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这两个故事,今天我们对照读起来,真未免感到无独有偶,并且觉得好生奇怪。奇怪国民党中为什么总是有这种不争气同志,他们在紧要关头,总是剥夺了他们伟大领袖万古流芳的机会、总是不让他们伟大领袖去做文天祥。结果呢,他们伟大领袖一个个都〃寿终正寝〃而死,而不是〃一死殉国〃、〃以身殉国〃而死。落得只能〃言教〃而不能〃身教〃,思想起来,岂不太美中不足了么?
一九八五年六月十八夜
孙中山不准再打炮
在国民党钦定历史里,一九二二年有一次〃犯上〃的〃叛变、就是所谓〃陈炯明叛变〃。这年六月十六日夜里,〃叛变〃开始,弟兄们,包围总统府去!对总统府打炮,孙中山狼狈逃亡。十六日.孙中山逃上兵舰。据这年九月十八日孙中山写的《致本党同志述陈变始刺及今后方针书》,经过如下:
六月十六日之变,文于事前二小时,得林直勉、林拯民奔告,子叛军逻弋之中,由间道出总统府,至海珠,甫登军舰,而叛军已围攻总统府,步枪与机枪支作,继以煤油焚天桥,以大炮毁粤秀搂,卫士死伤枕籍,总统府遂成灰烬。首事者洪兆麟所统之第二师,指挥者叶举,主谋者陈炯明也。总统府既毁,所属各机关咸被抢劫,财政部次长廖仲恺,卒前一日被诱往拘禁于石龙,财政部所存币项及案卷部据,掳掠都尽,因会议员悉数放逐,并掠其行李。
总统所属各职员或劫或杀,南洋华侨及联义社员亦被惨杀。复纵兵淫掠,商廛民居,横罹蹂躏。军士掠得物品,子街市公然发卖。繁盛之广州市一旦萧条。广州自明末以来,二百七十余年无此劫也。五年逐龙济光之役、九年逐莫荣新之役,皆未闻有此,而陈炯明悍然为之,例行逆施,乃至于此。文既登兵舰,集合舰队将士,勉以讨贼。
目击省垣罹兵燹是,且闻叛军已由粤汉铁路困袭韶关。乃命舰队先发炮,攻击在省叛军、以示正义之不屈、政府威信之犹存。发炮后,始还驻黄埔,俟北伐诸军之旋师来援,水陆并进,以歼叛军,此为当日决定之计划,而文久驻兵舰之所由也。〃这一事件中最有趣的,是孙中山〃乃命舰队先发炮〃的举动。
孙中山事后对人说,这一朝岸上发炮,是一种〃炮教〃(用炮打你的一种教训),为了〃以示正义之不屈、政府威信之犹存〃,所以不得不打你几下子。据蒋中正《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炮教〃是〃指定目标炮击,故人民之于是役,损伤甚微,而叛军死于炮火者,约数百人。当时因陆上部队不能如期发动,故炮击后,叛军乃得溃而复聚,其乱卒不克平。〃可见〃炮教〃〃炮教〃,于大局无补.只是〃炮教〃而已。到了七月,孙中山在永丰舰上与洋记者谈话,记者间:〃先生允不再炮击羊城乎?〃孙中山答称:〃是也。但须附以粤军不击予之条件。〃可是你〃炮教〃我也〃炮教〃,最后海上的终告不支,孙中山于八月九日去香港;陈炯明于八月十五日回广州,号称粤军总司令。
第二年一月,陈炯明被赶走了,二月二十产民孙中山重回广州。三月二十一日,孙中山手令傅秉常,要他与英领事交汉的气概。国民党对他,能夺帅而不能夺志,一点也没有法子。
国民党虽然对陈炯明个人没有法子,但却恨屋及乌,干了一件鲜事,就是把陈炯明当年炮轰孙中山的炮,给查封起来了。国民党在今年二月出版《国父图像墨迹集珍》,公布了这一查封图片,并加说明曰:
此为陈炯明叛变时,袭击观音山用炮,事变平息后,被判处封口,以为叛逆者戒。
原来一座大炮也可以被判刑的,真令我们开个千古之眼界!
