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在弥留之际还惦记着某一件事,那么,可想而知,那件事对于他来说,一定是万分重要的,甚至重逾生命。
我很期望那份录音能给我更大的启示,全世界正义的奇术师联合起来,共同消灭大海难中出现的鲛人怪物。
“你怎样了?你又听到了什么?”洛士急切地问。
“绳索的主人,那位南美吃人族巫师,那个叫‘塔萨拉雷’的人已经消失了。”我说。
洛士并不了解塔萨拉雷带给我的那些消息,只是茫然低语:“消失?他岂非早就消失了?这条绳索记下了他的生命历程,如果他生活在近代,何必使用这种古老的记事方法?”
“没错。”我点头。
洛士的逻辑等同于普通百姓的思考模式,人类发明笔墨之后,就再也不用那些原始记录模式,一切都诉诸于纸笔和文字,把所有重大事件一五一十载入史料之中。新的生产工具一定会代替旧的,这是人类迭代发展的强大基础之一。
我无法回答洛士的提问,只是觉得,作为奇术师,视线不能只停留在事物的表面,而是应该深究到内里,把所有真理全都挖掘出来,从中挑出对自己有用的元素。
现在,我姑且把绳索当成是塔萨拉雷跟外界的一个传声筒,采用结绳记事这种近乎原始的模式,也是为了甄别谁才是他真正要等的人。
既然结绳记事是一种心灵感应,那么一切外在的形势、形状都该被摒弃,只剩下最真正的内核。
我能理解这内核,而洛士却不能,这正是塔萨拉雷想要的结果。
至于时间——在灵魂与冥想的境界里,物理性质的时间线是不存在的,处处虫洞,处处壁垒,只看奇术师的能力高低,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如果我把这些原原本本将给洛士听,他大概就会不断纠结于时间的早晚、先后顺序,无法理解结绳记事的绳索出现在前而塔萨拉雷的死却在后。我比洛士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钻牛角尖过甚,遇到不懂的问题就会把自己卡死,而我却能灵活应变,绕过难关,直奔事实真相。
“等到那些录音到了,一切就容易解释了。”我说。
洛士越发疑惑:“什么录音?什么人送来?夏先生,你说的话真是太晦涩了,能不能换一种表达方式?”
我无暇理会洛士,马上开门,去找大胡子商议。
如果有他和刀疤相助,那份录音能到得稍快一点,不至于浪费了塔萨拉雷最后的馈赠。
门外本来是平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中央的小部分位置还铺着厚厚的纯羊毛地毯。最起码,我们被赶入房间的时候,外面是那种情形。
令我惊讶的是,门外既没有大理石地面,也没有任何一丝一缕的地毯,只剩一堆堆的灰褐色乱石。
跟随大胡子的另一名科学家就站在门边,抱着胳膊靠在墙上。
“喂,他呢?你们的头儿呢?”我问。
情况紧急,我必须先找到大胡子,再谋求与刀疤的合作协谈。
“他就在那里。”那科学家向对面一指,“穿过石头,就能见到他。”
我没有轻举妄动,因为这些石头来得蹊跷。
“带我过去。”我大声吩咐。
“我带路,你敢来吗?”科学家反问。
以乱石布设奇门遁甲阵势的例子古已有之,但这科学家脸上的神情却有些不同。他宽阔的眉头紧紧皱着,仿佛正在思索一道旷古难题。
“没什么不敢的,但你得首先告诉我,这石头阵中藏着什么?”我问。
“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那科学家缓缓回答。
“艾伯伦毕生研究的是远古人类的石阵记事,这也是他在藏区找到的石阵之一,按照百分之百的比例输入电脑,再按照立体建模的方式,投射在这里。古代人为了记录一些事,绞尽了脑汁。”大胡子并未如科学家所说站在石阵对面,而是从侧面的门中无声地走出来。
我知道艾伯伦的名字,他曾是物理界、数学界的少年天才,在三十岁时即获得当年的物理学奖,万众瞩目,荣耀之极。
“艾伯伦,夏先生能够给你帮助,我百分之百确信。就在刚才,他帮助洛士解开了困扰已久的结绳记事。”大胡子又说。
艾伯伦依旧眉头深锁:“结绳记事?就是洛士发现的南美吃人族巫师的那条绳索?怎么可能?洛士已经研究它很长时间,除了模棱两可的臆测,没有任何紧张。”
他转身望着我,我坦然点头:“对,那绳子十分古怪,但我已经洞悉其中的秘密。”
艾伯伦冷笑:“结绳记事的年代虽然久远,但那绳子上留下许多人为痕迹,可以据此推断出一些事。现在,如果你能帮我解开石阵秘密,我才真正服膺你。”
我不求别人钦佩,只想与大胡子等人通力合作,建立彼此深度信任的关系,然后继续下一步的行动。
在半信半疑的状态下,艾伯伦向我讲述了这个石阵的来历,其原始石块是在藏区甘丹寺后山发现的。
