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知趣地退下去,桌边只剩我和韩夫人。
那酒果然是好酒,厨师刚刚拔出瓶塞,一股上等红酒的醇香就在平台上暗暗地飘逸开来。
“小夏,咱们书归正传,说说你对秦王会、赵王会的看法吧?”韩夫人说。
这的确是“正传”,因为任何人都不会白白地设宴款待一个毫无价值的庸人。刚刚那些玩笑话都是铺垫,此刻才进入正题。
我的视线从韩夫人脸上挪开,远眺湖上的芦苇。
倦鸟已经归巢,夕阳已经落山,暮色也已经笼罩了大半个湖面。这个时候,青梅煮酒论英雄,也还是非常有意境的。
“秦王凶悍,赵天子奸诈。”我简短回答。
“如果我想对付他们,该怎么入手?”韩夫人问得更加直截了当。
其实一路走来,我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答案。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秦王会、赵王会不睦,一定会起争端,那时候出来收拾残局,也许是最明智的选择。”我回答。
从文牡丹、火烧云的对话中,我已经听出来了,秦王会上下都很明白,早晚要向赵王会开刀,只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罢了。现在,秦王想要采取“怀柔”政策,与赵王会展开某种意义上的合作,边走边看,尽量将这场恶战爆发的时机延后。但是,赵天子那边肯定不这样想。可以肯定的是,双方战斗一触即发,一旦开战就要分出生死。
对于大多数江湖势力来说,这是一件好事,毕竟好多人等着吃“老虎肉”呢。
“我一直在等,但有句话你肯定听过吧——谁若耽于等待,谁将不免错过时代的列车?再等下去,我只怕济南城的天就要变了。所以,我要洪爷邀请你来,就是想聊一聊,到底怎样才能在秦王会、赵王会这两只锅子下面添一把柴呢?让双方交恶的那一刻尽快到来?”韩夫人说。
我沉默下去,毕竟这是帮派征战的大事。身为外人,我的一言一行都要慎重。
韩夫人善解人意,既然我沉默了,她也不再开口,只是摇荡着手中的酒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关帝庙、明湖居两战,全在韩夫人的监视之下。包括火烧云带我逃亡的事,韩夫人的人一定也都向她汇报过了。否则,洪爷等人就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在泉城广场找到我。
如此一来,秦王会的安全屋也就不安全了。
细想,要想杀赵天子是比较容易的,因为他过于贪婪,只要有合适的诱饵,他一定会上钩。
那么,我就从诱杀赵天子入手考虑好了——抛出“神相水镜”的诱饵,让他嗅到好处,倾巢出动。然后,一举歼灭,不留后患。
湖的四周分布着大约二十余盏圆球形水晶灯,银色的灯光照亮了湖面,同时也将自身的灯影投入其中,相当于湖面上多了二十余个浑圆的白月亮。
于是,在我眼中,整个湖面都变成了亮银色的,望在眼中,玄妙之极。
我隐约觉得,这银色的湖面对我而言,是一个深深的启迪。只要抓住一刹那间的感觉,就能找到破敌制胜的法子。
这湖水也是一面镜子,天下所有的湖水都是镜子,那么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可能被镜子所收入其中,构成另外一个完全相同的世界。我们生活在真实世界中,我们的影子则生活的影子低声世界中。
“嘎嘎”两声,有一只被什么声音惊醒了的黑天鹅陡然从芦苇荡中飞起,扑扇着翅膀,在湖面上急速掠过。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韩夫人悠悠地吟诵了两句诗。
那是《红楼梦》里的两句诗,用在此处,倒也是颇为切合意境。
我盯着那只惊起的飞鸟,看它在空中起伏,脚爪下探,撕裂了平波如镜的湖面。
事实上,那湖面上裂开的口子就像一张无声的大嘴,随时都能将那鸟儿吞噬进去。
如此一想,我后背掠过一阵寒意,情不自禁地站起来。
“怎么了小夏?”韩夫人诧异地问。
我仰面长叹,仍然抓不住思想深处那关键的一点。
黑天鹅在空中盘旋了四五圈之后,又向芦苇荡中落下。
“别担心,这个湖的自然环境维护极好,芦苇荡里有野狸,它们是黑天鹅的天敌。大自然中,优胜劣汰的规则是万年不变的,即使我们有意去维护黑天鹅的安全,但也不能逆天而为。”韩夫人解释。
湖面恢复了平静,我已经找不到那出现裂缝之处了。
“湖水下有什么?”我自言自语,“湖水分开,出现裂缝,裂缝中有什么?地震时,大地裂开口子,口子下有什么?如果时间也出现裂缝——不,如果镜子也出现裂缝,裂缝中有什么?有什么东西能够从裂缝里进去?有什么东西能从裂缝中出来?”
