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也不过是这宫廷之中的算计罢了。
“你果然知道。”元昌帝道。
许皇后又是一笑,她的手不自觉地攥住那明黄的锦被,与锦被同色的金丝甲套在四周的烛光映照之下闪烁着冰冷却又华贵的光芒。
“皇上指的是臣妾知道什么?”许皇后道,“是皇上您早在半年前就因为郑贵妃的谗言而开始服食金丹,还是,皇上您现在的元气几乎被金丹透支殆尽,根本就是油尽灯枯?”
油尽灯枯。
这四个字被许皇后这般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显得格外的冰冷。
元昌帝显然没想到许皇后竟然会在他跟前将他们潜藏在这表面的繁华之下,一直没揭开的丑陋这般直白的说出来。
他看着许皇后。
印象之中,许皇后本来就是个极为温婉的女子,他们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结为夫妻,自他登基之后,许皇后也以她本身的温婉和大气,向所有人诠释了什么叫母仪天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许皇后有这样锐意外露的表情。
元昌帝莫名的又忍不住在心中一叹。
这皇宫,真的就是那吃人的恶魔吗,竟能将他印象中那般真正温婉的许皇后,也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许久之后,元昌帝才有了再度发声的力气,“所以,皇后和太子,这是准备看着朕死在你们眼前吗?”
死,这曾经是元昌帝极为厌恶的字厌。
不仅是死,他同样厌恶老。
所以,在亲自体验到了郑贵妃进献的金丹有什么功效之后,他才会失了理智,只想着要凭着这金丹得到不老不死。
现在看来……
元昌帝心中无奈。
他也是到现在才明白,所谓的不老不死,不过就是虚无飘渺的神话而已。
听元昌帝如此说,许皇后却是极为诧异地看他一眼,仿佛不知道元昌帝为何会说出的这样的话来,随后,许皇后又轻轻拍了拍元昌帝的手,就似在安慰一般。
“皇上,您多心了,臣妾当然不会如此做,等到臣妾确认皇上您是真的需要请太医时,臣妾自然会召了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为您诊治的……”许皇后的语气,就好像她是在与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话一般。
元昌帝冷冷一笑。
然后再不与许皇后说什么,而是看向仍立于许皇后身后的太子。
这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虽然那时候的元昌帝更宠爱的是郑贵妃,但在有了这个嫡长子之后,却也是欣喜不已的,还立即就取了“承干”这个名字。
楚承干,也就是如今的太子,自幼就能看出聪慧来,无论是读书识字还是于国事上,都几乎可以算是一点即通。
这样一个聪明的儿子,元昌帝当然极为喜爱,直到后来郑贵妃又生下了皇次子楚承运,这才夺去了元昌帝的一部分注意力。
许多人都以为,元昌帝之所以一直拖着不立太子,是因为郑贵妃以及宁王。
元昌帝不得不承认,确实有这样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元昌帝本身对楚承干这个长子是有着不满意的。
身为帝王,勤勉自是不可少,对百姓的仁爱也必须要有,但也需要有为君者的狠辣。
若不能狠下心来,又如何能将这满朝文武都压下来?
可是楚承干,虽然其他方面都很合元昌帝的意,只有一点,那就是他的脾性太过温和了些,若他真的登基为帝,守成自是无妨,但开拓进取却是不太可能。
元昌帝自己登上帝位之后就将四方蛮夷压得服服帖帖,若下一任的帝王是个这等一味柔和之人,他又如何能放心得下?
可是现在,元昌帝终于在他的长子身上看到了他一直以来想看到的狠。
只是没想到,楚承干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狠,却是因为他这个父亲。
元昌帝敛下心里所有的复杂,只淡淡道:“太子,待朕大行之后,你大概能做个合格的帝王了吧。”
寝殿里于是便这样沉默了下来。
有微微的风从门窗的缝隙之中吹进来,将各处的烛光吹得摇曳不休,有淡淡的火爆味传入元昌帝鼻中,他再也压不下喉中的痒意,又抚着胸口重重咳了几声。
许皇后见状,就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一边轻轻拍了拍元昌帝的背,一边递上一块纯白的丝绢。
元昌帝狠狠捏着丝绢,置于唇畔又是几声咳。
待止住这阵咳嗽,将丝绢从嘴边拿开时,便又再次看到了丝绢上那殷红的血迹。
许皇后的目光落在丝绢上。
她离元昌帝极近,近得她几乎都能感受到丝绢上那鲜血的温度。
摇曳的烛光在她眼中映出点点光芒,她眨了眨眼,然后却是道:“皇上,您看看,您又吐血了。”
元昌帝也跟着一笑,“皇后,你这是打算气死朕?”
