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钟美人面白如纸,眼底却瞪得一片通红,突地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沈如意,直将她瞅的心里发毛,紧紧地合拢了双腿。
“既是如此,当初你又何必……”钟美人咬牙,瞬间泪喷。“你若眼红荣华富贵直说便罢,何必一会儿一变,糊弄于我?”
她冷笑,“怎么,现在皇上又想起你来,不过陪你走了一段路,你的心又活了?不是你当初向我哭诉皇上连碰都不碰你一下,只拿你当个玩意摆设的时候了?”
“他现在是要了你了?你——不再是个处/女妃子了?!”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沈如意瞠目结舌地坐在上位,只觉头上乌云压顶,八十一道天雷争先恐后就朝她劈了下来。
一次一次又一次。
024 心思各异
钟美人只是说完那几句话,似乎就用尽了身体全部的气力,一下子坐倒在地,杏目灼灼望向上位一脸呆滞,如遭雷劈的沈如意。
两人之间短暂的谈过几次,沈如意知原身与钟美人关系非比寻常,为免露了马脚,早便坦诚自从掉进太液池里淹了水,她以前许多事都模模糊糊,不大记得了。
却不曾想到,她这一番话快刀斩乱麻急切地想要厘清与钟美人的暧昧关系,倒将这么私密的事给爆出来。
皇帝宠幸哪个妃嫔,妃嫔是无权置喙的,但是生生把人捧高成人所共知的宠妃却又不宠幸,这事本身就是挺诡异的……
若是看不上原身赵婕妤,换个看得顺眼的捧起来不就得了?
沈如意忽然想起,章和帝饮醉酒那一次,曾经深刻地对原身的身材表示过毫不留情的鄙夷,说如果不是看脸,就分不清她前后面……
难道,章和帝这是在养成,等原身的薄皮馅饼喂出白面大馒头的体积再来享用?
而且,沈如意最难以忍受的,钟美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在这段暧昧的关系里居然是原身主动的!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她主动开始,再以两人关系有失伦常主动积极地结束,做个妥妥的人渣女吗?!
殿内一片死寂,二人一上一下就这么坐着。
现在已是六月中旬,气候炎热,但坐在地上时间长了还是冰屁股,钟美人默默地抹了抹早就风干的眼泪,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沾身上的土,又默默地坐回了椅子上。
钟美人本就是被沈如意一句一句逼到情绪崩溃,才终于脱口而出事实真相。原本她就不是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一切。
前些日子,皇帝冷着明光宫不闻不问,她以为小梅子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她只须静静等待即可,所以即便多次话到嘴边,她终是咽了下去。哪里料到今日没控制住情绪,将事爆了出来,却将小梅子打击成这样。
钟美人双手绞着锦帕,目光越发担忧。
眼瞅着沈如意那张脸呲着一张大嘴,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紫,简直成了块斑驳的调色板。眼神呆滞地望着遥远的方向,像是魂飞天外。
“小梅子……你还好吗?”钟美人身体前倾,小声捏着嗓子问。她是一时气愤,可没想真把人吓成白痴好么?
“宫里女子众多,眼见着今年大选过后,来年秀女就要进宫,你我何德何能一直在宫里能占据一席之地?难道你还不知道皇帝的心思,真要将全部的希望和感情——”
“钟美人。”
沈如意好悬没被雷死,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长叹了口气。“你当我对不起你。当初,我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记得。但至少现在我知道错了,我们不该继续下去……你我可以不管不顾,富贵荣华也不过过眼云烟。你我的家人,我们真的能为了自己就这么舍弃吗?”
“不至于的吧,”钟美人两手绞着锦帕,越来越紧,把好好的一条锦帕生生拧成了麻花。“你是听谁说的?还是——你糊弄我的?”
