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太太有如此一说,顾锦淙先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待确认老太太并不是故意拿话来试探他,而是确实有意把陈氏放出来,这才向老太太作了个揖:“多谢母亲垂怜。”
旁的话却是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陈氏被放出来,顾锦淙心里其实也是松了口气的,这几年他就相当于是家中养的一个闲人,三房里的大小事又没个人来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问到他头上,每每总是叫他气闷不已。
陈氏这一出来,好歹这些事不用再烦他了。
闲了这五年,顾锦淙原先心里还有的那点子雄心壮志早已经被磨了个干净,甚至觉得就这样呆在家里做个富贵闲人也是好的。
顾青未看了看顾锦淙,再打眼看了站在顾锦淙身后发呆的顾亦琅一眼,眼中便有了冷嘲。
这可真是陈氏养出来的好儿子,当初陈氏被关进家庙时,顾亦琅不见半点伤心,时隔五年,好不容易老太太松了口陈氏能够出来,她的独子却同样不见有什么开怀。
若是叫陈氏知晓她为之费尽心思的儿子就是个这样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从前那样作践顾青澜而后悔?
“行了,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老太太下了定论,转头吩咐身边侍候的人,“遣个人去家庙把三夫人接出来,告诉三夫人不用急着过来请安,先回院子里好生梳洗一番,待晚上的团圆宴时再与大家伙儿见面也不迟。”
在家庙那样冷清的地方独自呆了五年,又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只用想的也能知道陈氏现在的状况肯定不会有多好。
老太太身边一位嬷嬷应声退下。
众人于是在延寿堂着陪着笑笑闹闹了一下午。
到了下晌,得到消息的严从柏和顾青澜、周谨之和顾锦琳也都回了顾家。
一直到要用晚膳的时候,在家庙里呆了五年的陈氏才露了面。
哪怕事先对陈氏如今的样子有了揣测,但真正见到陈氏的面,众人还是吃了一惊。
陈氏今年只不过三十七岁,这个年纪的妇人不说是最好的年纪,却也该是最优雅最雍容的,五年前进家庙时陈氏还是个优雅的贵妇,但如今……
一头醒目的花白头发,一双暮气十足浑浊不堪的眼睛,两处眼角爬满细密的纹路,衬着一张脸更显容色苍老黯淡,一双略薄的唇透着淡淡的乌色,见到延寿堂里这么多人,那双唇噏动了几下。
别说是与同龄的妇人比了,此刻的陈氏看起来比已经过了花甲之年的老太太都还要显老几分。
原本热闹的延寿堂里瞬间就安静下来。
五年来第一次踏出家庙,即使这一下午过去了,又已经梳洗沐浴过,但陈氏仍有些不敢置信,两眼很显茫然地四顾一圈,眼神在触及梳了妇人发髻的顾青澜时微微一动,但随即,又因看到了顾亦琅而陡然双眼一亮。
不过,顾亦琅现在显然没有注意到陈氏。
隔了几个人,顾亦琅的视线正紧紧锁在六叔顾锦淳腰间系着的一块通透的玉佩上。
陈氏眼中的光芒随之熄灭,就像是暗夜里那最后一点明灭的烛光,最终仍没能抵住寒风的侵袭不得不灭了去。
低下头,一步一步来到老太太跟前跪下,陈氏喑哑着声音道:“不孝媳见过母亲,多谢母亲宽恕。”
话才出口,陈氏就因自己那嘶哑得让人听了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而一怔。
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家庙冷清,老太太又不准任何人去看望她,就连日常送饭菜的,都是个又聋又哑的婆子。
前两年陈氏也曾怨恨、后悔、不甘过,但在发现无论如何都得不到任何人对她任何情绪的回应之后,她也就认命了。
家庙冷清,又供奉着那么多的牌位,最是个阴森不过的所在,还没有任何人作陪,陈氏独居于此,就像是离群的兽类一般。
起初没人与她说话,她还会自言自语,可一个人说话到底无趣,渐渐的,她开口的次数就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来。
一天,十天,一月,两月……
到之前的半年。
陈氏甚至以为,她这辈子许是再也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了,最终也只能老死在这供奉了无数牌位的家庙里。
甚至,也许根本就等不到她自然老死的那一天,她就会因为受不了这样悄无声息的日子而将自己逼疯了。
没想到,在她发疯之前,还能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从前她还是风光的顾三夫人时,她从没觉得能开口说话,能自由的呼吸是多么可贵的事,但如今,她知道了。(未完待续。)
第135章 商议(月票180+)
因为陈氏的出现,延寿堂里的气氛沉闷了不少。
好在这之后不久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众人才重新热闹起来。
都是自家人,也没拘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只按辈分坐了满满当当的三大桌。
用过这顿团圆饭之后,顾青澜与顾锦琳这两个已经嫁出去的顾家女儿也没多呆,只略坐了片刻,说了会儿话就要告辞。
临走之前,顾青澜看了一直沉默着的陈氏一眼,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脸上现出几分不忍,但最终,她仍没上前与陈氏说上一句话,就与严从柏一起回去了。
即使是亲母女,但在当年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们之间的母女情分又怎么可能还如往昔那般?
