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一张上面是没有络腮胡的齐放,一张是换掉林茂的人脸,“我来这里,是为这个。”
他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齐放,我说的知道了,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齐放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的络腮胡还在,跟之前没什么区别,眼睛里的东西却截然不同,“哦,说说看。”
黄单指着那张人脸,“这是你哥,你怕被夏唯林茂沈良他们三个认出来,所以才留了络腮胡。”
“有了络腮胡,会给人在视觉上带来一些干扰。”
齐放摸了摸络腮胡,“张舒然,你是不是快高考了,压力太大,脑子出什么问题了?我留络腮胡,纯碎就是有个性,好玩儿。”
黄单没说废话,他把周娇娇说的水库一事提了出来,在那一瞬间,对面的齐放就变了脸色,眼神也变的可怕起来,像厉鬼,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
等到黄单提起那个少年不是救人,是挑水自杀时,齐放掐住了他的脖子,狰狞着吼,“不是自杀,那不是自杀!”
黄单故意激怒齐放,效果很好,他的呼吸困难,挣扎着去掰脖子上的手。
齐放用力掐着,牙齿都在打颤,嘴里重复着那句“不是自杀”
黄单断断续续的说,“对……他不是自杀……他是为了救三个孩子……是那三个孩子撒谎……他们撒谎……”
脖子上的力道松了。
黄单蹲下来摸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眼泪也因为疼痛流了一脸。
“该死,都该死!”
齐放已经失控,发了疯,近似癫狂,在他还没长大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黑和白就混在了一起,让他觉得丑陋,也恶心。
“我哥救了那几个人,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救那么站在岸边,眼睁睁的看着我哥在水里挣扎,一个都没伸手拉他一把,一个都没!”
“我哥人都死了,他们为了自保,不但没有感恩之心,还反过来说我哥是自杀的,全他妈的都是一群畜生,垃圾……”
黄单一个劲的哭,脖子太疼了。
他听到齐放的吼声,愣了愣,那个少年已经死了,齐放是怎么知道真相的?除非……
少年死后,齐放见过他。
齐放瞪着地上哭泣的少年,他觉得好笑,自己没哭,这人在哭什么,“张舒然,你是怎么发现的?”
黄单站起来,他擦擦眼泪,“我闲来无事,就在本子上画画,先画了有络腮胡的你,等我把你的络腮胡擦掉,把你跟林茂当模特那次被换掉的人脸一对比,觉得相似,就猜到了一些事。”
“碰巧的是,我同桌的奶奶住院,就在你爸的旁边,她见过你。”
齐放的脸皮古怪的动动,像是在克制着什么,问的话很突兀,“你已经见了周娇娇。”
黄单没否认,“嗯,听说了很多事。”
齐放抹把脸,背过身去了。
黄单见他不说话,就自己开了口,一半是实情,一半是试探,“你哥出事后,你的心里一直就有怀疑,但是又无能为力,直到你哥托梦给你,说他要走了,你不想让他走,是你用了法子招魂,知道了你哥当年的事,了解事情的真相。”
“所以你考进了农大,搬到那一层,跟沈良,夏唯,林茂他们三个住在一起,你夜里弹吉他,是在安抚你哥的魂魄,他在你的身体里面。”
齐放笑了声。
黄单的眉头动动,还不确定最后那个是真是假,他继续说,“你去过画室,画上的人脸是你跟你哥一起做了手脚。”
这也是试探跟猜测。
陆先生说这个区的鬼各有不同,少年不能出现,做不了什么事,或许需要一个媒介,一个器皿之类的东西。
所以说,那件事算是两个人干的,答案是两个。
齐放又笑了声。
黄单绕过去,站在他的面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齐放也不躲,“对,我去过画室。”
他笑着,眼泪不停往下流淌,“张舒然,你打算怎么着?把我交给警察吗?再告诉他们,这世上有鬼?那三个垃圾是鬼复仇?别逗了好吗,没有人会信的。”
黄单拿出剩下的纸巾。
齐放不领情,伸手给挥开了,“那个王琦,他之前不是一直在查沈良吗?结果呢,他查到了什么?他连当年水库的事都没查到!”
“没用的,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太可怕了,张舒然,你说人心怎么就那么可怕呢……”
黄单喊他,“齐放。”
齐放的胸膛大幅度起伏,他抹把脸,眼睛猩红一片,“你知道吗,我哥的学习成绩很好,因为太喜欢画画了,所以才学的美术,他性格开朗,人缘也好。”
“要是我哥没有出事,他会在大学里面学着自己喜欢的专业,有一个女朋友,一群好哥们,他会认真写论文,准备答辩,他早就规划好了未来……”
说不下去了,齐放嚎啕大哭。
黄单的手指微动,抬起手臂拍拍他的后背。
齐放哭着问,“张舒然,我哥救人,他错了吗?”
