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庆帝这时正搁下茶盏,孟约看他,他便问了孟约一个问题:“机械化,是否越早完成越好?”
“你是说对整个大明来说吗?哎呀,这个问明有点大,我得想想怎么回答。”孟约这时心里对宣庆帝和萧皇后的身份,也有了点想法,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帝后身上去。虽如今内阁处理大部分政务,但仍要上奏天子,所以当皇帝的依然还很忙。那种皇帝成天闲着没事干,到大街上晃悠的情形,基本只出现在小说戏剧里。
宣庆帝也只年前两天能稍微清闲一下,抽出时间来追追戏,不然,正如孟约所想的那样,忙得不得了,哪有闲工夫出来浪。
片刻后,孟约斟酌着开口道:“我只觉得应该相信太祖,他的手稿中有许多,到现在我们才能证实。有时候我会想,也许太祖真的是来自五百年后的大明,为那只强敌环伺的滚滚而满怀忧愁,这才会使太祖总是怀不世之忧,总是殷殷叮嘱后代,一时一刻也不能放松对外洋强国的警惕心。”
“阿孟这样讲,我也忍不住想……当年太祖别的不管,先使船出海寻找良种,岂不是正因早就知道,大明会遭遇雪灾冰灾。要不是有良种,要不是有广阔的疆域,广种多收,家家有余粮,这才把荒年给捱过去,”萧皇后顺着孟约的话说的,越说越觉得,就该是这样。
孟约:嗯嗯,那叫小冰河时期,幸亏穿越者太祖不但选良种,还一直向外扩张,把无数热带的肥沃土地收入囊中,这二者可是缺一不可的。不然那些年,小冰河时期,有良种也种不出多少粮来。
“造火炮是因为……”
“与其让他国火炮炸开我国国门,不如我们去炸他们?毕竟,国与国之间,没有朋友,只有盟友,盟友嘛利益至上啊。”孟约觉得太祖肯定是这样想的,当然,也是她只这么点粗浅的认知。
宣庆帝微微皱眉,但没说这不对,依太祖生平和起居注来看,他其实性情温和,雅量能容,不论待人还是处世,都无一丝王霸枭雄气。论起来,太祖也不是没有很强硬的时候,比如造枪造炮扩张,对蕃国态度方面,太祖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强硬与不退步。
萧皇后不像宣庆帝,心里想那么多,她是想到什么便直接开口问:“史书上讲,太祖素怀雅亮,温致能容,宽仁皇表,应当不会只讲利益的吧?”
孟约:“史书上说,昔年有朝臣上书道‘我天朝上国,当抚弱恤贫,厚往薄来,凡有称臣纳贡,应倍偿其价’,太祖把位朝臣喷得体无完肤。至今还有人无法理解太祖为何如此,我却能理解给得太多,久了,就会成理所当然。厚往薄来养不出友好邻邦,也无法达成敦亲睦邻的愿景,只能养出一堆觊觎我邦物产丰饶,恨不能窃而居之的白眼狼。”
最后,孟约擦嘴作总结,这个她还算擅长:“怎么才能永立强国之林,傲视诸国,无他,走掉所有的路,让他们只能走我们走过的路,一直追赶我们。追久了,谁还能生出超越我邦之心?”
说完,孟约“哎呀”一声,笑说:“这么严肃正经的话题真不适合我,要不是最近老看太祖志传,我都没法跟你们搭上话。”
宣庆帝对于机械化,心时是有成算的,机械化是必然,只不过,如叶阜安所说,担心时机不对,担心脚步太快,激化矛盾动摇国本。他在治国上,确实没有太高天赋,要不是还有用人之明,擅识人心人性,这皇位哪怕他是长子,恐怕也要换人做。
宣庆帝也并不问激化的矛盾怎么化解,满朝英才都束手无策,问一个小姑娘,又能问出什么来。宣庆帝,也不过是借孟约的口,来坚定他内心的道路而已。
沧海浪潮滚滚来,若不能作弄潮儿,便要沉下水底做死鬼,谁肯做死鬼!
ps:
你萌提醒了我,忽然觉得太祖穿成周文和特别有意思……
王御史会恨你们的,相信我~
第一一零章 东方即明,天下将晓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读者兼戏友什么身份,孟约很没有负担的回家过大年,并邀丈夫同样远在外洋的许妍也到孟园过年。
两个旧日闺中蜜友,倒也过得很有滋味,很像是在鹿邑时深闺作伴的情形,倒让两人把那点不适都抛开。
依然每年都薰很多腊肉的孟约,把这都当成了过年的仪式,薰完她也吃不了,遂四下派送,长平里的邻居都送到不说,凡有来往的人家也都送了去,甚至还给荣家送去了几根不烟薰的风干火腿。淮扬菜做汤,多爱用火腿提味,却不是烟薰的火腿,而是自然风干的火腿。
倒也不是孟约还想着与荣意修什么好,而是她曾经答应过荣意,过年给她做几根火腿,荣意很喜爱火腿冬瓜汤火腿白菜汤之类的。
“不知觉的,又是一年,时间飞快呀阿孟。”每到过年,尤其是身边重要的人不在的年,人都很容易生许多感慨。
孟约:快别,我觉得今年可够长的,而且年轻轻的,感慨什么时间飞快,那是“老人家”的专利好吗?