一提到甘丹寺,我的兴趣就猛地提起来,因为消失于地脉的三树大师正是来自于甘丹寺。
艾伯伦发现石阵时是2008年,距今已经过了八年。
他当时年轻而自负,以为凭借自己的超高智商能够很容易地猜透石阵表述的意义。可是,他在石阵外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竟然一无所获,受到了平生以来巨大的挫折。
“石阵摆在甘丹寺后山的大鹰坪上,那是山巅上难得的一块平地,长五十步,宽二十五步,再向西即是万丈深渊。百年之前,大鹰坪是一个天葬台,但随着朝代更迭,其已经被彻底废弃,并且甘丹寺的僧人在通往大鹰坪的山路上设了五道醒目的围栏,告诫游客山顶危险,不可冒然攀登,如遇危险,概不负责。我是久在藏区行走之人,背囊里放着十几张活佛特批的路条,到任何地方去都不受阻拦。所以,我很轻易就爬上了大鹰坪。不巧的是,那次到达甘丹寺已经是下午,爬了四小时山路到达大鹰坪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万幸的是,那夜恰好是初秋满月之夜,月如银盘,光如白沙,铺满了大鹰坪,即使关掉随身携带的强力电筒,也依旧看得一清二楚。就在那时,我看到了横卧在大鹰坪上的石阵……”
在艾伯伦的叙述中,他到大鹰坪去只是缅怀一下古代人留下的天葬台,并没有做任何遇到危险的准备,身边也没有同伴跟随,只是一个人。所以,当他看到大鹰坪上有一个乱石摆成的阵势时,像普通人的反应一样,毫无防备地进入其中。
藏区本来就有极多这样的石块堆垒成的玛尼堆,几乎随处可见,是民族信仰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很明显,任何人在藏区看到石堆,都会下意识地以为那是玛尼堆。
在艾伯伦叙述的过程中,我始终盯着他的眼睛。
按照心理学的观点,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总能从眼睛里看得出来。艾伯伦讲到他独自一个人上大鹰坪的时候,眼睛连续眨了十好几次,足以证明,这一段情节有编造隐藏的成分。
我面前的立体影像太像真的,又加上刚刚从探索结绳记事的紧张环境中出来,疲惫不堪,难以复加,所以才把这些假的东西误认为是真的,犯了严重的常识性错误。
这一点,真的难以置信。
唯一要怪的,就是艾伯伦播放的影像制作技术太精妙,是我从未遇见过的。
“我走到大鹰坪中央,前后左右全都是一人多高的石堆,每一堆至少由二百多块玛尼石堆积而成,每一块的颜色、新旧、形状都截然不同。我长期流浪藏区,对于玛尼堆有着不短的研究,所以明确知道,玛尼堆不可能堆在这里,而是藏区的路口。这是常识,不必怀疑。我刚刚说过,我要到达大鹰坪的中央,就必须走进玛尼堆,但那不是我此行的主要任务。所以,我沿着石堆绕了半圈后,立刻往外走,想要避开这些宣扬异族的仪式。没想到,我进来得很容易,再想离开却是万难,那些石堆左右旋转,把我困在中央,找不到出去的路径。我在石阵里徘徊了四个小时,直到明月西斜,才逃出石阵。为了研究它,我又在石阵外躺了两个小时,才有力气硬撑着站起来。惭愧的是,我没有钻研出石堆存在的意义,守着它们三日三夜,竟然什么都没发现,真是令人沮丧。”艾伯伦说。
我立刻指出一点:“艾伯伦先生,你对我们撒了谎,对吗?”
艾伯伦一惊:“什么?我没有,我没有。”
我冷哼了一声:“艾伯伦,现在你可以下去也可以上去,可以甘愿堕落,也可以为了自己的荣耀而战。”
艾伯伦又摇头:“夏先生,不要兜圈子,你们中国人就喜欢兜圈子,把一句话,反反正正篡改演绎好多次,实际没有任何意义。”
我判定他说谎的依据并不仅仅是眼部活动,而是基于他的特殊身份。
他既然能深入藏区,到达甘丹寺大鹰坪那样的人迹罕至之地,就一定是那地方的常客,不可能对玛尼堆的特殊意义感到惊诧。
玛尼堆是藏区的奇异景观,同时也是宗教上具有特殊含义的符号,其间蕴含着藏传佛教的独到智慧,只有那些常年修行、突破自我的高僧才能领悟。至于普通藏民,都只是因信任寺庙、僧众而产生了跟从行为,积年累月,虔诚信仰,即使终生无法领悟佛法的奥义,也愿意将自己的精力、身体、财富全都奉献出去。
艾伯伦是美国人,不会有藏胞的信仰。他到大鹰坪去,只能是为了某种特殊的目的。
他是大胡子的手下,同样来自于51地区,其身份毋庸置疑,亦是美国间谍。
综上所述,没有特殊目的、特殊情报的话,他不可能独上大鹰坪。而且,我怀疑他“独上”的说法也是假的,间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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