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计着明天便跟老太后提出回宫,今儿便哪里也不想去,写写我的小说算了。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做边聊时,门口忽然一黯,陈桥猛地冲进来:“姐!姐!你到底跟老太后她们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宫里个个都见了面就跟我道喜!”
我头微有些发疼,颇不耐烦地抬头道:“每次进来都这么乍乍乎乎,你就不能别把我这当菜市场吗?”
他一愣:“菜市场是什么?”
我瞪他:“说了你也不懂!”
他倒也不纠结,冲到我案前脱口就道:“姐,你是不是把我卖了?卖给刘姈那死丫头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弟弟呀!”他下巴微抬双眉微蹙,喊得如同跟弃妇般悲悲切切。我扶住了差点被撞翻的笔架,立时斜了眼:“弟弟又怎样?弟弟更能卖个好价钱!”
“你——”他悲愤地将我指着,咬牙切齿道:“好!既然你不仁,那休怪我不义!我这就去见老太后跟母亲,把你跟皇上之间的事——唔唔——”
我反应十分之敏捷的窜起来将他嘴巴捂住,生生将后半句掐灭在他喉咙里。只是身子一时收势不住,而三个丫头又救主未及,令到我连同他一起扑落在地上。
他气极地推开我手掌,坐在地上瞪圆了眼说:“你捂我的嘴也没用!反正我是一定会说的!”
我笑眯眯拿袖子拂了拂他额头,温声软语道:“好乖弟弟,这么生气做什么?订亲是好事儿啊,刘姈那么漂亮可爱,娶了她你一定会幸福的。”我哄得很动听,可惜他不是三岁小孩,仍然跟头犟牛似的挣扎着说:“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告状!你让我过不舒坦我也要让你不好过!”
晓雪纷纷上来将我们拉起。我气得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这脑袋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啊!你也不想想,我们这趟巴巴地陪你到这里是为什么?要是订了亲娘还会把你送到涪陵去吗?你要是那么不愿意,成!我这就去跟老太后说你不愿意,立马让娘把你赶去道士观!”
他当即愣住,张了张嘴半天无话。
我拉着脸回到原位坐下,甚淡定地接过晓月递来的茶。
没半刻他复又冲过来,拉着我肩膀猛摇:“姐!你真是太好了!你真是太聪明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层呢?——娘要是真不把我送出京了,到时我一定好好谢你!一定一定!”
摇完我他又立即站起来振臂畅呼,晓雪几个站成一排眨巴着眼睛当他神经病似地看。
“这——这是怎么了?”
晓风前脚刚踏进门槛,就卡在门槛中间懵然地指着屋里。陈桥转身过去,将她一把搂住跳了两跳:“晓风我太高兴了!我喜欢死你们了!”说完便箭也似的冲出了门外。晓风呆在那里恍若灵魂出窍,脸上红得像打翻了胭脂盒子。我见怪不怪地冲她招手,“他就是个疯子,你别理他。”
她这才回了回神把脸捂了,走过来道:“人已经叫过了,让她晌午后等娘娘你睡醒了才来。”我点了头,她又说道:“刚才路过永福宫,听见里面大吵大闹,好像是太后正在喝斥刘姈公主,而刘姈公主也很大声地跟太后说话,闹得动静蛮大,门口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不知道为的什么。”
我微想了下,慨然叹道:“除了这亲事,还能为什么事?这倒好了,刚劝走一个又来一个。刘姈素来是个不肯服软的,哪里能就这样乖乖听话?”
虽然凭良心说我觉得这两人其实也蛮般配的,但想到此我仍有些微不安,竟真跟当了恶人似的。想了想我又说:“你们这两日且不要往那边去,这件事已经跟咱们无关了,出去了反倒惹人讨厌。有事太后和老太后自会处理,若是当真不肯结亲,到时就把眼下只是权宜之计的真相透露给她听算了。有太后那边的人来说请我过去什么的,就只说我睡了。”
几个人纷纷点头:“我们晓得了。”
058 瓶子哪来的
晌午后我午睡醒来,门外刘春果然禀报有人觐见。
门口的晓雪走出去,立时领进来个雪肤花貌的少女,虽是梳着宫妆,行动之间却是掩饰不住脱俗的气质,弱风扶柳姿态曼妙,仔细看去正是前两日在湖畔拦住我的那一位。
“娘娘千岁千千岁。”
她进来便跟我跪下行大礼,我天生便有看美人的瘾,这会儿细细地看着她盈盈折了膝,弯了腰,而后又恰到好处地半抬起脸,仍未看够,放了茶碗又看了半晌。晓雪从旁咳嗽,我这才端了架子,清着嗓子道:“下面跪的可是永安殿的若柳?”
她应了声是,唇角微微弯起,神态里透着那么一股娴静温婉。
我看了这模样便觉心里舒坦,微往前倾了身,“你知道我叫你过来是干什么吗?”
