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山僧妙制的极口松萝茶,居然就被你牛饮了?”江无忧笑道,显然对沈澜归来非常高兴,言语中带着对宠臣的那种极度纵容的态度,“朕料想你是心急火燎地就进宫了,肯定没吃什么东西。朕已传膳,你们宾主二人就陪朕一起用晚膳吧。不过这里毕竟是佛堂,只能吃斋菜,不能沾荤腥的。”
景鸾连忙谢恩,要知道御厨烹制的素席也是极为美味难得的。但沈澜的举止却很随便,而江无忧也是恼。景鸾暗中纳闷,不明白为什么这君臣二人能够如此推心置腹。之前 ,他很为二爷的这种态度着急,所谓伴君如伴虎,在皇上恩宠时,如果不注意自己的言行,万一哪天失了势,那些都将成为罪名和被杀的借口。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皇恩浩荡,似乎只要皇上在一天,沈家的尊荣就会持续下去。
片刻后,御膳传了上来,倒有好几道莫须有是沈澜平素爱吃的,体现出皇上对右师王的极其爱护。其实皇上赐饭,为臣的要在下面吃,但此时因为身边没有旁人,君臣三人就同桌而食。景鸾多少有些拘谨,沈澜却吃得很自在。为了赶路,他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此时已经饿得狠了。
饭后,在沈澜的受意下,景鸾又把所探知的事讲了一遍。
江无忧夸奖道,“你做得很好。若非你不愿意出仕,定是朝中的上品良臣。不过,此事虽然不宜打草惊蛇,但也不能太放任了,找可靠的人暗中注意便好,不要有其他举动。咱们不动而已,动,不要让敌人永世也翻不了身。”
景鸾应了下来。
“依皇上看,此事是逸山狗贼所为吗?”沈澜沉吟着问道。其实他心里有准谱,但是需要皇上的意见。
江无忧并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一笑,“坏人总是会浮出水面的。”说着,他缓缓望向沈澜,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
当初先皇恩暴毙后,诸路王候的登位大战极其惊险,倘若棋差半招,现在的皇上和沈家都将是灭亡的结局。待天下初定,皇上除了励精图治,行仁、法、德三治,令四海升闰,百姓安居乐业外,又外攘强敌,暗中还不停追剿谋反余孽。即位不到半年,最大的对手逸王山一派被沈澜带兵剿灭,但逸山王江品城却是谋取反事败后自焚而死的,身材及随身之物虽然相同,面目则烧毁大半,辨认不清。
此事 疑点多多,不过当时朝局表面上安定、暗中却风云诡谲、危机重重。为了安抚民心,也为了震摄环伺的政敌,皇上对我宣布反贼逸山王死。现在皇上当政已经快四年,那人大概以为皇上已经疏忽忘却了一些事情,但其实,他从没有一刻松懈过。
坐在那把椅子上,这一生都洽谈室不能舒服安逸,怎么能放松吗?
“最近军中也有些异动呢。”江无忧忽然说,“不过对方 太小心,捉不到把柄,朕干脆外松内紧,有人要唱这出戏,朕如果不让他唱出来,只怕收戏的锣声就响不了了。”
沈澜没说话。
他掌控军务大权,但也有不能伸手的地方,比方说京几治安与防务,那是一些遗老权臣的领地。江品诚有机会下手的地方是那里,皇上安插的秘探也潜伏在那里,所以放眼整个江国,皇城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他相信皇上自会安排一切,相信皇上运筹帷幄的能力。两人从小生死与共过来的,彼此间太了解了。
“那么,皇上要我暗中注意沈府内的动静,到底又要着重于哪一位呢?”景鸾插嘴道,问出的话带了些试探的意味。
沈家有两人人有严惩的嫌疑和逸山王相勾结,倘若是个多疑的皇上,此时只怕连二爷的命都要保不住了。毕竟他手握兵权,万一有个异动,大江国的江山就得改姓。可皇上却混不在意似的,不知是他城府深不可测,还是真的那么信任二爷?
