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要冲动,快回来。”楚楚飞掠而至,一把将我从白玉床前拖开。
我的思想仍旧沉浸在玉罗刹的话中,她说“没有什么魂魄被白玉床所吸”,那就代表唐晚的“失魂”与舱室、白玉床无关。既然如此,我该到哪里去替唐晚寻回魂魄?
“大哥——”楚楚用力攥住我的双手,“你刚刚去了哪里?怎么会从白玉床中慢慢退出来?”
我不明就里,无法回答。
楚楚低语:“你离开时,我一直紧跟。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在耳中。”
我长叹一声:“我刚刚跟玉罗刹在一起,她向我讲了过去的故事。只是,她明确告诉我,唐晚的魂魄并不在白玉床里。我现在真的倍感迷茫,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帮助唐晚。”
幻象中,玉罗刹曾提到她带领远航从云岭峰上采到的草药“镜花水月”,那种药在现代中医中被称为“千里光”,又名“黄花母”或者“九龙光”,是一种解毒良药。
该药名的出处,来自于唐代裴休的《唐故左街僧录内供奉三教谈论引驾大德安国寺上座赐紫方袍大达法师元秘塔碑铭》,原文是——“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两人初次见面时的药名,似乎已经清楚昭示着这段感情的未来。
镜中繁花,水中冷月,无意中来,无望中去。
“大哥,不要急,一切都有转机。”楚楚说,“既然玉罗刹还没忘记苗疆往事,可知她的人性仍为泯灭,不至于到‘不愿为人、自愿为囚’的地步。你且冷静休息,等到头脑清醒之后,我们再慢慢商议。”
我闭上眼睛,冷静了几秒钟,低声说:“我要上去看看唐晚,顺便走出‘镜室’去透透气。你不用管我,自己休息吧。”
楚楚点点头,放开我的手,微笑着后退:“大哥,早去早回,别让我们担心。”
我向门外走,感觉一阵阵头重脚轻,心脏也时不时狂跳一阵,几乎难以支撑下去。
走出大门后,我情不自禁地向长廊尽头望了一眼,又向步行梯方向的地簧门看看。
第119章 玉罗刹的彩蛋(2)
曲龄从背后赶上来,一边在手机屏幕上急按着,一边搀住我:“夏先生,你精神很差,我陪你去。”
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有走步行梯,而是进了电梯。
电梯的不锈钢镜面中,映出了我惨白的脸。
本来曲龄已经揿了地下三层的按钮,但我临时改变主意,又揿了到达一层的按钮。我不愿让唐晚看到我颓唐的样子,那样对她也是一种无形之中的伤害。
我们走出电梯,迎门厅中空无一人,外面已经是午夜时分。
“夏先生,我陪你到校园里走走?”曲龄问。
我点点头,跟她并肩向西,沿着鹅卵石小径前行百十米,到了山大的正门广场。
此刻,广场上也空荡荡的,只有正北面的喷泉还在哗哗地喷水。
我深深呼吸着午夜的新鲜空气,感觉自己的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下来,脑海中各种翻涌的负面情绪也各自归位。
“济南是个好地方,山大也是个好地方,让我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虽然是第一次到这里,却感到处处都很熟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陌生感。夏先生,尤其是遇见了你,更加——”
我及时地举手,制止曲龄再说下去。
“对不起,我又忘了咱们之间的约定。夏先生,你一天都没有吃饭了,不如我陪你找地方去吃点东西?”曲龄笑着问。
一回到地面上来,我觉得暂时抛开了令人头痛欲裂的各种复杂问题,肚子真的就感觉饿了。不过,我并没有穿外套上来,钱包没在身边。
“好吧,可是我——”
曲龄也扬起手来,打断我的话:“我带了钱包,我请你。”
我们由侧门出了校园,再向西走,过了山大路,一直走到山大南路的中段,看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酒馆依旧亮着灯。
曲龄抢前一步推门,请我先进去。
一个睡眼惺忪的服务生从吧台后面站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招呼我:“先生,我们只有冷盘和啤酒,没有热菜,夜间服务费增加百分之十五。”
我和曲龄靠窗坐下,要了四个冷盘和两瓶啤酒。
窗外,路灯本来已经很亮,两侧店铺门口的霓虹灯又极多,五颜六色,闪烁不停,将午夜的山大南路照得一片通明。时不时的,空驶的计程车和夜行的私家车呼啸而过,车灯雪亮,卷起一阵阵高速旋风。
服务生只送上了啤酒起子,连帮我们开酒瓶的想法都没有,直接走回到吧台后面去,继续埋头大睡。
“正好,免得打搅我们聊天。”曲龄笑着,熟练地起开啤酒,雪白的啤酒沫立刻喷涌而出。
我们连杯子都不用,直接每人一瓶,直接对着瓶口喝。
“好爽快!”曲龄喝了一大口,直呼过瘾。
