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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九
正是北阳一年最热的季节。中午,没有一丝风,路边几棵瘦弱的杨树几乎被灼热的阳光晒蔫了。站在一溜低矮平房的屋檐下,荣飞格外怀念梦中的生活。而现在,连个公用电话都没有,更别说手机和私家轿车了,回北重还是得老老实实等公交车。
“如果有手机的话至少可以让黄天来接我。”荣飞擦擦汗,想起梦境里曾特别痛恨手机,它让他无处遁形。有时候落后就是先进,据说贫困的斯里兰卡每一条的河流都达到饮用水的标准,这不令人深思吗?“现在的日子也蛮好。”物价低廉,生活节奏缓慢,教育、医疗等后世凸现的社会矛盾现在还沉在水下。荣飞站在屋檐下胡思乱想着,没注意他等的十一路公交已经停在了站牌下。
“等等,”荣飞大喊道,疾跑几步,终于跳上了这辆车。因为是中午,车上的人不多,他一眼就看到了陆英寿站在车厢中部,侧面对着他,根本没往这边看,而是低头和坐着的人说着话。荣飞舒了口气,他不愿意面对陆英寿,心里对他的反感并不应为毕业而减退,他没看见自己正好。荣飞往司机那边走了两步,抓住车厢顶部的贯通的钢质扶手,心里想着顶替退休的事。大概等劳动局审批结束,自己就该返回计划处了吧。这次借调人劳处在别人的眼里绝对是贬退啊。自己好歹是个科级,竟然被派到别的单位帮忙……
陆英寿的声音越来越大,声音里含着压制不住的怒气。似乎在跟女人争论着什么。那个女人的声音很熟悉,仔细辨别,是张昕。
张昕还是跟陆英寿走到一起了。荣飞在心里叹气。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干涉张昕的自由了,张昕跟谁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陆英寿不是什么好鸟!张昕跟谁谈朋友也不能跟他!荣飞竖起耳朵听着他们的争论,声音不是很清楚,似乎是陆英寿叫张昕回去,而张昕不愿意回去。算算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张昕了,自从在明华专卖店巧遇后再也没有张昕的消息……
车又到站了,荣飞见张昕站起来从中门下车了,陆英寿跟着下了车,荣飞稍微犹豫一下,从前门也下车了。见张昕快步往来的方向走,陆英寿一面说话一面跟着走,伸手拉住了张昕,“你不要惹我生气!我的话你听懂了没有?”“放开我,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张昕的声音很冷,听出来绝对生气了。“你听我解释。”“不必要了。你放开我。”张昕使劲挣脱陆英寿,陆英寿忽然打了张昕一个耳光!
荣飞的怒火“腾”地冒起来。他跑过去,抓住陆英寿的肩膀,用力扳过他的身子,一拳便击在陆英寿脸上!“你放开她。”
这一拳将陆英寿打懵了,也将张昕打懵了。陆英寿叫了声,放开了张昕,荣飞的脚飞起,踹在他肚子上,将其踹倒了。“你敢打她,老子踹死你。”荣飞暴怒地跟上去往陆英寿的身上乱踹,陆英寿还不及手,连声惨叫。
车站跟前的一群人,下车的和准备上车的,都看到这一幕。国人多喜围观热闹场景,但没有人上来拉架。
张昕经过短暂的失态反应了过来,“别打了,你给我住手。”她上前推开了正踢翻滚在地的陆英寿的荣飞。
被张昕拉开的荣飞仍然暴怒不止,“人渣。你给我记着,再敢动她一指头老子废了你。”
陆英寿从地上爬起来,半张脸已经肿起来,是拜那沉重的一拳所赐,浑身是土,也看不出哪儿受了伤。“你凭什么管老子的事,她是我对象,你算老几?”嘴上说着但不敢过来跟荣飞厮打,很多人都有这个毛病,一旦对某个人产生畏惧就深埋心底,影响了自己实力的发挥。
“别说是对象,就是你老婆也不准你动手。人渣。”荣飞逐渐冷静下来,但余怒未消。
“你小子等着,我认识北阳最上层的人。绝对不会放过你。”陆英寿招手拦住一辆夏利,一溜烟走了。
“我认识北阳最下层的人。”荣飞冷冷地说。但这话陆英寿是听不见了。
“我送你回家,还是单位?”荣飞问张昕。
整个过程中,张昕没有说话。此刻,她犹豫了片刻,“回家吧。你不必送了。”
“不。那个渣滓让我不放心。”荣飞拦住一辆面包车,车窗前贴着一个黄色的标记,那是出租的记号。车顶上的可以点亮的出租灯现在还现世,这个标记令荣飞新鲜,记不得梦境里有这样的标记。估计那时自己也没坐过出租车。
“我说了不要你送。”张昕的态度有些冷淡。荣飞没说话,给张昕拉开车门,然后坐到前排副驾驶的位子。
十五分钟后到了张昕家楼下,荣飞没有下车,对往家走的张昕说,“你找谁都不能找他,他绝对是个人渣。”
张昕站住,“你觉得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份决然。
荣飞轻叹一口气,“走吧,到北重。”他对司机说。司机是个和荣飞年龄相仿的青年,“哥们,是你原来的对象?”
