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
“我是瞎说。看到新闻里讲的东西就瞎想。您别笑话我。”
“不,你的观点是对的。可惜高层总留恋于现有的生产,MX弹是海军的新产品,引进法国的技术,本来要给北重的,一个不主动被别人拿走了。”相伴着的是高达2200万的研制保障经费,胡敢为张昌君的迟钝惋惜不已,但这些话不能跟荣飞说。他常请年轻人来家里吃饭,倒不是单独对荣飞。
“好好干吧,北重最终是你们的。”胡敢诚挚地说。
九十九
胡敢和卢续在闲暇的时候都来厂办闲聊。他们都是忙人,闲暇的时候实在不多,因此来厂办的时候很少。但还是被荣飞注意到了,并找到了他们串门的规律。
卢续来厂办时只找马文伦。如果马文伦不在时他一般掉头就走。他找马文伦就是抽烟,因为马文伦这里有好烟。工厂领导都有招待烟,而这些招待烟都是马文伦管着。本来办公楼是不准吸烟的,办公楼门上就写着“来客请登记,无烟办公楼”。这些都是给老百姓看的,不适用于领导们。胡敢来厂办是找和云,时机绝对是马文伦出差的时候,而马文伦出差时一般都是陪着大领导。
荣飞找和云盖个章,是民品开发办的刘大为副主任给上海红叶家具厂的一份合同。但和云的办公室锁着门,荣飞只好等。这份合同刘大为来厂办盖章未果,将合同搁在了荣飞这儿。出差在外的余梦福忽然来电话追问合同的事,刘大为才将一周前就搞好的合同找出来。自确定家具为北重的民品项目至今,拥有二十余人的开发办就办了这样一份合同,准备从上海买几套家具,而合同至今仍躺在自己的抽屉里。这就是效率。而机关的人的口头语总是,“忙吗?”“忙死了。”
“和师傅不在吗?”荣飞回到大办公室问茅渊。茅渊正眉飞色舞地给另一名秘书讲什么感兴趣的事,突然停下手势,“和师傅不在。”荣飞知道她在说谎。如果正在做手势突然停下来,那就是说谎的前兆。荣飞看过关于人类肢体语言的书,不仅手势会暴露内心,脚的站位也会真实的反应人的心理。如果你爱上一位女士但不知道此女是否喜欢你,那么在她站立的时候跟她说话,如果她的脚是一前一后,那么就恭喜你了。假如她两脚平行,那么她的内心十有八九根本没有你。
和云在,但却锁着门。荣飞沉思片刻,将合同锁进自己的抽屉。
在办公室呆着没事,干脆回宿舍看书吧。回去却见单珍急慌慌从楼上下来,“我的宿舍门锁子坏了,怎么也打不开。我马上要出差,行李都在宿舍呢。”荣飞便跟她上楼,用钥匙扭了一下,感到门被反锁了。他对单珍说,“走吧,到我宿舍坐几分钟再说。”单珍着急,“寇师傅还等着我呢。可能我的钥匙有问题……”荣飞拉她下楼,到自己宿舍给她倒了杯水。“你挺悠闲啊,怎么跑回来啦?”单珍说,“你倒是给我想个办法啊?”“嘘,”荣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听见楼梯下来人,他等了一分钟从自己的窗户看出去,果然是杨兆军的背景,这小子偷偷溜回来找孙兰馨幽会,被单珍堵在屋里了,只好耍赖。荣飞笑笑,“再等一分钟上去吧,估计不会耽误事。这回去哪儿?”单珍出差机会多,客观上成就了孙兰馨和杨兆军。
“哈尔滨。”她已经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加上时间紧迫,看到杨兆军走了,迫不及待地出去了。荣飞想,单珍其实是个很好的人,最大的优点是工作认真,恐怕最大的缺点也是工作认真吧。
荣飞斜躺在床上看书,听见单珍和孙兰馨的说话声,然后楼道里归于寂静。他的书看不进去了。和记忆里一样,他和邢芳的恋爱仍然是那样的平淡,除了散步就没了别的。除了邢菊来厂,他们竟然没有出去吃过一次饭,更不要说看电影或者像杨兆军和孙兰馨了。荣飞感到自己在拥有这份改变人生的记忆后变得乏味起来。邢芳不是没有激情,但不会主动的释放激情。这方面自己做的实在是不好……
荣飞扔下书,再次回到办公室。坐自己对面茅的茅渊却不在了,办公室的所有人都不在了。茅渊刚才的撒谎说明她内心还是善良的,如果她说和云在,自己八成会出丑。真是怪了,该出丑的不出丑,不该出丑的倒成了小丑。厂办不过是北重的一个缩影,这类办公室的故事天天发生在北重的各个机关里。这个外表上气派庄严的大厂内部实际已经腐朽了。
快下班的时候茅渊回来了,其他秘书却没见,“呵,劳模同志在坚守岗位呢。”大家都知道马主任不在,张副主任又不管事,乐得逍遥。今晚却是秘书室的老资格袁秘书提议去吃一顿。他原来是秘书组的组长,二年前才被和云夺去位子。老袁虽然交权,手里仍管着秘书组的“经费”——都是马主任奖励秘书组的,钱不多,分了每人不过十块八块的,就攒起来吃饭。
“别讽刺人。”
“开玩笑嘛。今晚去银杏吃饭。”银杏是饭店名,84年开张的,北重历史上第一家私人餐馆。
“为什么吃饭?”荣飞不理解。
“吃饭要什么理由?这回吃的又不要领导签字,都是大家攒下来的奖金。”
“我岂不是无功不受禄?”荣飞有些不想去。
“不要那么清高。这可是你来组里的第一次集体活动。”茅渊看出荣飞有不融入这个小集体的倾向。
“和师傅也去吗?”
