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半个月,死亡人数陆续上升,最后还是个民间大夫的药方子对了症,这才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青山村死亡遍野,有的甚至尸体腐烂了辨认不出死者身份,只有半山腰的一间破庙里有一人身穿赵青遁进村子时的一身飞鱼服。腰牌还垂在地上,面容模糊,头上生蛆根本认不出他的模样。
锦衣卫传回来的密折。疫情得到控制,唯有赵青的死颇有些含糊其词,并不敢十分确定。
既是不确定,就是通缉犯。一直通缉!皇帝威武霸气地回复周蔷的密折。就此给赵青的身份定了性,最一个赵青也翻不出大浪来。死了也就死了,不死,他却不介意让他试试生不如死的滋味。
如今治瘟疫的药制出来了,皇帝也就没了前些天紧绷的神经,时时刻刻关注着青山村的消息,总算想起答应要带沈如意去跑马大会玩一玩,只可惜现在想补。时间也过了,只得送些京师新出的一些新奇小玩意过去。
沈如意倒没在意。毕竟皇帝忙于国家大事,事关人命,她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至于在这事上和皇帝闹。
而且,说句昧良心的话,其实他偶尔忙一忙,分散分散他的精力,不要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没那么敏感脆弱,他俩的关系反而美满了不少。
每天照顾他吃穿用度,跟个刚下生的小孩子似的,衣裳都是她亲自给穿上,饭——他倒是自己会吃,可是有时候批奏折累忘了,她就不得不在陈槐的请求下亲自去盯着皇帝用膳,时不时眉梢眼角的情意,偷偷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她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暗戳戳的爽。
只是她也知道,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想要治愈小皇帝那颗纠结拧巴的心,任重而道远啊。
其实初时,她关心青山县的瘟疫只是听皇帝提起,悲天悯人之心,可是后来听到赵青那里却是越听越不对劲。
半山腰、庙、还有瘟疫,这怎么拼凑到一起俨然她前辈子当小和尚时候的全景再现呢?
“那庙是不是上面破了,漏风,门右边有个狗洞,庙里供着观音菩萨,可是却连钵都被拿走了,香炉碗也没有一个?”沈如意直盯着皇帝用完午膳,放下筷子才问。
屋子里只有沈如意和萧衍,阳光明媚,窗子大敞四开,周遭有股淡淡的桂花香远远飘来。
萧衍曾经听沈如意提过‘不说和尚’说,‘不说和尚’不说之类的,但那时他心烦气躁,根本没让她继续讲下去,如今却是不同往日,酒足饭饱之后,心情大好,加之这些天沈如意无微不至的关怀,他不是石头人,还是感受到了她是真的在努力让他知道她是用心在对他好。
“密折里不会提这么琐碎的描写——”
他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是不是这样说话语气会显得生硬,便刻意放柔了声音:“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是有什么古怪之处?”
沈如意默默地打了个寒颤,果然皇帝一不忙起来,立马态度突变。
不是变的更好,或者更不好,而是变得刻意。
她能说那矫柔造作的小声音不适合皇帝吗?那更适合她,适合后妃们装温柔,装善解人意的时候用!不带抢词儿的啊!
“你记得我说我在作为萧小玉死了之后,又陆续死了四次吗?一次是被人按水里淹死的宫女,然后又被那个叫赵青的守在乱葬岗,看我原地复活在那身体里,一刀割掉了我的头,我头都落地了,居然还看得到脖子往外喷血;再一次就是变成个小和尚,是作为不说和尚的快要病死的徒弟,最后一次——”
沈如意话还没说完,萧衍的手就上来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摸她的脖颈,目光深沉,紧紧盯着她。
“赵青……”
他忽地扬高声音:“陈槐,陈槐!”
叫魂似的。总算陈槐给叫进来,推门还没等脚落地呢,就听皇帝恨声道:“叫周蔷全力抓捕赵青。掘地三尺也把他给朕掘出来,就地格杀,将他的头给朕带回来!”
……赵青不是死了吗?
皇帝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居然追究起一个死人的责任了?而且就算赵青金蝉脱壳,怎么也不可能再在大晋混下去吧,还能等到人就地格杀?
陈槐默地扫了一眼同样惊愕的沈如意,心道你惊愕个屁。这事儿铁定和你脱不掉干系。
能让皇帝抽这样的疯,有此等功力的也就她了,屋子里里外外就他们三人。还装什么无辜小白莲。
“小的这就去办,陛下尽管放心。”陈槐脚没沾地,转身就跑了。
沈如意表示,她真没有上眼药的意思。
“赵青。不是死了吗?”她嗫嗫地问。
“他最好没死!”萧衍恨的牙痒痒。以前他是不想听不想问不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所以才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而且她也是从来没讲这么细过。
早知道她受过赵青那样的欺负,他哪里还顾得上俩人是冷战、矫情,还是怎样,有他对她的,没有旁人半点儿对她不好的资格!
