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礼说,我去德国没两个月易续就有新女朋友了,现在都谈婚论嫁了。张恒礼跟易续的好几个同学到现在都还一块儿玩游戏,从那些人那儿听说的,消息属实并且准确。他让我接受事实,早点忘记易续,他身边有了另一个女孩,代替我,与他相爱、与他谈婚论嫁、与他白头偕老。
怎么可能呢?易续怎么可能是这种人?他怎么可能对我做这种事?
我不停地拨着他的手机,得到了还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的声音。我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悔恨地敲着自己的后脑勺。灰姑娘的钟声在12点敲响了,往日的幸福瞬间被除去。
有人敲我的门,我腿软了,站不起来,只好跪着开了门。张恒礼和他的一个箱子、一个背包在外面。他蹲下来,说:“我来陪你住。”
他把我送回家后回自己家打包了行李。他担心我扛不住,来看着我。
我快到天亮才睡着,似乎做了一个梦,梦就是一片白色、忽清晰忽模糊,变化的步骤很慢很慢,几个轮回后像有烟飘过来,渐渐被笼罩了,接着烟又慢慢慢慢地散去。
还没有真的走入梦境,就被张恒礼叫醒了,看一看时间,早上八点。大概睡了两个小时。
张恒礼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他是个烹饪高手,初二的时候他妈妈突然开始信佛,不杀生,成了素食主义者。张恒礼眼见着妈妈因为吃素菜提不起胃口吃饭而日渐消瘦,他寒假的时候买了书,在网上找了视频,很认真地学了素食烹调,得到了妈妈的认可后还把这门本事教给了妈妈。他能把豆皮做出牛肉味,把豆腐做出鲜虾味。
这方面他完胜易续。易续对吃的完全没要求没品位。我们有次在张衣家吃饭,易续主动请缨要下厨,做出来的饭菜被张衣和张恒礼回锅急救,说那些东西禽兽都不敢吃。易续说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儿,他养过一只猫一只狗,都离家出走了,原来是这原因。
“惜佳,洗完了吗?赶紧过来,我今天做的可香了!”张恒礼招呼着我。
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重重地把自己砸到餐桌上。
“惜佳,我给你弄点鸡蛋吧,我用麻油煎的,香,主要还对身体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啊,吃这个最好了!麻油煎的鸡蛋是帮助呼吸顺畅的,吃完你就能高兴了!”
“恩。”我叹着气应了一声。
“还有,我一大早发的面,做的油条,这不是出去买的,是我亲手炸的,绝对不是地沟油!”
“好。”我抬起头,还能听到厨房里的锅里正在嘶嘶作响,眼前的鸡蛋也香味扑鼻。
因为最初学做菜是为了孝顺妈妈,张恒礼对自己做的菜有特殊的情结,他每次端菜都跟送宝似的,端给谁都像是献给母上。
可是我没有胃口,我对美食已经失去了兴致。
“你精神不好,我怕你没胃口,你看,我把你妈腌的辣萝卜都找出来了,你看我心思细腻吧?”他捧起一个菜碗说。
我配合地答应着:“是。”
“你吃啊!”
我无精打采地:“哦。”
“惜佳!”他突然抬高了音量:“你有没有礼貌?你能睁开眼睛跟我说话吗?
“我闭着眼睛也知道你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八,智商一十八,命长胜王八……”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居然就那样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床是有作用的,离开床的睡眠,造就的是浑身的酸疼。感情也是有作用的,要是爱的人突然之间离开你,真的会留下一万吨的伤疼。
易续会这么残忍吗?
我快速洗了个澡,把衣服洗了,晾在阳台上,还搬了电风扇对着吹。我把金色细腰带和红色凉鞋也擦了擦。等衣服干了,准备出门。
“想嚼饭吗?”张恒礼从客房里闪出来。
“不想。”我嗓子还没打开,鼻音很重。
“鼻子下那张嘴没用处啊?”
我瞪着他:“不是正跟你说话吗?”
他生气地把我的胳膊往下扯了一下:“不是还有别的用处吗?吃点饭啊,你想饿死啊?”
我拨开他的手,说:“最重要的用处是啃易续。”
“女流氓!”张恒礼跟在我后头叫着:“你去哪里?“
“去易续家。”我说。
“你怎么比我还不要脸呢?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被人甩了还回头找人?有点自尊行不行?”
我穿好一只鞋:“我是第一次被甩,不能接受,能跟你比吗?你都身经百战了!再说你自己第一次失恋是什么样,你不记得啦!”
“我什么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我相信汤圆!”