小店的冷盘很普通,不过是酱牛肉、泡椒凤爪、熏鱼片、五香花生米,而这两瓶啤酒则是济南街头最普通的趵突泉黑啤。以曲龄的身份,想必很少到这种小店来吃饭,并且是点了最便宜的酒菜。
“谢谢你。”我举起瓶子,由衷地向她致谢。
“谢我什么?我该谢你夏先生,让我的济南之行有了最大的收获。还有,我没跟你商量,就约了另一个人过来见面,希望你不会介意。”她说。
“当然不介意,怎么会呢?是你的朋友、同事?还是……”我笑着摇头。
“都不是,这是一个自由黑客,也算是我后备线人组里的一员,平时几乎没什么联系。现在,我们遇到一些困难,所以我临时启用他。巧的是,他就住在这小酒店对面的小区里。”曲龄向窗外一指。
街道对面,一个挂着“绿景嘉园”门牌的小区也已经万籁俱寂,只有大门两侧的围墙顶上,绿意葱茏的爬山虎随着夜风簌簌抖着。
“他给我报的联络地址,就是这里。刚刚我已经发讯息给他,邀他十五分钟后见面。”曲龄说。
我对曲龄的安排早有察觉,因为她一路出来,无论行走还是说话,手指就没有离开过手机屏幕。
“没问题,希望他的到来,能给我们一些新的启迪。”我说。
曲龄是个心思缜密的高手,这时候邀请不速之客过来,绝对不是为了喝酒闲聊,而是带着重要讯息。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尤其是当玉罗刹说唐晚的魂魄并不在白玉床里的时候,我顿时觉得向前去的光明大路被拦腰斩断,不知应该回头改路还是继续前进。
“喝酒吧,敬你。”我举起酒瓶,与曲龄手中的酒瓶相碰。
“谢谢夏先生。不好意思,这还是我第一次跟陌生男人午夜对饮,心情既忐忑不安又带着一丝兴奋。”曲龄的情绪渐渐好起来,又像从前那样跟我开玩笑。
我也望着她笑:“好吧,我也跟你一样。”
曲龄皱眉:“一样?什么意思?难道你跟唐小姐从未一起有过丰富多彩的夜生活?”
我坦然解释:“我们见面以来,除了面对病人、扶乩、请神、殡葬,就是谋杀、追杀、解谜、追逐,哪里有时间和心情大半夜出来喝酒?所以,我们真的太累了,你看唐晚都已经撑不住倒下去了,只剩我一个人还在苦苦撑着。不一定什么时候,我也倒下去了,也就世界清静、天下太平了。”
人不是神,总有撑不住的时候,一个坏消息、一次失误都有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不肯倒下,但却不得不接受命运的摧残,经得起风刀霜剑,就流着血活下去,若是经不住考验,也就真的看不到未来了。
“你不会倒下,我知道,因为你的‘气机’一直非常旺盛,像一场炽烈的山火。但凡山火,不烧尽一座山、几座山是不会自动熄灭的。我不想刻意恭维,但我始终觉得,真正能领导我们走向胜利的,非你莫属。”曲龄无比真诚地说。
她反复提及的“气机”一词,让我联想到佛经中所载的“天龙八部”一说。
天龙八部都是“非人”,包括八种神道怪物,因为“天众”及“龙众”最为重要排名在先,所以统称为“天龙八部”。这八种“非人”,就是依靠“气机”而活。气机在,则天龙八部生;气机尽,则天龙八部亡。
八部总共包括以下巴中生物,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睺罗伽。
许多大乘佛经记载,佛向诸菩萨、比丘等说法时,天龙八部便常常参与听法。
譬如《法华经提婆达多品》中就有这样的句子: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
佛教认为一切事物无常,六道众生处于轮回之中,天龙八部的寿命终了之后,气机消亡,它们也还是要死的,并且指明了它们临终之前必定有五种征兆,即衣裳垢腻、头上花萎、身体臭秽、腋下汗出、玉子离散,这就是所谓的“气机尽处、天人五衰”。
我也希望自己只是疲劳过度,等到适度休息、精力恢复后,就能再次站起来,充满信心地前进。
不多不少,十分钟后,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出现在绿景嘉园的大门口,迅速地横穿马路,避开一辆疾驰而过的计程车,碎步走到我们的窗外。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帽衫,帽子盖在头上,遮住了大半边脸,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他来了。”曲龄一边说,一边举起酒瓶,向着窗外示意。
年轻人趴在窗玻璃上向小酒馆里看,狐疑的眼神一直向我身上上下扫视着。
我懒得理他,低头喝酒。
门一开,年轻人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走进来,从吧台旁边拎了一整箱啤酒,踉跄着走过来,哐当一声放在我们桌下。
“肥羊,你很准时。”曲龄起身,与那年轻人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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