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云这么一说,方子茗有点不好意思了,就摇摇折扇道:“我大姐夫在京城附近的县城做教谕,他那里离京城近,可以很快知道各种消息,所以我这里的很多书都是他买了后让人捎回来的。”
大姐夫?那应该是方仁霄的女婿简志远了,他也有功名在身,是一位举人,年龄也是三十几岁,和方仁礼差不多大。据说简志远小时候逃荒时失去父母,那时天下还没大乱,正好被方仁霄捡回来养,最后竟然还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顾青云很佩服方仁霄,因为他考虑到简志远的前途,最终没有要求对方入赘,反而尽心尽力教导对方,最后让他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成为朝廷的举人,还把女儿嫁给他。
简志远的人生现在看起来是非常励志的。
“看来你们的感情很好。”顾青云感叹道。
“我小时候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当时我们都跟在大伯身边。后来我爹考科举要回原籍,这才一起跟着回来,我大堂姐还生了一双儿女,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小时候都是一起玩的。”方子茗手中翻阅着书本,脸上的笑容因为带着回忆,显得格外地真诚和温暖。
顾青云一听,很是理解地点点头。
两人聊了一会,品鉴诗文后,又赏了他说的那幅画,顾青云只觉得这幅水墨画好漂亮,画得很好,其他的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听方子茗滔滔不绝地讲述其中的妙处。
最后,在方家吃了午饭后,顾青云这才离开。
又过了几天,顾青云刚跟着方仁霄去田里看了水车回来,正在水井这里冲洗木屐上的泥土时,就听到下人说方仁霄找自己。
顾青云很是纳闷,如果有事的话,刚刚怎么不说?还把自己带去后院?不过他没问什么,还是擦干净自己的手,很快就整理好自己的衣着,跟着下人走进后院。
说实在的,来这里几个月了,顾青云一次都没有踏入过他们家的后院,一是后院有方夫人连氏在,不方便;二是主人家都没有邀请,他当然不敢进去了。
方家老宅的占地面积很大,院落不少,有几间院门都是被大铜锁锁住的。一路走来,都可以看到生长得很茂盛的花木,看得出是被人精心伺候的,特别是那一丛丛的山茶花,花团锦簇,更是盛开得热烈,给安静的院子增添了不少人气。
到了待客的花厅后,在下人的引导下,顾青云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很快就有丫鬟上茶,茶香袅袅,可他不想喝,脑子里想着待会发生的事。
难道方大人准备收自己为弟子了?这是顾青云最想要发生的事。
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气血就往上脸上涌。
镇定,镇定,即使是真的,也要冷静,万一方大人在隔壁偷偷看自己呢?要稳住。反过来说,万一方大人是找自己摊牌,让自己以后都不要来骚扰他,让他赶紧滚怎么办?
想到这里,顾青云就觉得自己呼吸正常了。
没多久,就听到一阵木屐走路的声音,顾青云已经听习惯,就知道是谁来了,就赶紧垂首站起来,态度恭谨。
“青云不必拘束,今天找你来只是想和你聊聊天,这是内人,你喊她一声连奶奶即可。”方仁霄见到顾青云拘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顾青云这段时间已经和他熟悉了,也不害怕他,但对于他的夫人连氏却是第一次见,他连忙行礼说道:“拜见宜人。”连氏身上可是有正五品宜人的诰命,他一个小秀才当然要行跪拜礼了。
毕竟秀才的特权是见县官而不跪,超过七品的就要跪拜了,古代等级森严,对于他们这些底下的人来说,不存在什么自尊不自尊的,只需服从规则而已。
“起来起来,不用多礼。”连氏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顾青云很实诚地跪下去了,忙把他虚扶起来。
旁边的丫鬟又快手快脚地把蒲团收走。
顾青云重新坐下后,瞄了一眼首座的两位,这才真正看清连氏的模样,只见她大约四十出头,身穿素淡的灰白色布衣裙,除了头上的一根银簪,全身上下都没戴什么首饰,只是手腕不经意露出一串檀香木佛珠。
再看她的脸,只见她面如满月,不施脂粉,眼角有着明显的皱纹,一双眼睛格外有神,即使年纪大了,头发仍旧是黑色的,可以看出她年轻时候的秀美风姿,此刻她眼里带着笑意,显得格外亲切和善。
“不必叫什么宜人不宜人的,你的年纪和老身的外孙一样大,叫老身连奶奶即可。”连氏笑眯眯地说道。
不知为何,即使她的脸上是笑着的,顾青云还是觉得她给自己的压力很大,就乖乖叫了一声:“连奶奶。”
连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接下来,三人就一起聊天,方仁霄大多数时候都在一旁喝茶,偶尔才说一两句,连氏在和顾青云就一直在聊。
她的声音温和悦耳,不急不缓的,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味道,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而且她懂得很多,还可以和顾青云讨论诗文和经义,偶尔他们还谈论到家人。
不知不觉中,顾青云发现自己快要把自己的老底给说完了,包括他家里的其他人,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因为该说的都说了,不过顾青云也不惊慌,反正他们家也没什么事不可对外人言的。而不能说的,他根本就没说。
这时候,方仁霄就开口了。
“你在家可帮忙干过活?可下过地?”
