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含笑让坐,宾主开始寒暄。程筠介绍道:“来的这几位,便是端亲王府的世子与世子妃。以及苏州杨家的三公子。”
老太太再持重。眼里也有了微惊,甚至下半刻就已站起来向徐滢施礼:“原来是世子妃!老身失敬!”
徐滢连忙将她扶住。笑说道:“我们世子与小侯爷是表亲,老夫人这个礼我可不敢当。”
无论她怎么谦辞,沈府的人却是不敢再等闲待之了。当即出门的几位老爷被请了回来,去上香的二太太及去串门了的三太太和教着小女儿做女红的四太太都被请了过来。
顿时宾分男女,徐滢被请进上房老太太住的随安堂。
二太太如今是沈家的主母,扬州人,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地,行事却一点也不糊涂,进门不到片刻就把该张罗的都张罗了,今年新出的明前飘着香地沏了上来,淮扬口味的小食点心也一样接一样地往屋里送。
徐滢只作平常打扮,众人或许少了几分距离感,说话的时候也能放松地与她对视。
吃了两口茶,又寒暄了几句家常,她便就说起来意:“我今儿来,乃是给老夫人道喜的。”
几位太太面上都有惊讶之色,老太太却是微微一凝,含笑问:“不知道世子妃所说之喜是?”
徐滢目光轻轻扫一眼众人,笑道:“贵府大姑娘沈曼,日前在京师替朝廷立了一大功,今日我与世子,正是受皇上所派前来传谕的。皇上说了,曼姑娘此举堪称巾帼英雄,朝廷要重赏于她,同时,也要重赏沈家。”
太太们与一众下人俱都惊得倒吸了冷气,她们异口同声道:“我们大姑娘弱质纤纤,如何立得了功?”
老太太面色微顿,目光也立时盯上了徐滢眉眼。
徐滢扬唇道:“曼姑娘兰心蕙质,而且勇敢果断,她亲手替朝廷除去了逆贼杨峻。”说完她又望着老太太笑道:“听说姑娘自小得益大老爷和老太太悉心栽培,使人感慨沈家果然家世教养非同一般,如今沈家在京师,已然被众口相传了。”
太太们又惊又喜,实难将沈曼与诛贼的英雄相提并论,一时难抑,纷纷追问起真伪。
老太太眉目之间却闪过一丝复杂,再看向徐滢时,那里头仍然没有什么惊喜。
直到大家都问得差不多了,她才缓缓望着二太太等人:“既是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们就下去打点打点,回头去祠堂告慰一番先祖英灵。”
二太太聪慧,看出来老太太似是有话与徐滢单独说,遂就借坡下驴,笑着说要下去公布这个好消息,拉着妯娌们出了去。
等到她们走了,老太太把凝珠她们也唤了下去,然后才和颜悦色地与徐滢道:“世子妃此番光临,轻车简随,倒不像是因为曼姐儿立功这种喜事来传旨的。舍孙女便是做过些许事情,又何劳世子与世子妃大驾亲临传旨?”
徐滢暗道了声厉害,她此番与宋澈舍弃仪仗排场,本就是不欲人知,沈老太太在这隆恩当头的当口还能看出她还有别的来意,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说道:“我的的确确是来传旨的,曼姑娘有大义,沈家频出俊才,当得圣上这份体面。”
————(未完待续。)
401 她也死了
沈老太太不说话了。她望着徐滢,目光深如幽潭。
隔半晌,她收回目光,微微吸一口气,说道:“还请世子妃告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既然你们来了,那曼姐儿为什么没有一道同来?我的孙女儿呢,她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徐滢心里有些紧张,袖子里双手暗暗握紧拳头。老人家脸上满是关切,看得出来是真心疼爱着沈曼。
可是越是疼爱,付出的感情越多,这件事遇到的阻力也就越大。从沈家上下的待人接物来看,他们内心是朴素而正直的,会出个沈昱那么样的人物也就不奇怪了。但眼下她却又希望沈家是个沽名钓誉的人家,因为只要他们相中的是利益,事情反倒好办了。
如今她很怕伤老太太的心。
按理说事情经皇帝出面说合,他们也大可以把这事和一把稀泥,把沈曼跟杨峻那事儿瞒下来不说。可是沈曼不愿意这样,而且她自己也想过,虽说皇帝下旨给这事定了性,但终究难防有些人背地里传播,倘若将来有一日再传到沈家人耳里,那局面才叫难以控制。
关键是,这样瞒着沈家,真的公道吗?他们无辜受牵连,连个真相都不能给人家吗?
如此思来想去,她又还是决定据实相告。
方才以沈曼立功的事情起头,也就是这个意思。
她静默了下,说道:“老夫人放心。曼姑娘很好。不过这件事,有点出乎人意料。我说出来,不晓得老太太能不能受得住?”