黄单说,“没错。”
齐放听到这个答案,嘲讽的笑起来,“那他为什么会得到那样的结局?”
黄单想说人各有命,但那四个字是不能说的,太无情,也太冷漠,他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问题涉及到人性,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楚的。
齐放说,“不知道是吗?我也不知道,要是换成我看到有人落水,我也会跳下去救的,哈哈哈哈哈,我也会救,他妈的,为什么会那样……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啊……”
他又笑,笑的前俯后仰,鼻涕眼泪糊一脸。
黄单看着齐放笑,觉得那笑声凄凉,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齐放不笑了,他说,“张舒然,我哥走了。”
黄单说,“他去投胎了。”
“是啊,投胎去了。”
齐放的肩膀抖动,“我跟他说,下辈子不要再做好人了,别人就是倒在他的面前都别停下来,你猜他怎么说的?他那个傻逼说不能见死不救,真是个傻逼,命都没了……”
黄单叹口气。
“要不是我强行留他在人间,费尽心思让他产生怨恨,他是不会报仇的,他清醒了以后还教导我,叫我放下仇恨,好好上学,他总是这样,明明只比我大三岁,却要装大人。”
那天齐放说了很多话,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把积压在心里的那些痛苦全都倒了出来。
黄单知道齐放的哥哥出事后,家里就被压抑的氛围笼罩,他爸在一次上工的时候精神恍惚,从楼上摔了下来,一躺就是几年,直到现在都没醒。
齐放的妈妈也病倒了,积蓄都用在了他爸的医疗费上,他妈妈就拖着身体,拖到今年年初走了。
一个家没了。
尽管齐放脸上的络腮胡还在,却把他这个年纪的一面展现了出来,他真的只比夏唯他们大一岁而已。
“张舒然,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让我哥报仇?我他妈的应该说服自己,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了,放过活着的人,让他们好好活着?可是他们配吗?我给过机会的,是他们没有要!”
“呵,现在说这个也没意义了,就是这样,人一死,什么都没了。”
黄单听齐放说,一次都没打断,知道到最后分开时才问了句,“你哥叫什么?”
齐放说,“齐正。”
黄单又问,“哪个正?”
齐放说是正直的正,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也不在意黄单会不会把事情告诉警方。
“正直善良……”
自言自语了一句,黄单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了,他回学校的路上就联系陆先生,下一秒,任务屏幕就出现在他面前,他在下方填了齐放奇正的名字。
系统,“黄宿主,任务已完成,你该离开时,就会离开。”
黄单说,“知道的。”
在那之后,黄单就跟普通的高三生们一样,被时间的大手用力推着迈进黑色六月,来不及回头,也来不及喘口气,就已经迎来了高考。
考完最后一门,黄单就收到了陈时的电话,“考完了。”
“嗯。”
陈时在那头说,“先回去洗个澡,睡到自然醒,然后找个机会跟你爸妈说你要出来打工,就在h市,很近,一天很多班车,学校有事也能及时回去。”
黄单说,“好,听你的。”
一星期后,黄单坐着一个多小时的大巴去了h市,他刚下车,就有一双手臂接住了他。
黄单站稳身子,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陈时,明天是我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我们做吧。”
84。他们没有脸
黄单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抵达w市; 明天统考; 车站里穿梭着不少青春飞扬的身影,个个背上都背着黑色画袋,手里提着五颜六色的工具箱,青涩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步履或坚定或懒散。
他没做过多的停留,找了旅馆就住下来。
陈时的电话打来时; 黄单刚洗完澡,准备捧着路上打包的香菇青菜盖浇饭吃; 他把手机夹在耳朵跟肩膀中间,“喂。”
那头很安静,陈时在屋子里,“在吃饭?”
黄单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把上面的毛刺给拔掉,唯恐不小心弄破了嘴巴上的伤口; 他说准备吃; “你吃过了?”
陈时懒懒的回应,“没呢; 晚点把中午剩下的饭菜热热。”
黄单扒拉着香菇吃,听着他随便的语气; 眉心蹙了蹙,嘴里问了别的; “下午老师有说过什么吗?”
陈时说没说什么; “就是让我们再按照考题画一张; 把那几样东西重新组合一下……张舒然,你吃什么好东西呢,我听到你砸吧嘴了!”
黄单说,“香菇青菜。”
他顿了顿,“太油了,味精也多,没你烧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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