沈如意松了口气,总算听钟美人不是死咬不放,松了口风。
“我糊弄你做什么,虽我记不得许多事,但你一直待我很好。”
打死沈如意都不想临门一脚之时功亏一篑,瞬间就瞪起了诚意满满的小眼神望向钟美人,目光比水还温柔。“晋宫的规矩就是这般,一旦妃嫔与人暧昧,不管太监还是宫女都是一杯毒酒了事。先皇与太后琴瑟和鸣,冷落后宫,便曾发生过这类事。不只那个妃嫔,连她的家人也被连坐,全家流放千里,发配边关为奴。”
“你我的情份又何须……那般,以后哪怕不得圣宠,在宫中相互照应,终老一生,自比别人不同。若钟美人你不嫌弃,自此你便是我的姐姐。”
殿内,随着沈如意话音落下,又陷入一片死寂。
钟美人哪怕再是满腔的情意,让沈如意这么血淋淋地连胡萝卜加大棒地往亲情里边带,也不敢以身试法,亲自尝试当今皇上的手段。
一边是亲情,一边是即将变成友情的爱情……钟美人泪眼婆娑,可怜巴巴望向沈如意。该说的话,两人都已经各自说完,只有一个既定的结局等在前面。
沈如意唯恐催的太急,物及必反,将钟美人那明显是在告别缅怀的情绪给打断。
钟美人坐在椅子上抹着小眼泪多久,沈如意就陪着坐在上面坐了多久。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沈如意只觉屁股都要黏在椅子上,腰酸背疼腿抽筋,小眼神一个劲儿地往钟美人身上飘,就想着钟美人至少有些眼色,赶紧起身走人。
钟美人却鼻尖一酸,只当沈如意也同她一般,嘴上强硬地要断了关系,心里到底不舍,那缠绵的小眼神就回望了过去。
两人心思各异,相顾无言。
就在沈如意尴尬万分,分分钟就要叫人沏茶送客的时候,却听门外传来清脆的两下叩门声,袁宝只道皇帝派了人来接沈如意到长乐宫随驾。
沈如意心里长长舒了口气,钟美人这黏乎劲儿她委实受不了,再让她坐下去,连她那小腰都要折了。
皇帝亲自派了步辇来接,沈如意哪里在还敢耽搁,也顾不得与钟美人来个完美的收尾,颠颠地就被抬到了长乐宫。
沈如意一路被引到了西暖阁,只见长方形的桌案摆满了菜肴,章和帝手端着酒盏,微微扬起了下巴,目光幽远地望向了远方。
最后,幽幽地逸出一声长叹。
沈如意默,这青天白日,又是在屋子里面,皇帝望景也望不远,看天也够不着,若是夜晚此情此景可算望月兴叹,现在……这算啥?
皇帝自己是不觉得他这一出是有多么做作,是么?
“陛下圣安。”沈如意小心翼翼地福身一礼,生怕声音动作打扰了章和帝这莫名其妙的兴致。
“爱妃,”萧衍话没说完就打了个酒嗝。“不必多礼,来坐。”
沈如意心里顿时一凛,没有这个酒嗝,她还真没看出皇帝醉了,毕竟那脸不红不白的。只是上一次章和帝醉酒后那一番折腾,连吓带折腾,好悬没要了她半条命。
她这是招酒体质吗,怎么皇帝一喝多就能想起她来?
沈如意欲哭无泪。
025 为情所困
沈如意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章和帝旁边,那位置早已经摆好了整套餐具,酒盏里也斟满了酒,她坐下时轻轻碰了下桌案,那酒倏地就流了一小溜出来。
如果不是担心酒后失仪,让章和帝找了后帐,她真想先把自己灌醉在这儿。
她坐在这儿屁|股还没坐热,眼瞅着章和帝已经一连干了三杯,牛饮也不过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钟美人那番振聋发聩的话给也的印象太过深刻,她现在一朝皇帝望过去,皇帝那金光灿灿的紫金冠上面就是一堆明晃晃的问号。
在她看来,现在的章和帝整个人就是个活着的大问号。
“爱妃,”萧衍端着酒盏,眯缝着凤眼斜睨沈如意,浓眉紧紧蹙起。“你怎么坐下就不说话?是不开心陪着朕?朕喝了这么多酒,你也不关心朕为何事心烦,你这宠妃当的不尽职啊。”
如果她认了真心不想陪酒,皇帝就能放她出了长乐宫,她现在立马点头撒鸭子就跑。
沈如意默默地为自己唱了首不在调上的悼歌,扬起人畜无害的笑脸,柔声道:“陛下为了何事心烦?方才妾身不知陛下所烦何事,若是政务,妾身却怕不便多口。若是陛下不嫌弃,妾身愿闻其祥。”
萧衍举杯又是一饮而尽,看的沈如意好生心疼,就怕这酒到了皇帝肚子里,又开始让他作妖,那倒霉的却不是皇帝,而是被皇帝特意接来搓磨,近在眼前的她了。
“陛下……饮酒伤身啊……”沈如意满目忧伤。
萧衍冷哼,又是一杯。
“爱妃居然还知道关心朕的身体。”
沈如意默,她担心的其实是她自己的小身体,经受不住皇帝一番又一番的折腾。
皇帝还记得她前几个月才淹了水,身体其实也还是需要休养的吗?
“陛下是万民之主,身系苍生天下,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妾身一介女流,便是不懂那些大道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也是懂,又怎会不担心陛下的身体健康?”
沈如意在桌下绞了绞手指,皇帝的眼睛亮晶晶的,虽是满嘴酒气,却看不出醉,害她一时弄不明白皇帝这到底是醉了,开始搓磨她,还是清醒的时候就看她不顺眼。
特么,要是不管醒着还是醉着都看她不顺眼,她是要多悲催?
还能在大晋后宫好好玩耍吗?
“陛下——”
话音未落,萧衍凤目直勾勾瞅着沈如意,举起杯又一口给干了,然后笑眯眯地舔了舔嘴唇。
于是,沈如意整个人都不好了。
皇帝究竟几个意思?
他是故意的!
她确定,他明知道她害怕他喝醉了耍酒疯,就让她眼睁睁瞅着他喝,故意耍着她玩儿,那挑衅的小眼神就只差没明说‘朕就是想玩儿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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