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涣坚持道:“还是保护好佛像要紧,两批人轮流看守,也恐精力不及误了差事。”
护国公想想也是,便就道了声辛苦。
崔涣出得都督公事房大门,那心底的得意就从眼底漫出来了。
日升日落,夜尽天明。眨眼就到了袁紫伊相约的日子。
徐镛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要说十分平静也不见得。
夜里早早地吃过饭。看着暮色渐深,再吃了两泡茶,估摸着铺子该打烊了。便就带着金鹏骑马往东直门去。
绸缎铺每天戌时打烊,这个时候路上往往没有什么人了。其实他是刻意拖后了些时间过去,目的也是想跟她静静说会儿话。不管她是愿意相嫁还是不愿意,他都已经打算要尽全力说服她。
往东直门去要穿过小半个城池,半途有繁华大街也是清静小巷,京师的夏夜还是很美的,月色下层层叠叠的屋宇静静伏在天幕下。像画上的九天幻境。
袁紫伊也早早把人都支走了,只剩下几个回头陪同她回去的护院及丫鬟。
那天跟徐滢提过这件事之后,她心里倒像是清明些了。她本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论心智比起徐镛还要大上几岁,如今倒是在个毛头小子面前矫情起来了,算什么呢?自己又觉得脸热,这两日反来复去地想了想。到此刻。心情已十分坦然。
这里抄了几页经,铺子门就被叩开了,徐镛走进来,先抬头看了眼楼上,才吩咐金鹏留下守着,自己上了来。
她搁了笔,迎到门口,徐镛便把一撂三个纸包递过来:“我母亲做的点心。说是带给你尝尝。”
铺子对面巷口里,有目含精光的黑衣人在张望。
“准备好了吗?”有人粗声问。
“一切就绪。”
对话声随着掠过的晚风化于无形。相隔两三丈远的铺子门下几个护卫,并没有察觉。
屋里袁紫伊和徐镛都已经坐下来。
袁紫伊给他沏了茶,说道:“听说你前几日去找过我父亲。”
“正是。”他并不避讳,“我向他提亲,令尊并没有反对。”
袁紫伊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好歹也是武举进士,朝廷里新晋的将军,王府世子妃的亲哥哥,就袁沽那个德性,能反对么?被他求亲,不被吓着已算不错了。她说道:“他倒是也跟我提过了。不过我就没想明白,你怎么就找上了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呢?”
虽然说不矫情,但作为女孩子,总还是想知道知道的。
徐镛没出声,直到把面前的茶喝了才说道:“因为你长的好。”
袁紫伊倏地沉下脸来。
他接着道:“古人云相由心生。”
袁紫伊略顿,脸色更黑,但瞬间,那嘴角却是又扬起来了。
算了,就接受这个理由好了。她打小接受的教育教会她,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命,这辈子她能自己挑夫婿,已经算顶好的了。徐镛虽不属凤毛鳞角,但衬她也绰绰有余。
“但我家里两个弟弟还小,继母又是个糊涂虫。倘若我嫁了人,家里生意怎么办?”她顾虑的仍是这个问题。不是她对袁怙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她不想做个言而无信不负责任的人。
徐镛想了下,“如果令尊不反对的话,我对你继续帮娘家掌铺子是没有意见的。”
关键是袁家能不能同意。毕竟嫁了人就算是徐家人了,这牵涉到的利益,将来会不会成为破坏他们姐弟关系的因由?
“这样不行。”她摇头道,若路氏是亲娘,这是不会有问题的。可她虽然跟两个弟弟感情都还行,对路氏却实在没有把握。
“万一没办法,只能让我父亲找个得力的大掌柜了。”袁怙在生意场上还是识得许多人的,要找个人管管这些铺子不是很难,只是想到眼下这间铺子乃是自己一手打理起来的,突然要交给别人来管又有些不舍。
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始终要嫁人的。
屋里烛光幽暗,在整条商铺林立的大街上像片绕月之云。
这街头静寂了小半个时辰,铺子门开了,徐镛打头出了来,随后是披着薄披风的袁紫伊。
他扶着她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随着她往袁家宅子而去。
一行十来个人影在路面迤逦游动,随后稍远也有两道影子在悄声缓行。
徐镛一直送她到府里,直到看着她进去,才带着金鹏往回赶来。
他心情安定,开始也欣赏这月色。
繁华处的酒肆娼馆还没有打烊的意思,沿途的民居倒是十分安静。
他本来还要用大力气将她说服,没想到竟是意外的顺利。
她这么讲道理的样子,才是他印象中该有的样子,比起斗嘴,他更希望她能够跟他安然的相处。
穿过青月坊,避开酒肆林立的大街,他选择从民坊中直穿而过的小胡同插过去。
胡同两边俱是民居,靠近尾端还有个小庙宇,儿时他常带着徐滢在这一带玩耍,直到徐少川过世,他开始逐渐被逼着接触家务,保护母亲和妹妹。后来就算结识朋友,他也总是以对方能否自食其立为标准而结交。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已有二十七岁,而不是十七岁。
————(未完待续。)
310 中了圈套
他竟然偶尔也会有沧桑的感觉。
他遇见袁紫伊,就像遇见一个可以结伴走到终点的伙伴,他无心旁鹜,唯求一个安稳而已。
眼下这一遭,他总算如愿。
“蹭”地一声,金鹏擦着了火折子。
胡同里月色有些暗,两边的民居又早就熄灯歇下了。
这样使得他们行走的速度也有些慢。
走了片刻,已经能看到小庙宇突出的飞檐。
徐镛惯性地往门口看了下,这一看,突然就见一道灰影嗖地闪进了围墙。
他倏地顿住,是眼花了吗?还是当真有人?侧耳倾听,并不见有声音传来。
他狐疑地继续向前,哪知道才走几步,后头就忽然传来女子惊慌失措的呼救声,这声音虽然一闪即逝,可还是清晰地落到他耳里了!