第九十二章节 再不会放手
江无忧沉吟了一下,却没有说话,而是看向沈澜。
沈澜皱了皱眉头道,“我看三弟只是被黄白之物蒙了眼,未必与此事真正有关。人家叫他三精细,就说明他是为人处事圆滑多思,又喜欢算计的爱财这人了。这种人通常都谨慎重小心,没什么魄力,所以不太会参与大事。再者,他是沈府的嫡子,帮了逸山王,沈府必然失势,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他所谋者,不过是沈府的产业而已,还不至于为了钱财去拼命。我想,这点脑子和见识,他还是有的。”
“难道是。。。”江无忧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那性子转变得虽然突然,可却是在咱们小时候。他搬出别院的时候,你才五、六岁吧?那时,别说逸山王争位,先皇连太子还没受封呢?若说是逸山王早就布局,可为什么找上当时才冒头的商贾沈家?这张放得也太长了吧?”他说的是他,明显是指沈之道,沈老爷。
沈澜露出很厌烦的神色道,“不管怎么说,先盯着他吧。这件事他二人是脱不了干系的,比起三弟,他倒是更可疑些。至于为什么。。。真相总会大白的。”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觉得正事说完,要说说更牵他心意的事了。
“皇上,方初晴她。。。”他沉吟了下,不知道要如何说下去。
“他怎么了?”江无忧淡淡地问,但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安。
他怎么会没注意到到方初晴没跟在沈澜的身边呢?也知道沈澜不可能把她独留在北境,更不可能因为自己先到一步而把她扔在军中,他早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但是他想问却不能问。因为国事大如山。这几个字能活活压死他。
“她。。。找回了记忆。留在了图国。”沈澜艰难地道。
“果真是图国人吗?”江无忧轻轻叹息了声,忽而又有些心惊。他的图玛是图国的天巫神女,而初晴长得和她那么像,不会真的是双胞姐妹吧?
他疑惑地望向沈澜,后者却不知为何移开了目光,点头道,“她是图国人。她正是皇上认识的那个图玛,神秘的天巫神女,还是。。。图国的公主。”
咣当一声,江无忧手中的茶盏落在了地上,微滚的茶水透过龙袍,烫到皮肤。可他完全没有感觉,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全身血液停止流动就像被雷劈到一样,震惊得无以复加。
不可能!初晴不是他的图玛,之前 他很确定。虽然,她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性格举止实在相差太大。其实当她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曾经软弱过,更曾经经历了震惊、怀疑、挣扎、确定、遗憾乃至
最后努力放开。可为什么,现在又得到这样的消息?难道他错过她一次,第二次却连相认的机会也放弃了吗?不,不可能的!她不是,而且公主?!相处的时候,他只知道她出身高贵,身份特殊,更为了他抛弃了一切尊荣。他答应她不说出她身份的秘密,却没想到她居然贵为公主!就连她身边天巫神女的事,沈澜当初拼命的查,他也没透露过。(因为沈澜以为这个行踪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人是不存在的。)直到方初晴遇险,他才不得已对沈澜坦承一切。
一边的景鸾也吓到了。方初晴,沈府的奶娘,爽朗明快的女子,他所熟悉的那个纯真中略带狡猾的姑娘,居然是图国的公产吗?开什么玩笑! 而且,皇上为什么如此失态?在他的记忆里,皇上风度极好,城府深不可测,就算磊同崩于前也不会变色,为什么听到方初晴,不,听到图到玉是公主的消息会有这个反应?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吗?而二爷很喜欢方初晴,也可以说用情已深,那现在要怎么了局?图国和江国是敌对状态,对方又是公主,这姻缘只怕很难成变了。这就是二爷从北境回来时神情郁郁的原因吗?
“她是巫女,也许。。。会有我们不知道的生机。”沈澜低低地应了一声,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如果不这样,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分离,才明白什么是思念。正如那首诗所写: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当他被迷倒的那一刻,当他听到她伏在他耳边说的那秋话,瞬间就完全相信了。虽然意外,甚至有些荒诞,可他的心却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没有理由,他就是明白。
可是,他那么挖心挖肺地想她,她又明白吗?
“明天春天,图国国主就会举行祭天仪式,令公主之名正式入皇祠。”他继续说道,“臣得到这个消息不久,大雪即封了山路,图国又将在百日之内与世隔绝。但雪一化,想念皇上就能得到正式的通报。虽然不知道当初她的身份为什么被隐瞒,现在。。。她确实是图国的公主,王位的继承人了。”
江无忧站了起来,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踉跄着走到塌边坐倒。
三年多前他们在敌对的气氛中相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他从来没这样爱过一个女子,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内心最深处的那根弦。可是碍于身份环境,他只能把那份情死死压抑住,就算她表白,他也无言的拒绝。后来,在他终于可以接受时,她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一直以为,为难的只是自己。一直以为,她的不纠缠只是骄傲。却原来,她也要压抑感情,也要面对着两人间地痊的障碍。
可他,从没试着却了解她的身不由已。
爱她吗?当然爱,就算上究碧落下黄泉,这段还必须也是抹不掉的。但,为什么没有对她说出来?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要让她知道他的一点点心意,想必她也不会那么难过。爱她吗?爱!但怎么却要伤了她呢?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心痛如绞至斯,热泪涌出了眼框。
景鸾一边见到,立即悄无声息地退出佛堂。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而房内,两个大江国最尊贵的男人静默着,谁也不言语。
“皇上,难道你还。。。”半晌,一向是耐得住寂寞的沈澜却首先开口 。
“ 朕是可怜人,对不对?其实,朕是天下第一可怜人。你的幼年时光虽然残破,虽然受到过女人的背叛,虽然要面对众多的鄙视和质疑,但你野性难驯,可以畅情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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