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滢无暇他顾,点头喊了侍卫们过来送她回去。
沈曼因与程筠他们一行同来,身边只带了个车夫与丫鬟。
出门无话,一路上却遇到许多人,有些是出来看热闹的,有些是害怕牵连而出门避难的,但更多的是朝廷的官兵,沈曼随着马车穿梭在这些人中间,却并没有露出什么应有的惊慌恐惧。
马车到了冀北侯府门口,她撩开车帘,先打发了王府两名侍卫先回去,等他们消失不见,才又着车夫掉转了车头,往东边今夜里最热闹的地方而来。
神机营的人已经来了,安阳公主府被驸马腾出来作了临时的衙门,所有人全都齐聚在那里商量解决的办法,但正如徐滢所猜测的那样,因为没有把握抢在杨峻之前下手,而且因为后果太严重,所以就是有再完备的器具也难以抵挡他一颗疯狂作死的心。
沈曼进入积安坊,立刻就被领着兵监守的徐镛发现了。程筠正与他说话,见状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问道。
“我怕姑母担心。想早些回府去。正好世子妃又托我给世子带句话,所以就顺道来了。”她依然浅浅而淡雅的微笑,仿佛真就是这么回事。
程筠也因她这份镇静而顿了会儿。然后道:“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不大相信她是顺道过来这样的话,因为程家与积安坊分属两个不同方向。
“没有关系。”她笑着道,“你们来得的地方,我自然也来得。”
程筠默然。
她抬眼环视四处,最后目光在把守得最严实、但闲杂人行走得最稀少的一座宅子前定住。但也只有那么一瞬,她就扭了头过来。说道:“我先去见世子,表哥去忙罢。”说完并不再多话,便抬步往公主府走去。
程筠本想与她同去。但手头有事,看她又的确是进了公主府大门,便也就作罢了,回到徐镛这边道:“我这就去东宫请示调弓驽手过来!”完了又道:“回头曼姐儿出来。还请徐兄派两个人护送一程。”
徐镛叫住他:“她来作什么?”
他默了下。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她说是给小王爷传话。”
徐镛凝眉,双唇翕了翕想说什么,最终又还是闭了嘴。
公主府门前守卫的乃是王府侍卫,自然认得沈曼。她这里进了大门,问明了宋澈去处,顺着庑廊自行进内,转了个弯到了侧门下。却又停步与丫鬟道:“你在这里等等我,我且去去就来。”
丫鬟执意想跟随。被她一个眼神制止,只好停下来。
月光已至当顶了,微弯的上弦月在浮云后露出了整个面容,这样的月夜本该是宁静的,但此刻却四处皆是嘈杂。
建安伯夫人那栋宅子就在公主府隔壁,只要顺着墙脚走个四五十丈便就到了。
整个院子外围只有穿着盔甲的士兵在一步一哨地守卫,每隔十来步又有两名王府侍卫,当然还有以徐镛为首的几个将官,但是他们是来回巡逻,所以眼下并没有在此。
沈曼半勾着头往门口走去,月光将她的侧影投在壁上,像移动的剪纸。
“什么人?!”门口士兵看到她,立刻拨出剑来喝问。
“我是冀北侯府的表亲沈曼。”她从袖口里掏出程家的牌子来,又指指已经走过来的侍卫们,“他们都认得我。”
侍卫们见得是她,口气立时变得客气:“原来是沈姑娘。不知道姑娘到此有何事?此地凶险,还请姑娘回避为好。”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她回头指指后方,说道:“小王爷他们商量了一个可行的办法,需要个面孔生的人来办。刚刚好我来替世子妃传话,所以就毛遂自荐了。”
她亲切温柔的样子让人没办法心生疑虑,侍卫们沉吟未语,她遂又上前了两步,说道:“要是你不信,现在可以去向小王爷求证。”
侍卫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们仍然半信半疑,如果宋澈有吩咐,怎么没先派人通知他们呢?当中一人就道:“按说姑娘的话我们没有怀疑的道理,但此事事关重大,小的还得去问问才能放行。”反正有宋澈挡着,他们不怕得罪人。
沈曼颌首。
他们去了一个,还剩下一个。
沈曼在门槛下站着,仰头看着月亮,突然趁他们不备,越过门槛轻手轻脚往院里跑去。
外头脚步声不停,倒是也掩盖了一些动静,但这又怎么能逃得过侍卫们的眼耳?
她这里到了垂花门,侍卫手里长剑就直搁到了她颈间!
“姑娘想干什么?”
他们的眼里有着逼人寒意,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仅此而已。
她抬起脚,一言不发地往里去。
她这么样,侍卫却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好随着她的前进而后退:“姑娘若不停步,我可要不客气了!”