她沉吟了半刻,摇头。我有正事要做,这会已不能再那么样登徒子似的姿态,拿了那小瓶子出来,摆在案上,“这瓶子哪里来的?”
她立时默然,抬眼看了看我,咬唇并不出声。
我确信这当中有蹊跷,于是更加沉了脸色,“这瓶子乃是堂邑侯府的东西,你居然敢拿来转送于我?你知不知道这犯的是什么错?太主若是知道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下场?”
她静静伏地,咬着下唇并不出声。
我忽有些不忍心,便软了口气:“念在你是司马相如的侄女份上,我今日便就不怪罪你了,这药和瓶子你都拿回去,趁着太主还没有发现,赶紧放回原来的地方。我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留在这甘泉宫也确实寂寞,回头我便让宫里把你领回去便是。”
我将瓶子交给晓雪,让她递过去。
“娘娘!”
她似乎被我吓了一跳,膝行着往前两步,肩膀也开始因紧张而紧绷起来。“娘娘,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
“这药不是太主殿下的!”她睁大眼睛,竭力做解释。
“不是太主的又是谁的?”我好奇,看那单方这明明就是女人吃的妇科药,总不能是太监的吧?
“是——”她咽了咽口水,表情甚古怪。
我望着她不语,就等着她说下去。
“娘娘!”忽然她跟我咚地磕了个头,咬牙道:“这药不是太主殿下的,也不是我偷的。而是有人自己制了这药,让我给娘娘送来的。因宫里来往人多,他见娘娘并不方便,但是这药又必须给您,所以——”她说得甚急,双眼不知因激动还是因委屈而闪出了亮光,“这人以前与我司马家有恩,总之,我答应了他不把这件事说出来,那么娘娘便是要责罚我我也是不能说的。”
“是别人要你送的?”我捏着下巴,眯眼道:“可是你要是不说出这人来,怎么能证明不是你偷的呢?”
她抬头无语。晓雪在旁边厉声道:“你还是快些说出来的好!我们娘娘可以宽恕下人犯的错误,可不能眼瞅着别人在她面前捣鬼!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这种谎话也编得出来!”
“我——唉!”
她泄气地垂下肩膀,再度伏首在地。
我瞧这模样也甚烦恼,放了她吧怕她往后再犯,惹出什么漏子介时还不得我出面收拾。不放她吧,又怕万一真有人让她瞒着送药过来,反倒让她从中受了冤屈。我托腮无奈了半晌,坐直了道:“这瓶子既是出自堂邑侯府,那么这个人也定与太主殿下有关,你不肯说那我就来猜,猜不对你就摇头,猜中了你不出声便是,这样你也不算失了信,怎样?”
她想了想,点头。“奴婢谨遵娘娘懿旨。”
我先往大了范围说:“是不是太主身边的丫环侍女?”她摇头。我再问:“那是她身边的太监小厮?”她又摇头。我想了想,“那是厨下的婆子们?”她再摇头。我还待要往这条路上寻时,在旁纳鞋面的晓风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甚神秘道:“娘娘,此人会不会是——”她拿针尖在案面上写了个“董”字,然后盯着我看。
我心跳忽地漏了半拍,董,是董偃么?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给我送这些药!
“娘娘你忘了,上回因被盗马贼追杀而晕倒的事情?”
我怔住,因痛经而晕倒醒来后,我当时靠在董偃怀里,他的确是不需我说便知我痛在哪里。知道我的病症而后送药给我,这逻辑却也说得通。可是即使是送药这么平常的事,这般私密的病症却不宜公之于众。所以,他就假手若柳,让她来办这事?
我握着瓶子望向若柳,她亦正定定地望向我们。
我走过去在她手心里写了个董字,她抬眼看我,将双眼垂下。
我当即无语。
“这么说真的是他?”
若柳伏首磕头。
我想起昨日刘彻的那番表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比我更先猜到这药是谁人所送,这么说来,他当时的话的确意有所指。
可是为什么他那么轻易就能猜出是董偃所送?我知以现如今的身份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的确不好,但我自认对董偃的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结尚不算表现得很明显,而且,即使是假手于宫女送了药,也不见得我们之间便有说不得的故事。
“娘娘,该让人起来了吧?”
晓雪戳我。我呆呆地扬了扬手,“起来吧。”
若柳谢了恩,拢手站在右侧。
我蹙眉发了片刻呆,看见晓风面前的篮子里装着半扎钱,便招了她过来,将之塞在她手里:“这个你拿着,是我赏你的。”等她接了,又问她:“董偃,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她微笑,摇头:“公子话很少,这些话也并不会与我们说的。”
我点头,莫明地宽了心。
她顿了下,迟疑道:“娘娘是不是跟奴婢的叔父相识?”
我微怔,“没,没有啊,怎么了?”
她眼神又黯了黯,抿唇道:“方才听娘娘说会看在叔父的面上饶恕奴婢,还以为叔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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