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服从。勤劳。
与樊妙音反复纠缠。
遍体鳞伤。十碗清水。
——她现今在何处?
——她说定会相见;究竟何时?
“好想回中原啊。”丁闲忍不住喃喃自语。
枭神在旁笑道,“娘娘原来是想中原啦?不用愁,等咱们打过去就好了。对了,今年劳军十有八九会派娘娘去,到时候见识见识咱们七杀军威,娘娘便放心啦。”
“劳军?”
“你还不知道这事儿呢?皇后从前每年寿辰之前都会亲往军中犒劳弟兄;后来宫中事务繁忙,又有了侧妃,就会指派新来的妃嫔代表娘娘去。这次多半是娘娘您啦。”
丁闲哦了一声。
七杀军威么?——本来倒也未觉得七杀国有什么不好。
就算回复记忆,中原与七杀两相比较,似乎还是七杀国人更加淳朴可爱。
但奈何——丁闲是中原人。
在中原生,在中原长。
她所爱的男人,她倾慕的女子,亦都是中原儿女,心志永不会改变。
便犹如家国故土,百世长存。
若七杀与中原开战,她丁闲只愿、只会、只能、只想站在中原一方。
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娘娘,岚娘子来访。”古丽咪拉在外面清脆地叫。
“悦岚?”记忆贯通之后,沈微行从前的种种嘱咐不再是谜题而是线索。“快请她进来——对了,我们也要商议寿礼之事,你们别进来。”
枭神摊手,“就算不商议寿礼的事儿,我们哪会进来打扰过?”
丁闲一愣。就听枭神却坦坦荡荡地在那里念叨,“衣服箱子还没取下来;今天要烤的饼才开始揉面;后面那几间屋子十来天没打扫了;还要给您做双暖和的靴子——可不是一大堆的事儿?陈静又走了,唉,真是忙不过来啊。”
枭神要走,丁闲忍不住抓她衣角,“最近有陈静的消息么?”
“我哪里会有,要么去问托托大娘——啊,她升迁了,现今是清宁寺主管呢。跟着皇后就是有前程。古丽咪,你死到哪里去了?”
枭神边骂边走了。
小腹微隆的悦岚已走进来,等待枭神离开很远,才坐下来。
“——托托调去清宁寺?”丁闲下意识地沉浸在推理之中,不久前的种种事宜一点一点涌上脑海。“大小姐在奴隶营那么久,勉强也算安然无恙;她嘱托我有事可与你联络,证明你们在奴隶营时就可畅通无阻地密谈——如此说来,难道托托是我们的人?”
悦岚颇为吃惊地看着她,“你的记忆恢复了?”
“算吧。”丁闲搓了搓自己脸,忽然想起什么,面色狠狠一僵。“悦炎郡主……她……”
“都过去了。”悦岚果断地打断,“人谁无死?当夜是大小姐亲自送的她,现今说不定已在泰山享福。——我找你是有另一件事。原本以为要费些周折,既然你已恢复记忆,那就方便了。”
“什么事?”
“我平日拿到情报都是通过托托传递出去。”悦岚银牙轻咬下唇,不经意的表情中却有说不出的妩媚。“如今皇后不知道是不是疑心了托托,将她调去了清凉寺,另外给奴隶营派了个主管。一下子我们的线全断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
“今日皇后提及到玉京戍卫部中劳军一事。”悦岚胸有成竹一笑,“我已请命由我代她前往。我虽身份低微,但怀着皇子,也算是提前让小娃娃感受下军中气氛。这理由说得过去,皇后亦未反对,只是,怕你不高兴。”
“劳军……难道玉京戍卫中也有我们的人?”
悦岚有些惊讶,“原来你不笨。”
丁闲无奈地翻翻白眼。她向来以伶俐见长,从前沈微行都常常听她分析行事。这天聋地哑一来,竟变成了一只拖后腿的弱鸡。
“你放心,我向来懒惰,我说不想去,再正常不过,谁能逼我去?”
“那就好。”悦岚微微一笑间面容确流光溢彩,妩媚娇柔。
丁闲心中暗忖,的确比自己好看不少,难怪桑九爻将自己弃若敝履。
“你怀着身孕,万事小心。”
“我倒是盼着它流掉。”悦岚漠无感情地谈论自己的骨肉。“只可惜现今它还有用。”
“用来换取桑九爻的信任,夺取情报?”
“不止。”悦岚眼色如极深潭水。“沈微行没有同你说过她的计划?”
