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举止,常青看在眼里,很明显,那话就是宫女点醒的,那么……这宫女到底是安姑姑的什么人?难不成是安姑姑请来的智囊?看那宫女面色木然,倒象个乔装了的,难不成……是个男子?不过,此人应该是友非敌,算了,先顾不得她了,常青转过身,慢慢向前走去,越走越快,渐渐走到了黑暗之处……
“老大……”
“说!”
“折损了三个兄弟,已经查出来了,长寿宫有八位招子,三位亮招子,五位暗招子,一等身手。”
“知道了,继续查。”
“是!……老大,那几个跟着你的,要不要……”
“没有我的命令之前,谁也不许跟他们直接动手!那几个,你们别管,另外,派人去靖毅府保护将军。”
“是!”
“咳……谢家有消息吗?”
“李元说一切安。”
“知道了。”
常青从暗影里走出来,拐了个弯,向侍卫房走去,满脑子都是“一切安”三个字,月色如华,这样美丽宁静的夜,是每次血腥归来的注脚,只是这次却不同,因为有了羁绊与牵挂,一草一木便不再空寂,而是热烈的,世俗的,暖暖的……
风声……暗哨……窥探……三人的包围又淹没而来。
常青却仿佛一切未闻,推开门走了进去,关上门,放下佩刀,脱了外袍与靴子,躺下闭上了眼,谢娴的影子扑面而来,如玉的脸染了红艳的羞涩,刚洗了的头发湿哒哒地打湿了肩头,周围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月白牙的罗衫掩不住……
常青忽然翻了身,横梁上潜伏者以为他要出手,正全身戒备,忽见神色威严的常指挥使,猥琐地抱住枕头翻了个滚,乱啃一气道:“可人儿……”身子一歪,差点从横梁上掉下来!
风起云落,隔着宫院深深,那“可人儿”正站在案几前,手里捏着药瓶,倒在清水里,晃动的波光映着她木然的面容,眼眸里却闪烁着亮光,与那波光粼粼,融成了一片,形成诡异的潋滟……
“姐姐,我终于可以穿女装了,可是,为啥让人家擦那么多黄粉啊,多难看,呜呜呜。”不远处一位宫女正对着镜子嘟囔道。
“嘘……”谢娴轻轻道,又向窗外望了望,低低道:“我们现在还显不出,不过也要万分小心,今日出去,我都没想到安姑姑身边有那么多眼睛。”
“姐姐想怎么办?”李元把脸洗了,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喃喃道:“八个人呢。”
“你怎么知道?”谢娴转过身来。
“刚才暗道上的看到的,锦衣卫有独有的暗语。”李元伸手把那铅粉盒子打开,在脸上涂涂抹抹,道:“这个才配得上人家的天生丽质……”
谢娴不答,抚摸着药瓶,道:“八个啊……”想起常青说的“一举歼灭,之前不得打草惊蛇”的话,忽然把那碗一推道:“这药不能用了。”
“为什么?”李元转过身,瞪大了眼睛,道:“谢姐姐,这可是我好容易弄到手的。”
“需要更好的。”谢娴决然道:“更有用的。”
“什么有用啊?谢姐姐。“李元打了个呵欠,爬上自己的床,滚了滚,道:“你还不睡啊。”
“苗疆有一种毒……”谢娴的脸隐藏在黑暗之处,阴沉沉的语气让人头皮发麻,淡淡道:“这个不劳李兄弟操心,我来想法子,谢府曾经与那些西域商人打过交道,只要安姑姑再出宫一趟……”
夜深人静,隔着屏风,李元听着谢娴沉睡下来的呼吸,却吓得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想许久,终于明白,当时之所以背叛了老大,招供了所有东西,是有原因的,有原因的啊,老大你虽然凶,可是跟谢姐姐一比,那叫……秒杀啊!
对不起啊,老大,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只能投靠比你更厉害的明主了,呜呜呜,谁让你的抽筋剥皮不如谢姐姐的一碗粥哩,是吧是吧……
谢灵这阵子十分不爽快,因为日子过得与她想象的不一样,瑞王虽然性情散漫,却也不至于要完全破坏宫规的地步,常青只是在瑞王身边值勤,也就是被瑞王召见的时候能见到一次,平日根本连见都见不到,不要说……
她逡巡了许久,想着要不要直接开口,让瑞王把常青调到自己的朝阳宫,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口,瑞王虽然有求于己,虽然对自己并无情意,可也不能侮辱作为男人的尊严,只是相思比日长啊,她在殿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一日正在御花园闲逛,抬头见一个女子带着一群宫女遥遥走了过来,正是入宫被封为端贵嫔的醉花楼。
看到醉花楼那一脸肃然,谢灵就想笑,瑞王得多XX,才召一个青楼女子入宫,还给她改名换姓,以良家子的身份入宫,好歹没丧心病狂地封妃,不过这也够笑话的了,她抿嘴笑道:“醉姐姐这是去哪儿?”