莫非有人采花?!
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随着这个念头的诞生,他已经如闪电一般从马上跃起,直直往那庙宇里掠去!
前后两进的庙宇在夜幕下像只蜇伏的巨兽。才落到前院地上,后院那头传来的悉梭之声就越来越频繁清晰。当中有女人的挣扎和粗喘,呼不出来但强行呼喊的声音,还有男人沉重的气息声,都表明了在这清净之地正发生着一桩怎样丑恶的勾当!
他不由分说跃上墙头,朝着正在施暴的那厮猛喝:“淫贼住手!”
那厮被惊住,猛地扭回头。这瞬间徐镛掌风已带到,他侧身一转,徐镛又一腿扫过来。到底没顶住,滚了两滚停在南墙下。
徐镛扭头看这妇人,只见她抖抖瑟瑟抱着两臂号啕大哭,连忙帮她捡了衣裳披上。
正要问住处,这边哐啷一响,那奸贼竟然已跃墙而逃!
徐镛飞奔上墙,正好金鹏已点着火折子进了来。他急声道:“金鹏守着这位娘子!我去把他给捉来!”
话没说完人便已经追了过去。
这采花贼身手居然很不错,轻功和提气的功夫竟属上乘,而且对京师地形十分熟悉。一路都在往易于躲避的角落窜去。徐镛并不泄气,一路追随,也不知追了多远,那厮渐渐有些吃力。在街角处停了停。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慌慌张张进了前面一道院墙。
徐镛到了此刻怎么会放手?眼见他进了去,一提气也跟着翻了围墙。
竟也是座寺庙后院!
京师大小寺庙太多,他不知道这是哪座寺,但这厮居然逃到了这里,那他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的了。
身手这么高超的采花贼,一旦放走又不知多少无辜女子遭殃。
他像只羽燕一样急速地掠进那厮进入的后殿。寺里的僧人想是已然就寝,这后殿也很安静。隐约只见几尊半人高的佛像立在殿中,四面如黎明的山谷一般幽静。只传来屏息之下不经意传出的呼吸声。
他凝神侧听了半晌,忽然间暗光里双目如电,一双手如钢爪瞬间扑向当中最高的那座释迦像!
掌风带到佛像前,惊起一方衣袂,那背后的人却忽然抬手抱着佛像朝他掷来!
他腾身而起欲要透过佛像将之击倒,然而这迎面而来的释迦却是令得他半途怔了一怔,如此新崭而又铸造得栩栩如生的佛像怎么会摆在这后殿之中?他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蓦地一惊,生生将拍出去的右掌挪偏了几寸!
然而即便他反应快,在那样的速度和内劲之后,碰到了指尖的佛像也还是砰地崩塌了一块……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寺庙应是清云寺,这批佛像则是金陵送到相国寺来的那批珍贵佛相!
徐镛停在滚落在地的佛像前,怔怔不能言语。
而那藏在佛像后的人影则嗖地一声不见了踪影。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队由盔甲将领领着的大批官兵呼啦啦到了跟前。
“徐镛,你毁坏佛像想往哪逃?!”
崔涣的声音响彻这殿宇,像是惊雷一样将他从神游中唤醒过来。
是他?徐镛心下又是一动,猛地转身,看到他身后手执长刀的官兵们,忽然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官兵?这分明就是广威伯府的护卫!没有什么采花贼,有的只是崔涣派出去引他上当的假贼,为的就是栽赃他蓄意破这批佛像……他居然中了他的圈套!
相国寺乃是大梁的国寺,栖霞寺送来的这批佛像也就等于是赠给朝廷的重礼,寓意的是祈福大梁江山不倒昌盛永年,他毁坏圣物的罪名一旦成立,那他这官位是八成保不住的了!
崔涣这老不死的居然施下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栽赃他?
他凝眉望过去,往前走两步:“不知道崔伯爷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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