“她离宫时我还在浑浑噩噩之中。”丁闲看一眼室外,两名侍女均不知踪迹,唯有胡地艳阳,与白云悠悠。“但我知道,她必定有她的打算。”
“若你是她,你会怎么做?”悦岚凝视丁闲眼眸。
“我?”丁闲深吸气,这是她恢复记忆以来一直隐约想要去触摸,却不得其解的问题。“自然是设法维护中原利益,瓦解七杀国力。”
悦岚冷笑着摇头,“如此说来,你我均有机会暗杀桑九爻。不如下个毒,一了百了。”
丁闲细想了想摇头道,“桑九爻长子已经十六岁,职任西省将军;若杀死了他,换个年少力强又懂打仗的新皇,未必有什么好处。”
“这就是你永远比不上沈微行的地方。”悦岚骄傲地一笑,“就算我们将七杀帝裔全部杀光,这片土地上终会有人出来登高一呼,率领他们的人,率领他们的马,挑战中原。这里的百姓,同中原的百姓,同受战火之苦;这里的皇帝,同中原的皇帝,同披乱世之名。”
“如何才能长治久安?”丁闲已然明白悦岚之意。
“平衡。”悦岚起身,“不早了,我该回皇后宫中了。”
“等一等!我们还没有说完!”丁闲伸手去留。
悦岚却摇摇头,“往前走,没什么可说的。”
她冷硬地起身离去了。
☆、(91)男欢女爱
蔡无觉正巡查为皇后大典准备下的贺礼——八门礼炮。
中原能研出火炮,七杀亦不难偷师。两个月的赶制下得着八门,桑九爻看过,用于征战是没指望的了。但用于皇后寿辰上庆贺之用,倒是气势恢赫;最重要的乃是,礼炮一响,扬威千里,中原必定震慑忌惮,乃为扰敌之计。
众兵卒呈上历次试验时炮丸所击到的位置数据。蔡无觉仔细看了看,才满意地点头。
“将军,有懿旨。”部将双手呈上。
“哦。”蔡无觉随手拆开,禁不住眉毛一扬,笑了一声。
“将军,有喜讯么?”
“没有。三日后岚娘子会来劳军——去收拾收拾行宫。”
“是!这岚娘子……就按照以前马贵嫔来时的规格就行了吧?”
“过于殷勤也不必要。”蔡无觉沉吟道,“去买些杏干什么的备着,她怀着孩子,肯定爱吃这些。”
部将颇有些惊讶,“将军真是体贴入微。”
“皇嗣嘛。”蔡无觉随便笑一笑,“对了,那名营妓现在如何了?”
“回将军——营中从未来过这么好的营妓,弟兄们皆都摩拳擦掌,热血沸腾。但因将军吩咐不得伤她性命,故而属下先是下令每日最多只轮上二十名弟兄;但到了夜间一看,除了士卒之外,各营将领亦是趁夜蠢蠢欲动,只得又规定每夜熄灯之后再排五名将领,不论上峰下宪,先到先得,不得违抗。”
“一天二十五人,也够她受得了。”蔡无觉叹口气,“叫军妓营的大夫去给她上点药,最好再喂点参汤。”
“是是是,”部将笑逐颜开,“将军体恤士卒,怕难得的美人儿被轻易玩死了,属下等自当感戴。”
“嘿。”蔡无觉笑时露出洁白的牙,“你小子向来不甘人后,早都尝过鲜了吧?”
部将摸摸鼻梁骨,颇不好意思地承认。“属下小小中饱了私囊一次,第一个提枪上阵,给弟兄们做了次先锋——奶奶的,那滋味,跟处子一样!”
“也怪不得,你老婆快生了?九个月不能干活,憋死你小子。”
“将军此言可猜错了。”七杀军人诚恳坦率,“这男人哪能憋得了九个月?兴头来了,家里只有个老婆,又没钱处相好的,还不是抓来就干!”
“这,”蔡无觉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对胎儿无碍么?”
“军医早教过咱,只要小心侧入,干到八个月都没问题。”
“……原来如此。”蔡无觉似想到什么,面上忽然流露出一丝微妙神情。
“将军?”
“没事了,快滚去布置行宫。”
乔从嘉从噩梦中猛然坐起。
“行儿——”
“皇上……您怎么了?”
侍寝的乃是前些日子各州府牧专门进献的美人中的一名;并无其他殊胜之处,只是符合乔从嘉的唯一要求:像沈微行。
但空有一双浓眉,一对薄唇,却纤纤娇弱,毫无心中认定的那份风采;却空惹他万千思念,每一念都掀起剧痛。
“朕梦到行儿……烈火烧身。”乔从嘉瘦了不少,旧寝衣原本松落落挂在身上,此时却被他冷汗湿透,紧贴脊背。
美人心疼地取帕子为乔从嘉擦拭,“皇上莫怕,梦都是反的。沈姑娘一定没事的。”
“真的?”乔从嘉抓起她双手,“你真觉得她没事?”
美人怯生生地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乔从嘉问。
“臣妾……臣妾朱玄幽,是陕南总督之女……”
“你说得对,你说得有道理。”乔从嘉伸手揽住她,“封你为玄妃吧。”
他靠在朱玄幽肩头。
——见不到面貌,或可有种错觉,是靠在了行儿的肩头。
朱玄幽死死忍住自己心中冲击,大着胆子轻拍乔从嘉脊背,见乔从嘉并无拒绝之意,更以柔腻指尖,向他衣衫中滑了入去。
“若你说得不对,若行儿有事,”乔从嘉闭目享受她爱抚,“……朕便杀了你。”
朱玄幽瞪大眼睛,瞬息僵硬。
“皇上昨夜封了个妃子。”沈权冲眉头紧皱,狠狠喝一杯酒,“玉京那边竟断了消息。沈六安都已经见着大姐姐留的记号了,却还是扑了个空。这时节,皇上怎么好意思封妃?”
“他若真能放下姐姐,大概也算好事。”沈微止叹了口气,亦拈起酒盏。“父亲近日如何?”
沈权冲苦笑了笑,“从前大哥在府中的时候,我跟着你十天半个月还能见上父亲一回说说话。现今,别说是我,连公主亦很难见着他老人家。”
沈微止低头沉默了片刻,“凝儿的事,大家都很伤心。”
“她命星天马,本是奔波多舛格局。一路上自历她的劫数,也自享她的福分。”沈权冲拍一拍长兄肩膀,“我娘都能看开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