“你的话有些多了。”荣飞感到心烦。车子回到北重厂门,荣飞付钱下车,沿着树荫往办公楼走的时候,对自己刚才的冲动和暴怒有了几分后悔。随即又将后悔之心抛掉了,自认如果现在遇到刚才那一幕,照样会痛打陆英寿那个人渣。
想起当年在济南他殴打陈香君的情景。一个对女人都能下手殴打的男人还有什么说的?张昕怎么会找这种人?荣飞可以断定张昕和陆英寿有了那种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说不好,但绝不会是一般的同学或者朋友了。
可是自己一直不是寻求与张昕关系的正常化吗?张昕与你还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见到张昕挨打仍如此暴怒?
“走过了。退休的事办完了吧?刚才卢总还问你呢,好几天不见。”办公楼已在眼前,冷丽看荣飞失魂落魄地走来,笑道。荣飞对冷丽笑笑,没心思跟她多解释,直接回办公室写这几天借调的工作汇报去了。张昕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荣飞在心里说。
张昕回到家,家里没人。她的委屈再也忍不住,趴倒便哭开了。等段英下班回来,见女儿意外在家,而眼睛红肿着,马上便急了。反复询问下,张昕将今天发生的事大致的说了。
三月份张昕和陆英寿算是确定了恋爱关系。女人,特别是漂亮矜持的女人,最服不住的就是水磨工夫。本来张昕是不愿意和陆英寿来往的,陆英寿采取迂回战术,首先赢得了张昕父亲张立国的赞赏。张立国所在的厂子在北城区,和陆英寿之父陆天光认识,陆天光在程恪担任市长后从工商局调回了北城区当上了区长,成为正处了。按照政府的文革结束后的权力框架,区长的权力越来越大,陆天光不止一次的到厂里视察,作为党办主任的张立国只能远远的看着书记和厂子陪着陆区长。当知道陆英寿是陆天光独子的时候。张立国本能地赞同这桩尚未见分晓的婚姻。女儿这二年来一直情绪低沉,受伤于爱情他是知道的,解铃还得系铃人,受伤于爱情最好的圣药就是爱情,陆英寿看上去也是很阳光的孩子,还是昕儿大学同学,而且家境也不错。和老婆一沟通,段英很是支持。小伙子在市府办公厅,多好的前程,不比那个荣飞好?这样一来,陆英寿上门时首先受到了张立国和段英的热情接待。环境是非常重要的,张昕慢慢的对陆英寿的观感有了改变,慢慢的同意和陆英寿接触,看电影,散布,吃饭。大概在五月底的时候基本确立了恋爱关系……
今天的事完全是偶然。张昕第一次到陆英寿家做客,陆家已经知道了张昕的存在,今天的场合也有审查未来媳妇的意思。事情就坏在了陆英寿母亲的身上,她叫张月婵,是个很重门第的女人,本来给儿子介绍了一个官员子弟,那个女孩的父亲是市委宣传部的常务副部长。但陆英寿坚决反对,陆天光倒是比较开明,对妻子说孩子的事让他自己定,毕竟我们不可能和他过一辈子。张月婵于是勉强同意张昕上门,张昕的外表令张月婵非常满意,但吃饭之间张月婵问到张昕的家庭,那种掩饰不住的居高临下让敏感的张昕难以忍受。宴席的气氛就压抑了。陆英寿看出了张昕的不高兴,想尽办法也没有扭转已经尴尬的气氛。饭后张昕在客厅休息,陆英寿便将其母拉到卧室埋怨,张月婵却不吃这一套,哦,合着还没过门便骑在我头上啦?母子俩争执的越来越厉害,声音传到张昕耳中,性子刚强的张昕夺门便走,陆英寿追出来,一路追上了公交车,想说服张昕回家跟母亲道个歉。毕竟是晚辈嘛。张昕却认定自己没错,于是争执起来,张昕下车,陆英寿追上去,后面就是荣飞看到的一幕了。
“当官就了不起吗?”听完女儿的哭诉,段英愤愤地说,“活该他挨打,打得好!对了,那个荣飞是不是想和你和好啊,要不干嘛护着你?”张昕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他估计很快就结婚了。我和他今生是不可能了。”她心里一片悲凉,“既然不要我,干嘛总在关键的时候出现呢?”后半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一百五十
听了老婆魏瑞兰绘声绘色的讲述,下班的荣之贵急急回傅家堡看了老屋翻修工程。夜色苍茫中工人们早已收工,只有那条黄狗对他咆哮不已。看门的是荣飞雇的村里的一个光棍,姓丁,行四,村里都叫他丁四,近四十岁没讨到老婆。他是秋生替荣飞找的临时工,白天做小工,提个水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