一个月后我回到国内,踏上北京的土地时,心里只有两个字:幸福。
回国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次想把这事写出来,都没成功,因为我怀疑这些文字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么多年的爱恨哀伤,我也怀疑这个故事能不能承受得住时间的刻画———有一次我把这事情讲给川外的一师弟听,他惊讶过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刘伟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留在那里?要是现在……”
那年秋天接到陈顺和徐老师的电话,他们也回国了。我想问刘伟怎么样了,但是想了想又没问,因为我想生活的脚步总归是朝好的方向前进的,至少我希望是这样。
《玄机可透露》 涉世之初让拒绝你的人说话
如果我只去了七次,可能就不会让那个警察说话了。新记者连连点头,深以为是。
1
前几天有一个新记者,因为工作上遇到些挫折来找我聊天。他在单位四楼的咖啡厅里,跟我讲了最近几次采访的经历,几次都被拒绝,有的人态度还很不好,新入行的他脸嫩,有些受不了。他问我,你遇到的最困难的一次采访是哪次?
我想了想,真还没有哪次特别困难,尽管做的多是批评报道,也经常会遇上拒绝你的采访对象,但是最后经常会有转机。让拒绝你的人说话,应该是这一行最难做到的事情,但还是必须要做。
我跟这个新记者讲了一段经历。2004年6月,我去河南采访镇平高考舞弊案———案子说起来很离奇,镇平在高考结束当天抓了几十个孩子,其中部分是考生,多数是高二学生,说是跟舞弊有关。这么多孩子被抓,又事关高考,当然会是大新闻,然而当地却封锁得很严,我也是事发后两天才辗转得到消息。
后来就去了河南。到了那发现同城的两家媒体也在,他们始终在一起采访,可能因为竞争的关系,彼此之间连招呼都省了。到的当天,我就发了稿子,叙述了事情经过;同城的那两家报纸也发了稿,内容类似。
这样的消息自然很轰动,当天就成了新浪的头条。不过拿来三家报纸一看,都缺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警方是怎么破案的?———我能想到的东西,同行当然也能想到,关键自然在于当地警方;这样的事情,当地警方经常是沉默,很像厕所里的堡垒,谁能先攻陷这座堡垒,谁自然就占了先机。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攻堡垒了。门卫开始不让我进去,要不是有国徽的记者证比较唬人,还达不到目的。
先找治安科,那里的警察一听是这个事情,让我去找刑警队。就到三楼找刑警队,里面的人说管事的人不在。我问什么时候他在,答曰大概过一会儿。
我就先去学校采访老师,一个多小时后觉得差不多了,就又回了堡垒。没想到这次照样没找到人,刑警队的人还是不在。我又出去采访家属,40分钟后第三次来堡垒。
我进去的时候,刑警队的一个人很不耐烦地说,跟你说不在就是不在,你们怎么没完没了的。
下楼的时候,我忽然想,要不去别的屋看看。于是就跑到二楼,随便敲开一间办公室,假装愣头青张口就问,里面的人愣愣地看着我,又是那句找刑警队去。我撒谎说他们都不在,随便介绍一下不成吗?人家说那怎么成,把我轰了出去。
2
站在树荫下,想想还是不甘心,决定中午吃了饭后接着来攻打堡垒。下午情况也没变好,治安科把我推到刑警科,刑警科那人还是不在,后来又把我支去宣传科;中间因为采访其他知情人,出去了几回,再回来对方还是一个口气……这一天一共去了七次警察局,都是没有结果。看表,已经快下午五点半了,那是他们下班的时间。
第八次进去的时候,我已经基本不抱什么希望了,想反正自己也尽力了,爱谁谁。楼上楼下几个办公室都转了一圈,没人搭理我。20分钟后,我解脱一般地走出警察局大门,回宾馆去。
应该说这一刻我已经选择了放弃,我甚至想好了用“无法采访到警方相关人员”这样的表述作为注脚,没想到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变化,就像人在跳下悬崖放弃生命的时候,忽然被一根树枝弹回升天一样玄妙———走进宾馆门口时,后面忽然有人叫:“你是记者吗?”
我回头一看,一个三十来岁、挺高挺壮的男子,穿着衬衣长裤,骑在摩托车上看着我。我说:“是啊。你有什么事吗?”当时我以为又是有了麻烦想求助的当地百姓呢。结果他说,你是来采访舞弊案子的吧?一句话把我说得汗毛倒竖:“你是?”
他的回答石破天惊:“我刚刚说话不方便,看你去了我们那里很多次……”我这才想起来,这人应该是一个警察,在我某一次进去某间办公室的时候,这人曾把我推去宣传科。“如果你方便,我晚点来找你吧,到时再细说。”
晚上七点,我正在写稿子,他来了。这次他的神情放松多了,一聊之下,我才知道,他不但是警察,还是参加侦破这起案子的警察之一。他把如何接到报警、如何破案、如何审理的全部经过详细地告诉了我,而这正是我采访中惟一缺少的东西,也是距离新闻事件最近的东西。
我问他:“这些事情,为什么不让你们对媒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