这些都是天问,因为此前历史上有很多智者像我这样问过,但却没有找到答案。
“你这样的问题,我有位老朋友或许能够回答呢!”韩夫人笑起来。
我望向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她不急于回答,而是慢慢品啜着那杯红酒。
我深深觉得,“镜子裂缝”这个命题后面隐藏着无数种可能性,因为那裂缝会割裂镜中的世界,而我们的真实世界却是不变的。于是,镜中、真实这两个世界就会产生歧义,变得并不相同。
同时,我也想到文牡丹说过的那些话。
他的大意是,济南城是个和谐、平安的城市,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有条有理,根本找不到让它动、乱、荡、杂起来的理由。如果赵王会先动手,那么秦王会就有了可乘之机。
我是如此理解他这些话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江湖人物只能在浑水中摸鱼,水越浑,很多目的就容易达到。现在,很多江湖势力迫切想要看到的,就是济南城这一汪江湖水赶紧浑起来,然后大家才能安全杀入,该摸鱼摸鱼,该夺宝夺宝。
那么,“镜子裂缝”也是一样,那是一个让水浑起来的契机。
“让镜室的水先浑起来?”这就是我找到的答案,“让一切地方的水都浑起来,然后重新在浑水中制定新的规则。”
无论是日本人也好、秦王会也好、赵王会也好,他们都属于过去的旧势力,只有将旧势力拆散,才可能产生新的江湖格局,重新划分地盘。
那时候,新人才会有机会上位,成为江湖盛宴上的座上客。
“我那个老朋友最喜欢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也希望拼命地查资料,去解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他把自己称为科学家,但跟其他的科学家又不同,他将自己的研究写下来,编成一本又一本畅销小说,发表出版,使得他的研究被全球华人都能看见。渐渐的,他的科学家头衔渐渐被畅销书作家的头衔所取代,弄得他自己老大不爽。可是,读者偏偏买他的帐,他每写出一本小说,都会造成洛阳纸贵的火热局面……”韩夫人说。
“你那老朋友在哪里?可否给我引见?”我问。
韩夫人点头:“没问题,但他不在济南,而是在香港。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你见了一定喜欢。我猜,你刚刚问的这些古怪问题,他也一定感兴趣。哦对了,他姓卫,在文坛、影视圈里都极有名,曾与另外三位大家名列‘香江四大才子’。”
我恍然大悟,知道韩夫人说的是谁了。
那姓卫的被科学界、文学界、影视界称之为“香江奇才”,一支笔写下了七八个横空出世、惊才绝艳的江湖探险家传记。据说,他的一半脑袋是被外星人改造过的,所以能够预言数十年后的汽车、无线电话、互联网、地底世界等等。
如果能有机会见到他,那可真的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呢。
第193章 鬼、莫、言(1)
那位大才子曾经说过:如果史学家们能够生存五百年甚至一千年,他就会发现,所有历史只是轮回,其结果、缘法毫无不同之处。只要熟读历史,就会了解其中的运行规律,然后因势利导,取得最高的成就。
他是站得高、看得远的聪明人,所以才能说出这种发人深省的话来。
当然,这样的聪明人总是如闲云野鹤一样,利益来时,绝不奉迎,危险未至,早就远避。于是,他的人生过得潇洒惬意,根本无人能及。
“夫人有这种档次的朋友,可见夫人的见识,也是高之又高的。”我说。
我看不透韩夫人,就比如现在,我只看见她转动着手里的红酒杯,却不知道她心理究竟在想什么。
比起她来,日本来的几名女子明显差了几个层次。
“我怎么能跟他相比?你这吹捧,痕迹过于明显啦。”韩夫人笑起来。
她的笑也很美,媚艳到骨头里的那种笑,如果不是我定力够深,只怕看到这嫣然一笑,骨头就已经酥了。
古语说,美人自成精。
一个女人如果聪明到极致、美到极致,那就跟传说中的狐狸精差不多了。
狐狸精最擅长魅惑男人,是世间最危险也最诱人的物种。不过,我对此免疫,因为我知道,韩夫人到济南来,绝不是为了“*”二字,而是有更深远的目的。
“夫人,香江太远,只争朝夕。我刚刚虽然说了对秦王会、赵王会的一些粗浅看法,但他们的真面目到底如何,还请夫人指点。”我说。
我们的话题如果一味纠缠于香江才子身上,那未免就浪费了这大好时光。更何况,镜室那边的战斗如火如荼,我心急火燎想要赶回去,救我所爱的人。
“我跟你的看法相近,但是,我们何不转头想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秦王会、赵王会何必如此躁动奔走?他们都有各自的地盘、各自的发展目标,济南绝对不是他们的向往之地。大部分江湖势力的目标,都指向京城,都想到天子脚下去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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