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术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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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术之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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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更深,他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兀,将我跟官大娘都吓了一跳。

    我听到官大娘喉间发出“咕”的一声,显然已经紧张到极点。

    “嗒嗒、嗒嗒、嗒”,冰棺里连响了五声,显然那甲虫向外撞的力量越来越大,迫切想要破棺而出。

    “它想出来,它想出来……”官大娘的牙齿开始嘚嘚乱叩。

    “那是什么东西?”我轻声问。

    “石头,石头,睡了吗?睡了没?”沙老拳头提高了声调,一步闯入灵棚里来。

    我举手招呼:“在这里呢。”

    沙老拳头大步走近,看见我和官大娘的脸色不对,大感奇怪:“你俩怎么了?缩在这里吓着了似的?”

    我闻见浓重的酒味正从沙老拳头嘴里喷出来,再看他走路时摇摇晃晃的样子,知道他已经喝了个七八分醉。

    “没事,没事。”官大娘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赶紧以最快速度把情况介绍了一遍,把沙老拳头也听愣了,一个劲地向北屋里看。

    “棺材里响?我看看去,要是老哥醒了,我就拽他出来。我还不信了,朗朗乾坤之下,还有什么邪魔鬼祟敢作怪?”他气哼哼地说。

    “老沙叔,别着急进去,听听再说——”官大娘伸手一拦。

    “去他奶奶的,我就不信了,曲水亭街上土生土长的济南人还怕他奶奶的诈尸?老哥哥醒了,我就拉着他去喝酒!”沙老拳头一推,官大娘噔噔噔连退了三步,险些坐倒在地。

    “你们……你们都别跟着,我自己去……我自己去看看,到底老哥哥在干什么?你们别拦我,我沙老拳头一辈子还没怕过谁呢?你们帮我想想,到底这个怕字怎么写?哈哈哈哈哈哈……”沙老拳头满脸通红,连双眼都被酒精烧红了,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石头,拦住老沙叔!真要还魂返阳,活过来的不一定是老夏叔,这类阴差阳错的事太多了,我们不得不防。石头,快拖住老沙叔……”官大娘没有放弃,翻身起来,仍然张开双臂,不让沙老拳头进屋去。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那声音响成了片,又急又重。

    沙老拳头也愣住,攥着双拳站在那里,不敢前行。

    任何一种甲虫不管是爬行还是飞行,都不可能以这种超高的频率撞击冰棺,除非是借助了某种外力。

    “我们至少得进去看看,看看那冰棺里有什么。”官大娘喃喃地说。

    “有什么?你知道有什么?”沙老拳头最初的胆气已经悄然消散了。

    “我觉得……我觉得是煞……煞鬼在作怪……”官大娘说出“煞鬼”两个字,自己的脸也变成了蜡黄色。

    老济南的白公事禁忌里有“煞鬼、出煞”的说法,人死二七之日为回煞之日,魂魄会还归旧家,这时候魂魄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的真魂,而是变为煞鬼。这件事是有图文记载的,有时候煞鬼是巨鸟的形状,如鱼鹰、鹭鸶,有时煞鬼如一只通体漆黑的碧眼灵猫的样子。不同时节、不同亡人会产生不同的“煞”,但相同的一点是,一旦煞鬼出现,它就会重新钻入亡者的遗体作怪。故此,古籍《子不语》《宣室志》《夜谭随录》《聊斋志异》等很多志异笔记中都有关于煞鬼的记载。

    我不相信爷爷去世后会产生煞鬼,而且现在是他亡故的第二天,与传说中煞鬼出现的“二七之日”还早。

    “你们等着,我去看看,如果发生什么怪事,就赶紧报警。”我低声说。

    这是我家里发生的事,我不能老是指望别人替我出头。

    “孩儿啊,千万小心,看看苗头不对,就赶紧出来。”官大娘叮嘱。

    我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北屋。

    这是我家的正堂,原先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红梅枯枝图,是济南一位黑姓画家的作品,已经很有年头了,左右配的对联是“梅花本是神仙骨,落在人间品自奇”。梅花是红颜色的,所以现在都被白布遮盖起来,以示对亡者的尊重。

    梅花图下面,是老楸木的条案、八仙桌、太师椅,现在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叠好的元宝、白布之类。

    东西两侧各有一个门口,通往东屋、西屋。

    东屋是爷爷住的,西屋是我的卧室。现在,两扇卧室门都紧闭着,靠墙根放着很多马扎,供来帮忙的邻居们休息。

    除此之外,我这个家真的是徒剩四壁,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

    冰棺就在屋当中摆放着,一头摆着供桌,桌上同样是爷爷的黑白照片和供品。

    我跨过门口,先是环顾屋内,忽然悲从中来,而这种悲痛、悲愤又在我胸膛里化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一无所有就应该变得无所不能”——这是我从一本破旧的《心灵鸡汤》上看到的一句话。那时候觉得毫无意义,现在突然跳上心头,一下子明白了其中蕴含的哲理。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就算那冰棺中有什么煞鬼,又能把我怎样呢?

