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他没有答话,握住我的手却忽地松开。
“临风!”我脑子一懵,大声唤他,“你醒过来啊,临风!临风,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下辈子!遇到你,嫁给你,你醒来啊!临风……”
“你走开!”身子被人推开,趴在一旁。
模糊地看了看眼前的人,是璎珞。
“你为什么不要我救你,我的命是你的,是你给的,为什么不要我救你!你不要我爱你,我偏偏爱你,不要我救你,我偏要救你!你不让我随你,我偏要随你,天上地下,我随你!”
身子一晃,再也坐不住,眼看着手起刀落,我呼之不及,“不要!”
“哐当!”璎珞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身子渐渐委顿下去,只是蹲在原地放声哭泣。
“石伯!”
石伯眼看着眼前的人,再看看我,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是缘,还是孽呢?”
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切,缘分?来世?前生?
刚刚他的话再次响起:“言,你答应我,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
可我却没有给他回答,没有给他希望,为什么?我竟这般残忍!
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到底是缘?还是孽?
想着想着,抬头看天,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没了,烟火没了,萤火没了,都没了!眼前一黑,再站不住……
简单的灵堂,白色铺天盖地。西北的风奇大,我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一如每个人的脸色。石伯布置好这一切之后,只是站在一旁,一直垂着头。璎珞也是怔怔的,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第一百零六章·永诀(4)
我愣愣地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唇角。
这身衣服依旧是绛紫色的,他喜欢紫色的么?
伏下身子,脸庞贴上他的脸庞,眼泪沿着眼角落在他的脸上。
临风,你怎么这么冷,是冬天了么?
临风,冬天到了,我早该给你也做一副手套的。那样,冬天的时候,你便不会冷了。
临风,还记得么?第一次见你,就是因为那副手套呢……
临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再不睁开眼睛看我,为什么再不为我吹箫,为什么再看不到焰火,为什么再……
临风,你说过,你喜欢那首曲子,我记得的,我再奏给你听……
我缓缓地起身,走到锦瑟旁,心里又是一阵痛,锦瑟瑶琴仍在,只是人去楼也空。忆月阁空了,我们的桃花源也不在了,一切都随着你去了……
缓缓拨弦,临风,我送你走最后一程……
琴声渐起,我仿佛又看到昨夜绚丽的烟花,透过那些焰火,我又回到一年前,遇到他的那场焰火,他也是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装,我就那样闯进了他的视野。
突然,天空开始飘散着雪花,大片大片的。临风,我看到了,我又仿佛看到漫天飞舞的桃花,桃花从里,桃花香,只是桃花酒醉断肠人。
从春到夏,夏转秋来,秋末冬尽,萤火,舞剑,一幕幕再现眼前,心一寸寸被掏空。
我双手急急地拨弦,闭了眼,不愿再看这一片雪白。临风,你走好,临风,若有下辈子,忘了我,逍遥的过吧,若有来世,临风,愿你快乐!
手上越拨越急,“铮”的一声,琴弦断开,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锦瑟,手空空地落了下来。
此刻,锦瑟不复,这一切都将随你去了么?
石伯让人把他的身子放进棺木中,怔怔地看着眼前晃动的人影,我的心猛地一空,快步走到跟前,要再看他最后一眼,却被一个身影抢在前面,推我在一旁。
“璎珞!”石伯喝住她。
我倒在雪地上,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突然间笑了起来,笑得好甜,“风,我多想就这样叫你。风,以前都是我听你的,这次,你听我的。”
说着,她用力抱起临风的身子。
“璎珞!”石伯喝住她。
“嘘!”她轻轻地竖起食指,“风睡着了,你不要吵到他。”
“璎珞……”颤抖着声音看着痴狂的她,我无力说出那个残忍的事实,心纠结在一处,眼看着她站起身来,费力地抱住临风的身子。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她的心里也只有带他离开这个念想。她忽然转过头,眼神有些迷茫,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回答,她眼神突然有些清明,“噢,我知道了,你是书库的莫筱言,你来给风送书的吧。风不看书了,你走吧,我要带他去塞外,我们去看大漠日落,你走吧。”
“璎珞!”石伯张口欲阻止住她,我拉了拉石伯的衣袖,“石伯,你就遂了她这个心愿吧”。我心中默默看着璎珞,想着:“临风,你这一生从来未曾得到过自己的快乐,若能死后去得自己想去的地方,那也算是幸福了吧。而璎珞能守着你,能陪着你,也算是她的快乐和守候了。临风……”
眼看着她艰难地抱着临风,渐渐走远……一片大雪,封住去路,再寻不到踪影,仿佛世间从未有过这两个身影,仿佛一切从未存在过,仿佛……
〖2〗番外·临风(上)
〖3〗番外·临风(上)
梦中,四处都是黑沉沉的,我看不到一丝光影,听不到任何声响,身子不断地下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死境?只是,心里似乎仍有一丝不甘——我尚未见她最后一面!