顾青云老实回答:“帮忙喂鸡扫地做饭带小孩,至于下地,只做过半天,当时觉得稻谷上的毛刺人,就不干了。”
“那你在老夫这里怎么就能一直坚持?”
“因为学生想拜您为师,所以就一直激励自己要坚持住,不能丢脸。”顾青云当然要趁机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了。
“那你可知如今大米多少文一斤?鸡蛋多少钱一个?”
“还未完全脱去稻壳的大米一般是五文钱一斤,完全脱壳的大米要七文钱一斤,鸡蛋一般是一文钱一个,不过每次鸡瘟过后,视当地的情况而定,学生记得有一年最贵的一次是三文钱一个鸡蛋。”这些问题完全难不倒自己,虽然不懂方仁霄为何会问自己这么浅显的问题。
“那你可给令祖母、令堂、令姐送过什么东西?”
顾青云看着方仁霄严肃的样子,不敢多想,就继续道:“买过胭脂水粉和头钗之类的。”心跳又加快了,他问自己这些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夫人,你看这?”方仁霄听到顾青云的回答后,仍是笑眯眯的样子,他侧头看向连氏,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连氏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要问的了。
方仁霄于是就说道:“老夫知晓你想拜师,说实在的,你天资不是最聪颖的,作诗也没有灵气,但老夫不看重这个,暂且不提。像你这样对自己的学业规划得很好,有强大自制力的学生老夫也见过几个,十岁的秀才老夫也见过,不足为奇。本来老夫是不打算收徒的,但你这段时间的行为让老夫觉得错过你会很可惜。”
他顿了顿,喝了一口茶。
顾青云的心砰砰砰地直跳,紧盯着他的动作,见他的茶杯已空,忙把茶杯斟满。
方仁霄眉毛都不动一下,看了一眼茶杯,继续道:“其他的老夫不在乎,但你对农田水利算学方面有兴趣,又能自己真正去动手做,这才是老夫真正欣赏的,因为老夫最擅长的是这个。”
“老夫问你,你现在还想拜老夫为师吗?”
顾青云忙不迭地点头,说:“学生非常乐意。”心里犹豫自己是不是马上要跪下去磕头拜师,造成既定事实才好?不过还没等他多想,就听到方仁霄继续说话了。
“你知道的,老夫只有一女,当初许配给简小子,约定如果生有两儿,就过继一个回来让他姓方,结果不巧的是,现在只生了一儿一女。外孙女和你的年龄相当,老夫问你,你拜老夫为师,如果老夫想把外孙女许配给你,你可乐意?如果乐意的话,那以后你们生有两个以上男娃,可否让其中一个姓方?当然,如果只有一个男娃的话,这话就当老夫没说。”这话一出,本来一直笑眯眯听他们说话的连氏也坐直了身体,紧盯着他看。
顾青云被他一连串的话给弄蒙了。
“老夫一向都是丑话说到前头,如果你乐意的话,那老夫就会收你为弟子,尽心尽力教导。如果你不乐意的话,也不用担心得罪我们,你仍然可以有疑问的时候问老夫,老夫会尽力解答的。”
顾青云很快把事情串联起来,开口问道:“大人,不是学生多嘴,学生只想问一句,过继的事您的族人同意吗?”要知道方仁霄可是正五品的京官,他们这一支是整个宗族中最有影响力的,也是最有钱的,如果随便过继小孩的话,那其他族人没有意见?
不知为何,大概是在古代久了,顾青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娶妻乐不乐意的问题,他首先想到的反而是方家族人的反应。
“呵呵,这个你不用担心,老夫已经和族长谈好了,没问题的。”方仁霄笑道。
“大人,学生是男人,能娶您的外孙女对学生而言是天大的好事,在这个世道,男人怎么样都不吃亏,学生当然同意,可是您的外孙女同意吗?她乐意吗?”顾青云忙问道,万一对方不乐意,那不是害了大家吗?
方仁霄一听,垂首沉吟不语。
“夫君,我看这事太匆促了,还是以后再说吧,青云的人品很好,我很喜欢。”一旁的连氏开口道。
方仁霄点点头,说:“那咱们先不说拜师的事,你今后就来跟老夫学习,等考完明年的乡试再说。老夫也不是老顽固,你说得对,要你们两小看得顺眼才行,否则岂不是成就一对怨偶?哈哈。”
顾青云只能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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