“赶紧喝两口酒,待会儿我们得去庆园团年,先生不会许我们俩这么孤单单吃年夜饭的。”孟约不想去看一家子秀恩爱,但吕撷英大有“你不去我就来”的意思,孟约赶紧答应下来。
“也好,人多总热闹,比咱们俩在这喝闷酒强。”许妍是真觉得两个人对饮郁闷得慌,“你先生人真好,对你更好。”
“我对你也好呀,不吃味了哈,走,喝完这杯去庆园。炉子最近还是很招人爱的,刚会喊人的小孩儿,真是让人爱得心肝疼。”孟约说着,吩咐侍女去准备大氅和手炉。
南京昨日一场大雪,遂成一片莹白世界,长平里的巷道中,冰棱裹着伸出墙来的枝枝叶叶,很有玉宇琼楼,玉树琼枝的画面感,就是太冷。孟约要了大氅和手炉,还是觉得冷,实在是屋子里太暖和,烧地龙的屋子虽很费柴薪,但一烧起来,整个屋子从地面到墙面再到空气,无不是温暖如春的。
推开门,迎面的风打在脸上生疼,孟约不小心呛一口冷气,咳得心肝都要吐出一块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喝口温水压一压……”
许妍话还在嘴边呢,手上的水还没递过去,就被旁边钻出来的阵仗吓一跳。孟约接过水,尽数灌下去才总算是缓过来:“没事,这是宫里来派御宴的,凡大宴宫中都会派下菜来。”
菜中从宴席上撤下来,派送到各处时都是冷透的,这种菜反而不会送到高品阶的官员勋贵家中去,而是往六品下官员家中派,以表示“政府没有忘记劳苦功高的基层公务员”,孟约是这么裂的。不过,这个菜,孟园没接到过,就是六品下,了得天子或内阁那里挂着名的才有。
所以,当内监提着食盒站在孟园门口,问是否是“科学院从七品院工孟量第下”时,孟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没送错吗?”
内监倒是好脾气,被置疑也不恼,只笑得十分喜兴:“长平里孟园,想是没送错,若是孟姑娘,便快些接过去罢,食盒可不轻。”
孟约当即反应过来,忙与许妍一起合力接过,才递到仆妇手里,孟约很懂潜规则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给人递上装了赤金腊梅式样锞子的荷包。顺手还从仆妇手里,把原本要提到庆园去的柳编筐递过去:“皆是些薰腊,虽不值几个钱,总是个过年的意思,中官莫嫌弃。”
每回赐菜给内监递金银不知凡几,还头回见着塞腊肉的,内监自然知道,孟约这是给他的,然而,他是替官家赐菜而来,便是接了东西,也只能权作给官家的回礼。内监想了想,心里琢磨着的是方才出宫时官家的语调神态,然后才伸手道:“那便多谢孟姑娘。”
内监告辞后,孟约便把食盒提回去供上:“回头提醒我一声,这盘糕点分一半送到外祖家去。”
许妍是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的,遂是满脑门子的疑问:“孟伯父到底几品,怎么在官家那里还挂上名儿了?”
孟约:你问我,我问谁去。
这种事,还得问吕撷英,但吕撷英表示,这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官家擅谋人心,到底什么意思,回头我问问大兄再说。”
孟约心里想着宫中为什么派来点心时,深宫中,帝后夫妇亦在说起孟约:“陛下这样,说不得要吓着阿孟。”
“我瞧她胆大心粗,便是吓着,也扭头就能好。”不得不说,宣庆帝确实擅辩人心,只见过孟两回面,便能把孟约的性情看个通通透透。
“却说陛下当初,怎么把周君睦点到御前?”既然知道了孟约是谁家闺女,自然与孟约有干的人,都已清晰明了摆到案头。
宣庆帝:“诗才委实好,虽德行欠佳,却不过是个闲人,何必去管他。”
“可惜有了心上人,不然,真该给阿孟相个好的。”倒不是王醴不好,只是作为“娘家人”,自然是自家的什么都好,得配最好的。萧皇后倒也知道,孟约出身平平,但不也有出身平平的好儿郎嘛。
“王醴正适宜,低则失其底蕴,高则难保日后舒心。”宣庆帝对着孟约没透露一点,但他确确实实是打鼓人的铁杆读者,常抱云说得不错,他最爱太祖的戏。论到太祖的戏,写得比孟约新奇有趣,别出心裁的真没有。
“早知,不该派其出使奥托曼,小姑娘家家一个人过年,不知心里多凄凉孤单。”
“市井常道夫荣妻贵,焉知阿孟不愿他上进?”
“这种话……早好些年前就有句诗说话了,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敏敏悔不悔?”
“赶紧走吧,陛下,晁首辅在省躬殿等你呐。”
三十夜有风雪忽至,宣庆帝迎着宫人推开的门走出去,有点点雪花飘落,又因风围着人缠缠绕绕。夜有灯市,映得天空明亮,那是正东,正是东方即明,天下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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