“不,她去市里了。老袁不知用什么办法联系到她。她不在更好。”茅渊似乎不在意在荣飞面前暴露她的思想。
“听说了吗?班子要调整了。”茅渊换了话题。
“是吗?”荣飞应了声。肯定会调整的,按照记忆,张昌军会赶走王志文,兼任党委书记。自84年实行厂长负责制,张昌君和王志文的矛盾就越来越公开化了。马文伦这个大管家夹在中间受够了夹板气——荣飞知道马文伦是跟厂长书记一同到部里了,难道这回就要大变吗?
“你不是党员吧?”茅渊问,一面掏出个小镜子整理头发。
“不是。”
“还不赶紧写申请书给和师傅?她是支部的组织委员。要想升官,不捞到党票不行。”
荣飞来了兴趣,“你呢?在学校入党还是来厂入党的?”
“我和你不一样。女人要进步比男人难的多。你看看咱厂有几个女中干?”
“不少吧?财务赵处长,技术处黄处长,职教处林处长,质管处简处长,不少啊。”当然,这几位都是副职。
“你不懂。”茅渊本来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将镜子塞在她的小包里。现在女士们拿的小包还很随意,远不是后世那样考究,一只LV手包就要上万元。
“我当然不懂。你是前辈嘛。”
“前辈可不能乱叫。我有那么老吗?”
“所谓红颜易老,还望珍惜青春。”荣飞笑嘻嘻地说。
“哼哼,去关心你的邢老师吧。”想不到自己和邢芳的事已经传入茅渊的耳中,这厂办还真是消息中心啊,官方的,小道的,全汇聚在这里。
“呵呵,”荣飞笑笑,自己和邢芳的事无所谓,任由他们传好了,“茅渊,我给你提个意见,还望不要生气。”听口气就知道荣飞准备说什么,茅渊摆摆手,“下班了下班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茅渊是北重子弟,并不需要住单身。荣飞在心里叹气,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事业和家庭很难在女人身上得到和谐的统一,学历高的女孩子后世被称作“恐龙”。实际上所有的单位都有像茅渊这样的女孩子,学历高,业务也不错,长相也不算丑,就是被婚姻所排斥,蹉跎掉本来多姿多彩的青春。自己那位老同学单珍如果不改改只谋工作不考虑生活的性子,八成要步茅渊的后尘了。
“快走吧,去晚了都没有包间了。”茅渊说。
一百
杨兆军终于说服孙兰馨,盼着孙从学校溜回来,他和她都是第一次,未免有些羞涩和毛手毛脚。杨兆军刚骗得孙脱掉衣服,被意外闯回来的单珍堵了一把。孙兰馨当时简直羞愧难当,就像犯了滔天大罪。坚决不准杨兆军开门,也不准发出声响。而门外的开锁声和急促的敲门声证明邢芳或者单珍真有急事。孙兰馨判断是单珍,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邢芳正在上课。就这样尴尬的僵持着,终于听见荣飞的声音,一番交涉后,听见荣飞将单珍叫到了楼下,孙兰馨按下砰砰的心跳,狠劲捏了杨兆军一把,“都是你害的,让我怎么见单珍和邢芳?”“别怕,怕什么呀。谁不是这样?”现在不是埋怨和清算的时候,乘着楼道里暂时安静下来,二人赶紧穿好衣衫,杨兆军先走,也不回宿舍,匆匆逃回了办公楼。孙兰馨下楼时却遇见正在上楼的单珍。单珍其实不笨,只是和孙兰馨打了声招呼,淡淡地应酬了几句,孙兰馨做贼心虚,红了脸跑回学校——她下午没课,这才和杨兆军约了亲热。没想到遇到尴尬事。
晚饭后杨兆军想和荣飞谈谈,这家伙怎么也跑回来了?难道也是和邢芳有着约会?在男女关系上,杨兆军比较放得开,观念也超前,来厂后他看上了娇小玲珑惹人怜爱的孙兰馨,攻势顺利,很快获得了孙兰馨的芳心。春节过后两人的关系便有了突破性进展,像今天下午的事,杨兆军心里并不当回事。反正他是要和孙兰馨结婚的,夫妻不干夫妻的事?想到这儿,他发现荣飞和邢芳似乎从来没有过偷偷摸摸的约会,二人的散步是公开的,走的路都是大路。倒像是几十年的老伴的饭后健身散步。可是荣飞这晚没回来,不知道钻到那里了。他上楼找孙兰馨,敲门不开,孙兰馨说她们已经睡下了。
孙兰馨并没有睡觉,现在的时间刚刚晚八时,远不到睡觉的时候,而邢芳也没有一丝的异常,或者今天的事她根本就不知道。女人的第一次格外重视,被打扰的心情难以排遣,很想跟杨兆军聊聊,但不好意思下去,总觉得荣飞已经将今天的事告诉了邢芳。晚上孙兰馨推说身体不舒服没去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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