这个气死,是真的气死。
但许皇后又如何会认下这种事,“皇上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无论如何也是多年的夫妻,臣妾又岂会想着要刻意气您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544章 后悔与否
对于许皇后的话,元昌帝也只有一笑而已。
他觉得很讽刺,从前他总是畏惧生老病死,唯恐自己什么时候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也再也看不到他治理了几十年的江山了。
但此刻,真的到了生死关头,他反而看开了,心里也没有了任何的畏惧。
生死而已,这是谁都逃不开的宿命。
只可惜,他清醒得太迟了。
就像是许皇后所说的那般,元昌帝现在的状况确实已经是油尽灯枯,他原本就生了一场重病以致身体极为虚弱,还没有养好就因为郑贵妃的蛊惑而开始服食金丹。
那金丹的药效何其霸道,元昌帝本就不多的元气在这整整半年的服食金丹过程中,几乎是被榨干了。
后来又在永和宫里亲耳听到郑贵妃和宁王的谈话,又是怒又是惊的,情绪几番大起大落,原本就如那风中烛火一般飘摇不定了,更别提又因为许皇后和太子到来之后的凉薄而又情绪翻涌。
可以说,就算是真有那神仙,也不能让元昌帝恢复如初。
看看自己离开世间之前,伴在自己身边的两个都冰冷着脸的妻儿,再想想方才周谨之所说的那番话,元昌帝一时感慨万千。
这样一番感慨,又让元昌帝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但由怒至终,许皇后和太子都只冷眼看着,半点也没有要请太医来的意思。
元昌帝知道,许皇后母子,这是唯恐他不死。
几次咳嗽之后,元昌帝的脸色也跟着就灰败起来。
大概是见着火候差不多了,许皇后这才允了太子吩咐宫人去请太医。
在许皇后再度坐回龙床时,元昌帝用已经略显得有些黯淡的双眼看了许皇后一眼,“皇后,朕今日在永寿宫,听到了郑贵妃和宁王的谈话,他们,也如皇后和太子一般,只盼着朕早死呢,皇后觉得,朕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是不是太失败了?”
听到这里,许皇后面上才终于有了些惊讶。
先前得知元昌帝有些不好,她心里就有些暗暗奇怪,元昌帝虽然服食了金丹,但也不可能立即就变成了这样,还正猜测着到底出了何事。
却不想,是因为元昌帝亲耳听到了他最宠爱的郑贵妃是如何谋划着要让他去死的。
先前与元昌帝说了那么久,许皇后都没有任何的动容,但这时,她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却有些好奇起元昌帝此刻的心情来。
那,想必不会好受吧。
“皇上,您现在,可觉得后悔?”许皇后忍不住问。
虽然在这时候,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但许皇后却总有些期待元昌帝的回答,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也许,是期待着元昌帝说出“后悔”二字,尔后她会更开心些?
但元昌帝沉默了片刻,到最后却也什么都没说。
后悔吗?
他也不知道。
但就算他后悔了,事情已经到了现在,又有何用呢?
见元昌帝到了现在仍没说永和宫那对母子半点的不是,许皇后再也无法保持一直以来的淡定与从容,她面上那温和的面具有了片刻的龟裂,眼底深处更是隐隐有怒火升腾而起。
“皇上,您既然已经知道了郑贵妃进献金丹是何用意,难道,到了现在您还舍不得让那对母子受到应有的惩罚吗?若是皇上您现在精力不济口不能言,臣妾愿替皇上代劳下旨!”许皇后这般质问着,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大。
太子抬头看了许皇后一眼,欲言又止,但到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在许皇后的心里,最让她在意的,其实也就是这一点而已。
她伴在元昌帝身边三十年,她自诩是个合格的皇后,她做到了一切她应该做的事,她是天下百姓都敬仰的皇后,她是臣子眼中的国母,她将皇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对元昌帝这个夫君嘘寒问暖,即使元昌帝身边还有个更受宠的郑贵妃……
她为元昌帝生下嫡长子,她悉心教导着这个儿子,并满以为他会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封为太子。
但,结果呢?
结果,她也只换来元昌帝对他们母子的种种漠视,只能看着元昌帝抬举着永和宫里的郑贵妃,甚至差点让她的儿子连太子之位都得不到。
而现在,元昌帝在明知道永和宫那对母子进献金丹是藏着阴谋的,却仍没有丝毫的愤怒!
许皇后无法接受这一点。
但,她再如何不肯接受,也改变不了元昌帝的沉默。
在许皇后这样的质问之下,元昌帝灰败着一张脸,两眼中的光芒渐渐弱了下去。
但直到最后,他也没就郑贵妃和宁王降下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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