居然敢将皇帝赐予锦衣卫的绣春刀拿来割皇帝心爱女人的脑袋。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不将赵青挫骨扬灰都觉得心里膈应的慌。
“你怎么早不和我说?现在我能帮你报什么仇?你早说啊,你早说他是不是早就让我给弄的生不如死。给你还回去了?!”萧衍怒道。
怪她咯?
沈如意嘴角抽搐,这一次重生分明是她始终占据主动向皇帝求和,皇帝高贵冷艳地拒绝,甚至连交谈都不愿意交谈,而她又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她要怎么隔着天长水远,在一无证据,二见不到主事者的状况下告状?
“重点不是这个!”她说。
和皇帝根本讲不通道理,掰扯下去最多也是个不欢而散,于是她小手一挥:“我想说的是,我重生小和尚那一次和锦衣卫报上来的赵青死在那座庙很像……我想,会不会是一个地方?那里也是爆发瘟疫,而我也死在那儿。”
萧衍皱眉,“然后呢?”
她想说的是什么?
就算真是一个地方,命运就是这么神奇和好玩儿,然后呢,这又代表了什么?
沈如意也怔住,的确,她想证明的是什么呢?
那个重生是真的?
皇帝自来也没怀疑她重生这事是假的,还又何须证明?而且她是小和尚的时候,不说和尚可没说几句有用的话,还不如再一次重生冷宫宫女之后,不说和尚跟个话唠似的,叨叨叨把重点全倒出来了。
这才应该是她浓墨重彩的一笔啊!
“我只是觉得不说和尚,真的是我师父,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点化我,而是经历了你的——大晋的改朝换代。”直到现在她仍不想亲口说出他死这样的字眼。
“他说你我是宿世姻缘,大抵你是上仙,天上不希望你在凡间留连太久,就让我们在这一世经历了各种姻缘际会。”
沈如意一边说,眼神不禁就放柔了,看着他的目光熠熠生辉,好像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
“不说和尚要带我走,说你已经完成使命回天上去了,可我不甘心,不舍得,不想再见不到你,就拼命挣脱了他,谁知就从天上掉下来,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想,是不是我俩的宿世姻缘还没有完成,或者完成的不够圆满,所以老天爷可怜我,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她的话半真半假,让人听着倒也能顺下来。
开玩笑,她如果说是因为她诅咒皇帝生生世世永失所爱,别说得到他的爱,估计连皮都被他扒下来。
反过来讲,能让人做出这么恶毒的诅咒,指不定是干了什么缺德带冒烟的事儿。但是现在她爱上他,她不计较过去他可能做出来的所有事,至少同样的,他难道不应该也释放出一些诚意吗?
而她给他的诚意,就是根本不让他知道。
省得俩人为了虚无缥缈的前世今生再掐起来,本来皇帝那颗拧巴的脑回路就够让人捉急的了,谁知道他一个被害妄想症听到这些会怎么想?
她要将熊熊烈火在还是小火苗的那一刻就及时掐灭它!
萧衍心头不禁一动,说不感动是假的——当然,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话的话。
“也许……”他说。
就这一些微的松动,沈如意也就心满意足了,一天一点地往他心里挪,她就不信终有一天还不占满他整颗心。毕竟他的心里只有她能自由出入,没人和她抢,也没人敢和她抢。
这是她与那道门的战争。
能让皇帝有一丝的感动,或者动摇,她今天扯东扯西也总算没白扯。
“反正我是活着回来找你了,不管能活多久,我的目标就是对你好。”沈如意笑盈盈地握住他的手,“谁也阻止不了。”
萧衍嗤笑一声,“谁阻止你了?”
沈如意白了他一眼,意味不言自明。
就他自己呗,还能有谁?
萧衍越来越觉得自己好像有自虐狂,沈如意拿他的真心当泡踩,不管多少次,他喜欢了就是喜欢,谁也拦不住。现在她对他没个好眼色,使劲瞪他,他居然还感觉美滋滋的,也是要疯。
“以后,我们好好的。”他道。
沈如意笑。
呸,这话她一天听八遍,早没最初时候的感动和欣喜了,现在小皇帝不仅是个碎嘴子话唠,还满嘴跑胡话,说出来的话和放出去的屁似的,到时候人家该生气照样生气,该矫情照样矫情,那时候他可还记得他说的‘我们好好的’?
“我们会好好的,阿衍。”她宁愿这样相信。
终于喂饱了皇帝,沈如意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这些天午后大臣们时不时会到勤政殿和皇帝议事,她便从偏门要走,才起身要叫宫人进来撤下御膳,她的手忽然就被皇帝一把攥住了。
“如意,给我生个孩子。”萧衍抬头直视她,目光灼灼。
沈如意怀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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