我没见证过张恒礼第一次失恋。我们俩认识的时候已经初三了,以他早恋的标准,初三的恋爱能算晚恋,我大一的恋爱叫黄昏恋。他早得很嚣张,小学六年级。
小学六年级我在干嘛?爬树!我们家搬到长沙后我度过了极为孤单的童年。我对长沙的孩子来说就是个乡下妞,成绩不好,长相平平,不吸引男孩,连说话都不是长沙味的普通话。女孩玩明星贴画我恨不得每天抓泥巴,我总是在太阳下走路,晒得很黑,喜欢爬到院墙上远眺,女孩都觉得我很怪。我没有朋友,就算曾经有两个一度误会成朋友的同学,离开了学校也是不联系的。父母忙于工作,我更加孤单。我给家里的每一个家具都起名字,我的床叫叶子,家里的冰箱叫冰冰,沙发叫胖胖,电视机叫绿光子,小孩子起名字就是那样没内涵。我想象它们是我的好朋友,跟它们玩游戏、捉迷藏,说悄悄话。小学四年级下学期时一度孤单到捧着冰对太阳说,这是我从冰冰的肚子里拿出来的,你要是跟我说话,我就把它给你吃!
哇,真不敢回想,真是个脑残!
到了五年级,我品味提高了,要求了提高了,家里的冰冰胖胖什么的,不能动的东西已经不能满足我,我开始爬上我们家院子的围墙坐着,看街上流动的人群,虽然大街上的灰尘、熙熙攘攘的人群、喷射着尾气的汽车、阻止人走路的红绿灯,路边扣扣索索的花草都让我怀念我的家乡花儿漫天、天地之间处处是路、想热闹时有朋友,没朋友时抓只蝴蝶都能玩上一下午,无论春夏秋冬,空气里都是甜味……但我还算乐观,我把坐在墙上能看到的所有画面都当动画片看,别人看动画面伤眼睛,我看动画片伤肺。有一天院子里进了小偷,偷走了三户人家的金银首饰,院墙的顶部就被大人们重新浇水泥,镶上了尖尖的玻璃片。我不得已改变了作战地点,爬墙变成了爬树。别人家的父母走街串巷进游戏厅抓小孩,我妈就扒拉树找我。
所以我六年级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挨我妈训:“要你读书你爬树!”
张恒礼在同一年却谈上恋爱了!到手的还是他们班的班花。
小学的男生对喜爱的表达方式都是很粗鲁的,他们班一半以上的男生都喜欢那班花,于是班花天天被整哭,因为男孩们选择的表达方式就是去扯她的辫子,那么小的女孩哪知道伤害就是爱啊!有一天张恒礼也想去扯,那时班花正在擦黑板,转身看到站在讲桌前直愣愣看着她的张恒礼。他慢慢地抬起手臂,班花本能地往黑板上靠,她知道张恒礼也要跟别的男同学一样干坏事了!只见张恒礼手越抬越高,然后手指插进头发里,随着啊地一声,班花惊呆了,张恒礼把自己扯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后来班花就记住了这个不扯她只扯自己的男生,小学毕业的暑假,她主动叫张恒礼出去玩,让他做男朋友。张恒礼兴高采烈地答应了,没想手都还没牵到,第二天就被甩了,因为女孩问张恒礼,为什么要抓自己的头发,是因为善良吗?张恒礼连撒谎的胆量都没有,说,因为不敢。那是张恒礼的初恋,持续了20个小时不到。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张恒礼开始了不断有女朋友,不断被甩的人生。
汤圆说张恒礼哭得死去活来,跑到学校的操场上各种打滚,幸好学校放假了,整个校园没几个人。他们玩得好的几个男生闻讯赶到,大家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集体给他买了个他心仪已久的玩具车,才让他平静下来。
张恒礼当然不承认,说自己年纪小,根本就什么是伤心都不知道,拿玩具车是因为几个男生之前打赌了,谁追到班花谁就赢了,那不是慰问品,是奖品。
我以前觉得张恒礼的说法更可靠,倒不是觉得他感情不丰富,是“打滚”这件事不太可靠,他挺爱干净的,我跟易续到哪儿都能一屁股坐下去,他不行,只要不是椅子上沙发上,就得垫张纸。他说他妈看见脏衣服不舒服,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
现在我选择相信汤圆。我恨不得当年张恒礼把他们学校操场都滚塌了。这样我现在但凡有一点痛苦,他就能因为一样的体验,少说几句废话。
张恒礼抓走我的另一只鞋:“你一定要去?”
“你还能把我绑了不成?”
“你要是坚持去,我就……“
“就什么?”
“陪你去!”他调皮地说。
我哑然失笑,抢回鞋子,穿上。
“不用!”我说。
他悠然的表情僵在那里:“我没事做呢!好无聊的呢!你们家这么大,没一个人,吓死人!”
我们家明明跟他们家一样大!都是三室两厅,一百来平。
“那你也不用跟我一块儿啊?随便去什么地方,长沙是你的地盘,随便出去找个女人再被甩啊!”我边说边出了门。
他快速穿鞋跟上来,我俩的身影印在光亮的电梯门上。
”你留点自尊好不?易续跟他女朋友提前蜜月去了,树要皮人要脸,你现在还死皮赖脸地找过去,别人得怎么看低你?你也知道我在被分手领域经验丰富,你现在就听我的,分手不可怕,分手后不能昂首朝前走才真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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