但她还是没停。
不但没有停,双眼还紧紧地盯着里间闪着莹莹珠光的偏院,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姑娘!”侍卫也被她这副样子吓着了。他完全分辩不出她的来意是恶是善,他剑尖甚至都已经划破她的脖子了!“姑娘!求求你停下来吧!杨贼已经疯了,他随时都会引爆那些炸药的!”他阻挡可以,却不可能真的伤她性命,他没有这个权力!
沈曼顶着颈间的剑跨过中门,在寂静的庑廊下停下来。
屋里坐着的杨峻听到动静,瞬间也提着剑站起来,透过窗口他看到沈曼,目光也是倏地顿住。
“她怎么来了?”他看向柳余蝉。
柳余蝉凝眉望着她颈间的剑:“莫非是使的苦肉计?”
杨峻咬咬后槽牙,提着剑走出门外。
沈曼看到他,目光里顿时有火星闪出来!没等他们开口,她突然奋力地朝这边扬起了手!
半空顿时有金晃晃的物事往这边掷来!杨峻闪身避开,那物事径直落到墙上又弹回到地下,被磨得锃亮的一枚六瓣梅花赫然出现在眼前!
——————(未完待续。)
392 怎么可能!
杨峻看到这枚领扣,顿觉被针刺了眼睛,酸得他险些就要睁不开眼来。
“你怎么会有这个?!”他微顿之后箭步上去将之捡在手里,厉声朝沈曼问道。
“在问这个之前,你怎么不先问问我是谁?”沈曼紧盯着他,眼里的火星忽然已蔓成了火苗。
杨峻怔住。
他当然知道她是卫氏的女儿,难道除此之外她还会有别的身份吗?
卫氏的女儿,难道——
他目光猛地变得凌厉,长剑指向正阻拦着她的侍卫:“留下她!”
侍卫不肯撒手。杨峻便一脚踢翻了炸药盖子:“我说留下她!”
侍卫无奈,只得看了眼沈曼之后,把剑撤了回来。
“快去通知世子爷!”他扭回头与追进来的官兵道。
一行人很快退出去,庭院恢复了寂静。
“过来。”杨峻睨着沈曼。
沈曼没迟疑,提袖下了石阶,又穿过飘着飞花的天井,上庑廊到他跟前。
她仰头与他直视,眼里没有退缩后怕,只有显而易见的愤怒与悲伤。
杨峻在这双眼里留连了会儿,将那领扣扣在身后负着的拳头里,以一贯微带讥诮的神情说道:“宋澈他们走投无路,只好派你来送死吗?”
“是我自己来的。”她说道。
“自己来的?”杨峻笑起来。
“难道我不应该来吗?”沈曼道,“你折磨了我十二年。让我像个罪人一样如履薄冰地苟活在这世上,使我十二年来连睡觉都得睁着半双眼,使我无数次想要自杀来洗清自己的灵魂。如今终于知道你要死了,我怎么能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她眼里怒火仍在,眼眶也被薰得发红。
杨峻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住。他紧盯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商量好的戏码?”
沈曼唇角一挑,“你自然可以当作是戏,也可以当作我的不存在。反正卫氏已经死了,你可以在她冒险生下你的孩子之后心安理得地不停勾搭着别的女人,没有人会谴责你的负心薄情。因为你这样的人,从来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坚贞,更不知道什么是良心!”
“你什么意思?!”他忽然发狠。目光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她为我做过什么?生下我的孩子?她何曾为我生过孩子?你是沈昱的女儿,她八月嫁,你六月生。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孩子。以为我会上你的当。给宋澈他们可趁之机?”
冷意从他齿缝里逼出来,直接沁到沈曼脸上。
她的脸也寒了,“我没那个功夫来耍你,捉人是朝廷的事,关我沈曼什么事!我犯得着冒着生死危险过来帮他们对付你?!我不过是为我自己,我在沈家苟且偷生十几年,我身上脚下流着你的血,可你把我当成过什么呢?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你在跟母亲苟合之后还会留下一个我!你图的只是当时快活。想的只有你可怜的自尊心!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怎么保护你的女人!你知道吗?从我记事起,只要旁边没有人在。她天天就在我耳边说你,说对你的思念,对你的温柔,可是你呢,你在哪儿!
“我五岁的时候就知道我有个婚前不贞的母亲,知道我是个野种!我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怕别人知道我不是沈家人,知道你们那些丑事!我一面背诵着女训女戒,假装着大家闺秀,可一面我却有着一双那么不堪的父母!
“我为了赢取那点可怜的宠爱给自己留后路,我打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大人只要皱着眉头我就知道哪里不妥,只要咳嗽一声我就知道她们需要什么,我本来也可以像个正常女孩儿一样堂堂正正地过日子,可你们却造就了我这样的境况!
“天知道我多么害怕。直到那年听说你死了!我多么高兴,我想我终于不用担心会有人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我终于可以自欺欺人地过完我这一生了,可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