一阵锥心的痛把我自挣扎的梦里强拉了回来,不知我是否该感谢这痛,幸而受这痛的人不是她。她已受过太多苦,这些,由我代她来承受吧!
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长叹一口气,是要下雪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永诀(5)
努力撑起身子,走进院子里,石伯在打扫院子,满院的落叶早已凋零,漠北的秋依旧凛冽。
“少爷!”石伯停下来跟我打招呼。
我对他点点头,他继续他的活儿,口中却喃喃自语道:“若是在江南,这会儿天气正好!”
听到这话,不觉一愣——江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还记得江南永远是那么的暖,还记得江南有娘亲的味道,还记得江南的烟雨朦胧,不似这里,连一滴水都这般烈性!
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忽而想起那个雪天……
回忆沉沉,一切只是半载之事,但,在我,却恍若隔世。
独自回到书房,看着桌上早已熟稔入骨的小札,随手翻开,每日每日地回忆……
元和元年。年三十夜。
今日的皇宫里热闹非凡,可看着满眼喜气的人,我只有满腹愤恨——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母子共享天伦,可娘亲却要一生艰辛,直至死去依旧是那样不明不白?
看着满园子欢天喜地的人们,我好恨!
我恨那女人,明明害死了娘亲,却在十几年来一直对我假意示好!
我恨她,是她让父皇和娘亲分开,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把我们其余兄弟都驱逐出京城,还美其名曰——封地!
我恨她的儿子,是他们夺走了我的父亲,是他们的母亲,害死了我的母亲!
是她让我失去一切,总有一天,我会让她失去一切!
忍了许久,再不能强颜欢笑,我躲了出来,独自藏于一隅,不用戴着那张面具!
突然间,觉得好累,这几年我隐忍不发只不过为了等这个机会!这个可以为娘亲报仇的机会——夺取大哥的皇位,彻底倾覆太后的如意算盘。只可惜,二哥的出现,打乱了一切!
这一刻,站在假山后,我失去所有武装,颓然站在雪中。
茫然失神间,猛地被一阵动静惊醒,我一愣,瞬间要出手,却发现只是一个小宫女,弱小的身子蹲在雪地上。借着红彤彤的灯火,雪地上隽秀的字迹我看得清楚: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
这诗字字珠玑,只不过写得太过悲凉,诗句恰合了我的心,人生若只如初见?娘亲当年是否也曾有过这般喟叹?
“你写的?”我问道。
她并未回头答话,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别人的,只是想起的。”
心中一愣,她不认识我,旋即松了一口气,幸而她不认识我!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轻轻念着那首诗的最后两句,兀自陷入迷惘——故人的心总会变吗?父皇的心,也变了么?
“怎么?你也有这样的感触?”她随意地问道。
看着她的背影,我吐了口气,只抬头看着天,无意回答。
“其实,也许暗夜正是黎明的前夕,于绝望时总会看到希望,虽然好多事情是会变的,好多人是会变的,但是有些真心对你好的人,真正值得的东西还是不会变的。”她的话似乎是在劝解我。
暗夜,黎明?绝望,希望?真心,真正值得的?听到这些话,心中越加迷乱,真正值得的?我不知道,那一刻,我突然不知道所做的一切是否真正值得。
可是,若真正了解,真正能看到所谓希望,又怎会写下那样的诗句,于是挑衅般的问道: “那你为何会写这样的诗句?”
“或许,我的心里也早就不这么认为了。”她低声说着,“也许,也许,会好的。”接着又把地上的字尽数抹去。
是这样么?会好么?谁能还我一个娘亲,谁又能还娘亲一个父皇?!
“噼——啪——”今夜的焰火把整个夜晚照亮,一时间绚烂如昼。
看着焰火,她赞道:“好美。”
第一百零六章·永诀(6)
娘亲喜欢焰火,小时候曾经跟娘亲看过好多焰火,只是现在在我看来,那些只不过是须臾的美丽,于是便接口道:“转瞬即逝而已。”看着她的背影,我只觉得有些可笑,堂堂的冷面郡王竟然在这里跟一个无名小宫女说起这些,不知道说出去别人会不会信。也许只是因为她并不认识我,也许只有对这陌生的人,我才会说出这些。
“但拥有过的都是美好的回忆,只要有过,就不必后悔了。不是么?”
正欲答话,却在这绚烂的焰火中看到了更耀眼的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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