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夫人徐氏递了十几次牌子,总算见到沈如意,拉着她的手就不放了。
沈如意眼瞅着自家大嫂那张义正言辞的脸,估摸着像是真不知道这本就出自沈万年的手笔,说的才叫一个硬气,态度才叫一个凛然:
“臣妾看姜家就是存心报复咱们沈家!”
沈如意听得出来,忠勇侯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这事儿是因她而起。是要她负起责任把沈万年摘干净。只不过人家态度和软,并不强势就把她该办的事给交待明白了。
她只是在想,沈万年到底派去的什么人杀人灭口。居然作茧自缚,把自己个儿给绕进去了。
“嫂子放心,这事儿我有很大一部分责任……我不会让大哥替我背这黑锅。”沈如意笑笑,从瓷罐子里掏出一颗酸梅干嚼的津津有味。可把忠勇侯夫人嘴里的酸水都给嚼出来了。
“这也不是背黑锅。咱们是一家人,你吃亏受了欺负,你大哥为你出头那都是理所当然的。”徐氏咽咽嘴里的酸水,道:“可问题是娘娘如今荣宠正盛,身怀皇嗣,正是万万人之上的富贵人生,姜家都被踩到泥地里了,咱沈家哪还至于非得要他命?他们要么气皮眼障。看不过娘娘过好日子故意抹黑沈家,要么就是想要讹上一笔钱。毕竟姜家儿子没了,他父亲也是为老了作打算,能敲出多少银子就要多少吧?”
“娘娘怎么看?”
沈如意吃的津津有味,横竖各种可能都让她说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说?
旁的人看着却是她现在风光无限,不至于赶尽杀绝到这地步,可是天知地知皇帝知,沈万年知道,她也知道——沈吉祥的确是让姜达给坑死了,上吊那天就死了,沈万年的确有动机有手段有理由弄死姜达。
只是这些话她都不能说给忠勇侯夫人听。
忠勇侯夫人也是怀了四个月身孕的人,她只怕说出去再把她给吓坏了。
“我没怎么看,就算是偿命也是我给姜达偿,轮不到大哥——”
“谁偿命,给谁偿命?”
沈如意话还没说完,就让从外面推门而入的皇帝给打断了,就见他阴着一张俊脸,眉毛几乎拧成了个疙瘩,凤目跟浸了冰碴似的一扫,忠勇侯夫人立马腿一软,直接从绣墩上滑到地面跪着,捧着个肚子跪地请安。
“朕看你是没记性,越发口无遮拦!”萧衍冷冷地道:“你不知道自己怀着皇嗣吗?还要这么说话,你是有多不重视朕的这个孩子?!”
……她就知道,皇帝的脑回路肯定偏到爪哇国去。
沈如意也是醉了,没让这一胎给她作的神经衰弱,也让皇帝给作出病来。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美其名曰免了她的请安,不用宫人通禀迎驾,他只要想了就会回房看一眼——
问题是他那脑袋一天想八遍,动不动就不知道从门还是窗户冒出来,吓的她一激灵一激灵的。
他明知道忠勇侯夫人进宫和她叙话,还特地跑来一趟,让她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如果不是鉴于皇帝的威严,她甚至怀疑他趴墙根儿偷听,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她说到他不爱听的话,他就正正好好冒出来!
“陛下怎么有空过来?”沈如意施施然起身上前握住皇帝的手,要不是碍于她胎才稳些,萧衍忍了好几忍才没甩开她的手。可是那双凤目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她。
他一天跑八遍她这里,现在她问他——怎么有空过来?
赶情以前他过来,她都瞪着俩大眼珠子,当他不存在!?
“就是这么空。”萧衍挑眉。
陈槐表示,千年寒冰的皇帝再遇沈皇后重生,的确有人气儿多了。可现在的问题是太有人气了……都要气死人了。
沈如意也是一噎,她能说她也是受虐习惯了,皇帝说话这么咽人实属在她怀孕后极难得的,她好生怀念吗?
“陛下快坐,”她连忙拉他到美人榻上坐下,“我和嫂子聊的正热乎……我竟不知姜家的事这么麻烦。还牵扯到大哥。这事儿因我而起,我怎么能让大哥代我受过。”
沈如意这话也算是多多少少圆了皇帝刚才的问话,谁知道皇帝听了反而眉毛拧成了一团。
“怎么叫代你受过?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是你。姜家怎么不告你,反而告忠勇侯?”萧衍冷然道:“他做过什么,他自己不清楚吗?事发了,想进宫找你疏通,当时手脚就该干净些。要么不做,做就不要被人发现!”
沈如意心里顿时一凛,皇帝认准了是沈万年下的黑手而不是意外。到底是他偏见使然,还是锦衣卫掌握了实质的证据?
忠勇侯夫人不知根底,一听皇帝这么说。吓的肚子直疼,呲牙咧嘴地捧着肚子又磕不下去头,眼泪忍不住喷了,哭道:“陛下英明。臣妾愿用性命担保。我家侯爷绝非杀人凶手——”
“好了,你也不必起这么重的誓。”
萧衍打断他,居高临下地道:“沈万年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沈妃现在有了身子,操劳不得,以后你们沈家无事就不要进宫打扰她了。”
这是要走绝户了,沈吉祥进宫,和沈家就连亲戚都不是。划清界限了?