“什么事?”沈老太太眉头微蹙。面色渐渐变得凝重。“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事,老身受得住。”
徐滢又掐了掐手心,才试着道:“不知道沈大老爷在世时,有没有提到过曼姑娘的身世?”
沈老太太面色一变,打量着徐滢:“不知道世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滢还真不知怎么启齿。她凝神望着老太太道:“贵府大夫人,与这个逆贼杨峻,少时曾经情投意合。这次曼姑娘乃是自告奋勇为国除贼的。”
沈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就僵滞了!“卫氏她——”
她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死去多年的卫氏。当年她亲自给长子挑好的儿媳妇卫氏,她婚前曾与别的男人情投意合?
“这件事,老身怎么从来也不知道?”
她极力压住颤抖的双手。握紧了桌上的杯子。
卫氏打小她就认识的呀,两家虽然隔得远,但却是她早就看中了的儿媳妇,印象中的她有才情。识大体。懂规矩,她怎么可能会在私行上出差错?!直到如今她也记得她的温顺,也因之如此,后来沈昱执意不再续弦她也没再强求。
现如今徐滢却突然跑过来说她死去的长媳不贞,这让她怎么能接受?!
“世子妃是不是,弄错了?”她努力地克制着翻滚的心绪,缓缓说道,“卫氏是我沈家的长媳。在沈家时间虽不久,但却与犬子相敬如宾。世子妃说话,还请慎重。”
如果这丫头是当朝的亲王世子妃,哪怕是个二三品的诰命,她兴许已变了脸色!
说他们沈家的媳妇不贞,这岂不是在他们沈家脸上抹黑吗?!
而且卫氏都已经死去这么久了,她的长子也已经死了!
他们的离去对她来说本就是巨大的打击,如今她竟然还要来诋毁他们!
“老夫人,”徐滢顿了顿,将声音放到最为诚挚,“不是我有心抹黑沈大老爷伉俪,而是这件事确有隐情。或许老太太有兴趣听听我把来龙去脉细述一遍?”
沈老太太抿紧双唇望着她。
她这里起了头,接着便把如何发现杨峻与卫氏有染,接而沈曼又是如何提供线索抓捕杨峻,再到她是如何骗取杨峻信任接而杀了他的事情,从始至末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曼姑娘心怀愧疚,自认再没有脸面回到沈家,所以执意要留书远行,是我提出要来沈家与老夫人见上一面,才使她如今暂留王府。这里是她托我转交给老夫人的书信,护身金锁,以及大老爷当初留给她的所有私产存放地址。”
她把东西从素锦手里接过,一股脑儿推向了对面。
沈老太太觉得自己的魂在半空中飘,她几乎是颤着手接过来这些东西。
她相信再没有一个人编故事会编得这么细致,何况面前这个还是宗室皇族,是堂堂的亲王世子妃,他们没有理由费这么大功夫来骗她一个老婆子!
金锁是她当年自己画的样子,着人给沈曼打的锁片,地址上注明的位置,是她本来就清楚的位置。
书信里的字是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的字迹,但是里面的内容却那么刺眼陌生,——她的长孙女,她一直引以为傲的曼丫头,居然不是他们沈家的种,不但不是,居然还是卫氏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奸生子!
她有些发晕,双手忽然也有些空落,下意识地拿起一旁的佛珠,却又忘了捻。就这么怔怔地坐着,胸膛里似塞满了麻团,情绪全堵在里面,没有出路。
“这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她本以为自己除了抄家灭族之类,其余再没有什么事情令得她承受不住。
但是这件事,也几乎抵得上灭顶之灾了。
原来不光卫氏欺骗了她,她的儿子也欺骗了她,除了他们俩,就连她当宝贝一般疼着的沈曼也骗了她!他们当沈家上下都是傻子吗?卫氏也就罢了,沈昱是她的亲儿子,是沈家的人,他怎么这么糊涂,隐瞒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把沈曼当成自己的亲闺女养!
他们怎么做得出来!
如今事情败露了,他们沈家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们百余年的声誉,就这么毁在他们手上了!
她攥紧那串佛珠,站起来,缓缓到了屏风下,停步道:“真是难为世子妃来这么一趟。从此以后,我们沈家的大姑娘,也死了。请你转告她,不要再冠我们沈家的姓氏,也不要再提及她与我们沈家有任何干联。她的壮举荣耀,请她自己担着,我们沈家消受不起,也不屑沾她的光!”
————(未完待续。)
402 惟愿两全
徐滢没有说话。
她能说什么呢?沈家有这样的想法才是正常的,也在她意料之中。
他们莫说把沈曼逐出门外,就是要做出更激烈的举措,也没有人说他们半句不是。
但是,哪怕这次她不是帮沈曼而来,或者说哪怕他们根本不必考虑沈曼,这么做对沈家来说,除了出口恶气,并没有什么益处。他们能做的,无非是宣布沈曼不是沈昱的女儿,无非是再去卫家闹上一场,无非是让世人皆知道杨峻与卫家对不住他们。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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