想当年明朝崇侦皇帝吊死在万岁山(今名景山),上吊的那棵树,后来被清朝顺治皇帝看到了,认为一朝英主,树神乃不之佑,致缢于此,此树罪不可道!乃令刑部加铁链一条,把树锁住,以为吊死皇帝之戒!今天看到了国民党以青天白日党徽封住炮口的壮举,真忍不住要联想到古代帝王的大脑。
——国民党的封建主义,可真万古常新的呢!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午
孙中山与林肯名言
——我对葛底斯堡演说的疑义
美国宾州南边的葛底斯堡(Gettysburg)小城,在一八六三年七月一至三日,曾有一场战事,战事下来,美国内战的北军胜了南军。在南北战争中,所争者非一城、所战者非一地,葛底斯堡之役,论争城不是大城、论战地不是胜地,但它却在历史上逐渐脱颖而出,变成了出了名的古战场。这个奇迹无他,乃因林肯战后在该城的一次演说而起,这一演说,就是著名的一八六三年十一月十九日葛底斯堡演说(Gettysburg Address)。
〃老百姓失望透了〃
布兰德·豪斯(Brant House)在《林肯的机智》(Lincoln's Wit)里,提到林肯在葛底斯堡演说前,已经在七十一号街的摄影师那儿,先看到了大演说家爱德华·埃弗里特(Edward Everett)准备同时演说的讲稿,那讲稿是埃弗里特先送给林肯过目的,林肯称赞埃弗里特的周到,埃弗里特因为先讲,显然怕林肯的讲稿内容跟他重复,给林肯带来不便。林肯看过后,表示不会有重复的危险,因为他的讲稿〃极短、极短、极短〃,并且还没写完,还没写完的讲稿他正带在身上,他要在摄影师准备照相那段空档里,看看自己的讲稿。
詹姆士·鲍德温(James Baldwin)在《林肯传》(Abraham Lincoln)里,提到在那天的演说中,埃弗里特的演说被认为是成功的,而林肯的演说却是失败的,林肯的国务卿修华德(William Henry Sewar)公然表示:〃林肯的演说是大大令人失望的。〃(Uncoln'saddress was a great disappointment.)林肯自己也后悔他没有用更多的时间去准备,他向一个朋友说:
〃我告诉你:它洗不掉了,它是彻底的失败,老百姓失望透了。〃
(Mr。Lincoln himself regretted that he had not given more time t o it。”i tell you it won't scour,”he said to a friend.“It is a flat failure,The people are disappointed。”)
那天埃弗里特的演说长达两小时,演说后林肯的演说只有两分钟。班哲明·托马斯(Benjarnin Thomas)《林肯传》(Abraham Lincoln)里说:〃听众刚刚注意听讲的时候,林肯已经讲完了,掌声零零落落的。照相的人还没摆好三脚架,林肯已经转身入座了。〃
真正肯定林肯这次演说的,说来奇怪,反倒是抢尽他的锋头的埃弗里特。埃弗里特后来写信给林肯,认为自己两小时的演说实在已尽在林肯的两分钟之中(〃i should be glad if I could flatter myself that l came as near to t he central idea of the occasion in two hours as you did in two min utes。”)可见林肯自己都自认失败的演说,并不是没有知音的。这篇演说在当时虽然不乏知音,但它真正被全美和举世视为第一流政治文献的幸运,显然还是以后的事。
〃以三介词阐发无剩义〃
葛底斯堡演说场合是国葬典礼,所以演说的主调是凭吊国殇,林肯说:
在八十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在这大陆上创设了一个新的国家,它主张自由,并且信仰一种理论,就是所有人类生下来都是平等。
现在,我们从事于一个伟大的内战,我们在试验,究竟这一个国家,——或任何一个有这样主张和这样信仰的国家——是否能长久生存。我们在那个战争的一个伟大的战场上集会。我们现在需要供奉那个战场上的一部分土地,作为那些在此地为那个国家的生存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的人的永久眠息之所。我们这样的做,是十分地适切和正当。
可是,从广泛的一方面说,我们不能奉献这片土地——我们不能使之神圣——我们不能使之尊严。这些勇敢的人们,活着的和死去的,他们在这里奋斗,已经使这块土地神圣,远非我们的能力所能予以增减。世界上的人们不大会注意,更不会长久记得我们在此地所说的话。
然而他们将永远不能忘记这些人在这里所做的事。这该是活着的我们来献身子这未完成的工作,而那工作固已经由于在作战的人们如此高贵地推动着。因此,这该由我们在此献身于我们眼前所存留的伟大工作——从先烈身上,我们将取得对那事业的更多的忠诚,而他们已为之输出忠诚到最后的完整阶段——我们在此坚决地拿定主意,要使他们不致白白的死去一一要使这个国家在上帝庇佑之下,必得到自由的新生——要使那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必不致在地球上消灭。(徐道邻译:《美国政治思想文献选集》,一九五九年香港今日世界社出版)
这篇演说中,最精彩的在它的结尾,在〃我们在此坚决地拿定主意,……要使那民有、民治、民享的政府必不致在地球上消灭〃那一段,林肯的讲稿本有五种,他演说时用的是第二种,原文是:
……That we here highly resolve that these dead shall not have d ied in vain;that this nation shall have a new birth of freedom;a nd that this government of the po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 e,shaIl not perish from the earth。
到了一八六四年,他有了一个亲自签名的订正本(第五种),原文是:
……That we here highly resolve that these dead shall not have d ied in vain-that this nation,under God,shall have a new birth of freedom-andthat govemment of the people,by the people,for the people,shaIl not p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