徐氏瞠目结舌,皇帝这也未免太霸道了!
他家侯爷这是招谁惹谁了?
作为新任宠妃的大哥半点儿好处没捞着。还要为她前任夫婿的死买单,要不要这么悲催?
活着的沈吉祥还赶不上死了的沈皇后,起码因为沈皇后沈万年封了侯,却为了沈吉祥卷入了人命官司。都说沈妃受宠,宠在哪儿啊?
除了为皇帝怀了孩子,自从见着皇帝就没看皇帝给沈妃个好脸,跟前世怨家今生对头似的那脸都快沉到脚面上了。
当年这位沈二姑娘就是让皇帝给撵出宫去的,和姜家大公子和离后又一路追到清凉寺,不知怎么的才让皇帝带进宫来——果然上赶着不是买卖,追着人家皇帝屁股后面跑,结果居然让皇帝各种甩脸子。
徐氏越想越悲催,还指望着进宫求求沈吉祥,在皇帝那通融通融,可一看皇帝这态度简直就是在做梦,梦还是白日梦,那脸顿时抽抽的跟个风干的土豆似的。
沈如意一看可是急了。
皇帝在她面前耍威风不要紧,她心里有数,哪怕只因为孩子,皇帝现下也不会真恼了她。可问题是自家大嫂不知道,而且怀着四个月的身孕,万一进宫一趟再让皇帝把孩子给吓掉了,他可抖威风抖出崭新的境界了。
“嫂子,你快别哭,这事有我——”
“有你,你是想替沈万年出头?”萧衍横眉冷对。
沈如意右手轻轻抚上微凸的肚子,“我嫂子现在也怀着孩子,别吓着她。”
说完,上前轻轻俯身想要扶起徐氏,就听皇帝忽地一声喝斥:“你给朕站着,她怀身子矜贵,你就不矜贵是吗?谁允许你随随便便弯身子的,伤着朕的孩子,朕和你没完!”
“陈槐,送忠勇侯夫人出宫。”
陈槐得令,连忙扶起徐氏往外走。
沈如意慢走几步上前相送,压低声音道:“嫂子别担心。”
徐氏反而担心地看看她,心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这什么待遇啊。
传说她家二姑娘有多得宠,果然传说都是骗人的。
“你在宫里好好的,不用惦念沈家。”徐氏抹泪,一切听天由命吧。
只能怪时机不好,皇帝的宠妃一个接一个的被他克死,估计感情也消磨的差不多了,不像小年轻时真挚炽热的情感,对哪个宠妃不是捧上天啊,偏偏到了如今,竟是这般光景。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屋里只剩萧衍和沈如意二人,沈如意简直连看也不想看他一眼了。
打脸没这么个打法的,当着沈家人的面这一顿作,半点儿脸面也不给她留。知道的她是皇帝宠妃,不知道的还当她是任他呼来喝去的宫女呢。
“你给朕站住,你要去哪里?!”萧衍见她甩都不甩他就往里屋走,顿时气腾腾地站起来。“你这是又要和朕闹,就因为朕没站在你们沈家这边,帮沈万年脱罪?”
“你以为,是因为这样吗?”
沈如意反问。
忠勇侯夫人说的很清楚明白了,姜达的死只有姜父抓着的一个证人片面之词,而那些人甚至连沈家的仆人都不是,普通的江湖客而已。大理寺之所以悬而未决,可不只是皇帝态度暧昧,主要是证据并不十分足够。
徐氏是当局者迷。
她气的不过是皇帝时时刻刻受害者的立场,自从她怀上孩子,他还算是好些了,每天嘘寒问暖,能忍不能忍的为了她肚子里那块肉,看得出他都是强忍下去了。
直到今天堂而皇之的甩脸子,其实他心里一直没有改变,在他内心深处好像无论她怎么做都是不值得相信的。
“皇上陛下,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
“以前是你喜爱的人,现在是你孩子的母亲,所以你忍——你心里只是在忍……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萧衍冷声问,目光如刀似剑。
沈如意一咬牙,“是不是我们,真的再回不到从前?”
她难以置信,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再得到你的信任,让你明白我的真心?”沈如意瞪大眼睛,才不至于让眼泪夺眶而出。“是不是只有我为你死了,你才会相信我对你——”
“你给我住口!”萧衍暴跳如雷,抓起身边儿的茶盏就冲她脚边儿砸过去。
瓷片清脆的声音应声而碎,茶盏里的水溅到了她鞋上。
“你说的对,无论你做什么朕都不会再信你!因为朕全然相信你的时候,你根本没有珍惜——朕现在再无法信你!这都是你自作自受!”
萧衍只觉得心口拧着劲儿的疼,像是呼吸都疼,尤其在看她的眼睛终于夺眶而出,仿佛断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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