    这句话,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另一种文雅解释。

    我跨前一步,站在了冰棺的右侧,再次深呼吸,低下头向里看。

    冰棺的上盖是一层防爆有机玻璃,虽然透明,但因为长期使用,表面划痕、磨痕很重,由外向里看,视线并不清晰。

    爷爷躺在里面,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扣子一直系到脖领子,连最上面的挂钩都挂住了,静静地、笔直地躺着。他的脸已经由殡仪馆的工人给修饰过,说不上红润,但却非常饱满而有光泽,比活着的时候看起来更有精神。他戴着一顶呢制的黑色鸭舌帽,鬓角修剪得非常整齐,比我印象中他更年轻、更从容。

    “爷爷。”我叫了一声,双手慢慢地扶在冰棺上。

    我想看清他,把他的样子永远留在自己心底。这时候,我没有对死者的莫名恐惧,只有对爷爷深深的留恋,因为他毕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位亲人。

    “嗒嗒”,又是两声响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蓦地从爷爷双脚的方向飞过来,落在我双手扶着的棺盖里侧。

    我吓了一跳,骤然缩手。

    隔着一厘米厚的有机玻璃,我看到那东西约有两寸长,身体两侧拖着黑色的翅膀,腹部则是有着七八对脚爪,牢牢地吸附在玻璃上。

    我确实被吓到了,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将那东西当成了传说中的“煞鬼”。

    “原来传说中的‘出煞’是真的?死者的灵魂真的会变成怪物潜回家中?爷爷的灵魂变成了煞鬼?”我连问了自己三次,每问一次就向后退一步。

    那怪物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原先“嗒嗒”的撞击声听不到了,看起来就是它弄出来的动静。

    “石头,怎样了?”官大娘和沙老拳头在门口外面叫。

    我艰难地转身,感觉自己的颈和腰都已经石化了,沉重如两片石磨。

    “石头,里面有什么?”官大娘问。

    我使劲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并没有声音发出来,只好用双手比划着那东西的大小。

    官大娘看不明白,低头点着了一把香,在身前挥舞了三四次,才裹着雾气走进来。

    “大娘,是一个怪物。”我嗫嚅着说。

    她走过来,手里的香继续挥舞,用雾气把我们两个一起裹住。

    雾气给了我温暖,也给了我勇气,嘴也利索起来:“大娘,我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爷爷脚上飞过来,停在棺盖下面,两寸长,拖着翅膀……”

    从雾气中望去,那怪物还停在原处,并没有逃开的意思。

    我们肩并肩站着,盯着那怪物看了几分钟,始终不能判断那究竟是什么。

第15章 樱花伥鬼,鬼脸雕蝉(3)

    “喂,里面啥情况?”沙老拳头在门边叫。

    他是练武术的,孔武有力,胆气过人,但今晚上在我家里发生的事全都在武术范畴之外,把他也给吓住了。

    我看到他手里拎着大手电,立刻招呼:“把手电扔过来。”

    沙老拳头挥手,手电便抛到了我手里。

    我定了定神,手电对准那怪物,但并没有盲目地揿下开关。

    “大娘,如果煞鬼跑出来会出什么事?”我问。

    “我不知道。”官大娘苦笑着回答,“传说只是传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真正的煞鬼。也许……也许见过煞鬼的,全都给它害了。”

    不约而同的,我们各自打了个寒噤,脸上的表情全都僵住。

    “我死了,我们夏家就完了。”这是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

    如果那怪物是煞鬼的化身,那么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退出去,把左邻右舍全都叫起来,甚至打110报警,人都凑齐了再作处理。

    “我死了,没有人年年到警察局去追着问,无头案的资料尘封起来,大哥也就白白地给人害死,凶手逍遥法外——”我不甘心。

    “咱们先出去吧?”官大娘说。

    我实在是到了穷途末路之时,亲人没了,钱没了,家没了……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两手空空的一个我,偏偏又遇到了白公事里最可怕的煞鬼。

    官大娘看我情绪不对,伸手来拉我。

    我脚下一个踉跄,手指不自觉地发力,手电筒立刻被揿亮了。

    “啊?”官大娘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照常理,好人是斗不过恶鬼的,不管是遇到哪一种鬼,都应该避开走,逃得越远越好。

    我的运气真是坏到了极点,明明想要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却打开了手电筒,跟那怪物面对面地遭遇。

    官大娘临危不乱,挥手一掷,手中那把香均匀地撒落在棺盖上,烟雾弥散,迅速将那冰棺裹住。

    “那是一只知了!”我勉强看清了那怪物的形状。

    老济南的土话把蝉叫做“知了”,刚从土里爬出来的幼虫可以油炸来吃,是佐餐下酒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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