“淑妃娘娘……”醉花楼听到谢灵称她旧称,脸上一白,沉着脸向谢灵行礼。
谢灵笑道:“不敢受醉姐姐的礼,本宫跟您可不是一样的人儿。”说着,低下头望着醉花楼惨白的脸,多日的郁闷终于一扫而光,轻蔑地撇了撇嘴,转身带人离去。
醉花楼跪倒在哪里,好半晌才被身边的宫女扶了起来,“主子,你别跟这种人计较。”宫女是从前就服侍醉花楼的丫头,名唤浣儿。
醉花楼怔忪半晌,咬了咬嘴唇,看着这花枝叶蔓,也没了兴趣,转身回了自己的庆丰殿,晚饭也不肯吃,只坐在那里发怔。
浣儿是知道她心情的,遣散了众人,劝道:“主子,你如今是皇上的人,谁敢再提那些有的没的?也就是哪个淑妃,宫里头都知道她是个跋扈的,没什么本事,也不过仗着一张脸,谁肯搭理她,连皇上对她也不过是面子情,从来都没在她哪里留宿过,主子何苦跟个蠢人生气?”
醉花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喃喃道:“我知道是瞒不过的。”
浣儿听了这话,心里恨谢灵多事,勾起了醉花楼的心结,眼珠一转,道:“主子,你要是气不过,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醉花楼奇道。
她只不过是个贵嫔,谢灵却是四大主妃之一,两人地位可谓天差地远,能有什么法子?
“我听说,听说……”浣儿的声音放得越发低了,道:“我有个姐姐是在淑妃娘娘殿里头伺候的,听说淑妃娘娘几次念叨,想调常指挥使到她哪里呢。”
提起常青,醉花楼的心头忽然乱跳起来,其他人她不懂,常青却是她瞩目了几年的人物,对于他入宫,她都觉得……觉得……
“你要说什么?”醉花楼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
“我的意思,想法子让她与常指挥使相遇,然后看她怎么作死,皇上再怎么宠她,也不可能允许……”浣儿的语气里忽然变得恶狠狠的,青楼里的明争暗斗也不少,谁也不吃素。
醉花楼摇头道:“那岂非害了……他?”
浣儿跟着她许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思,道:“常大人就是看上主子,也看不上她,只不过让她露个丑罢了,主子既然明白常大人的为人,也知道常大人不是个糊涂的,应该不会发生什么……让皇上受不了的事情。”
醉花楼不说话了,只望着那雕栏玉砌的花梨木窗棂,阳光暖暖透进来,却照不到心里,当她听说常青进宫的时候,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自谓还是懂他的,没想到他会……除非……这种“除非”随着这些日子以来,变得更加确定,所以她躲得远远的,远远的……
苦恋过的心,经不起太多磨砺了,她软软靠在贵妃椅上,闭上眼,很多时候,很多次,当她知道自己失去他的时候,她问自己,若是她的家没有败,若她还是金娇玉贵的千金小姐,他会不会象对谢娴那般,一往情深地爱上自己?
她见过谢娴一次的,那样的端庄娴雅的影子,她自谓也可以做得出来,甚至比她做得更好,所以……
人生西风悲画扇,恨不相逢未嫁时?
“姑娘?”浣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让我一个人静静。”醉花楼闭着眼,恍惚里,眼角渐渐渗出泪花。
浣儿咬了咬嘴唇,静静退下。
经历不能重来,醉花楼知道自己这样拼命的假设,是多么多么的傻,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自从那一日,她就反复地比较,反复地怀想,若是自己依然是官家女,与谢娴比起来,到底差在哪里?若是常青遇到了自己,会不会象对谢娴那样呢?
会不会呢?
她咬着嘴唇,捏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哗啦啦”作响。
精明能干?她也不差的,在青楼那种地方,混到出人头地,要比在后宅里困难得多,她也可以的……
贤良淑德?只要常青肯娶她,她自谓会比任何妻子做得好……
美貌多才?这个更不可能,倾国倾城貌,绝代倾城色,谢娴虽然长得不错,跟她却没得比……
若是说到诗书礼仪,又有谁比得上色艺双绝的醉花楼?
唯一差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可是,若是没有了呢?
醉花楼捏着那镯子,死死捏住……
差在哪里呢?
阳光的金色渐渐变成了玫瑰色,醉花楼忽然睁开眼,道:“浣儿……”
浣儿走了进来,道:“主子。”
“就按你说的做。”斑斓的光色在醉花楼绝美的脸上映出琉璃的潋滟,显得晦暗不明,“试试吧。”
“是。〃
谢灵因为羞辱了醉花楼,心里终于觉好受了许多,第二日闲暇无事,想起太后久病未愈,便去探望,安姑姑笑脸相迎,道:“我就说嘛,淑妃娘娘是最念旧的。”
“还好。”谢灵嘻嘻一笑,她其实是心里有疑惑,都说太后是安姑姑下毒倒下的,可是平日看来,安姑姑倒是对太后最忠心的,所以她有些怀疑……
见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老太太,此时已经焦黄枯萎,人也瘦成了一把骨头,谢灵皱眉道:“是不是吃不下饭?”
“是。”安姑姑站在那里,道:“自从上次病倒之后,就再只能进些稀粥了。”
谢灵点了点头,望着气游若丝的太后,也有些唏嘘,道:“没想到太后没几日竟成了这幅摸样。”
“是啊。”安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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