顾青澜等人离开之后,老太太惦记着顾锦淳远行辛苦了,也没再多留众人,于是一屋子的人这才散了。
从延寿堂里出来时,夕阳已经完全西沉,只剩夏日天空的几朵金色的晚霞遥遥叙坠着。
秦氏没急着和顾锦源一起回怡华院,而是将丈夫和两个儿子以及儿媳先支走了,然后与顾青未一起去了未明居。
进了院子,将侍候的人都打发了下去,顾青未拾了细白瓷的茶壶替秦氏斟了一杯茶,“母亲寻女儿有事?”
虽是问句,但顾青未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秦氏平日里就忙,如今大嫂还有了身孕,要操心的事又多了一桩,若不是有事,又怎么可能特意与她一道来了未明居。
听顾青未这样问,秦氏倒也没卖关子,道:“再过些时日就是端午,端午之后紧接着就是你大舅母四十岁生辰,这整寿不同于平日,母亲这个做小姑的这次定会回娘家一趟,贺你大舅母的生辰。”
秦氏是顾家宗妇,嫁到顾家这么多年来也没回过几次娘家。
顾青未听了心中便是一跳。
她想起,先前她曾像秦氏提过的事。
果然,下一刻,顾青未就听秦氏继续道:“欢姐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上次你提的事母亲既然应承下来了,自然就该尽快将事情定下来,所以这次我打算带你六哥和闵哥儿一起去你外祖家。”
原本顾青未也是可以一起跟着去太原的。
可是既然秦氏这次去会与卢氏商量两家儿女的亲事,顾青未自然不好再上门了,自来就没有姑娘家在议亲时还主动往男方家里跑的道理。
哪怕秦顾二家是姻亲,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顾青未听了倒也不觉失落,她与秦明的婚事若是能成,将来秦家就是她下半辈子要呆的地方,自然不会为这一次不能去秦家而沮丧。
她轻轻点头,示意知道了秦氏要说的意思。
秦氏于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着顾青未的发丝,“这件事我与你父亲也已经商议过了,你父亲对明哥儿虽然有些不满意,但知道是你自己中意的,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这一转眼,当初才那么小小一团的欢姐儿就到了要说亲的年纪……”
秦氏想到女儿许是要远嫁,哪怕要嫁的是自己的娘家,也终是没忍住一阵的心酸。
如果可以,她多想将欢姐儿永远留在身边,照顾着她,保护着她,不叫她受任何的委屈。
可是女儿家长大了总是要成亲生子的,她这个做母亲的纵是再不舍,总也不能将姑娘留成个老姑婆吧?
秦氏如此开解着自己时,顾青未轻轻将头倚在秦氏的肩上,房里一时之间便静谧起来。
好半晌,顾青未抬起头转移话题,“母亲,这次闵哥儿终于可以出一次远门,他得高兴坏了吧?”
听顾青未提起闵哥儿,秦氏倒也开怀起来,“这小泼猴儿长这么大也没机会去外面见识见识,既然有机会,母亲自然不会拘着他。再说了,你弟弟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外祖父外祖母,总不能叫两位老人家来见外孙吧?”
说到后来,秦氏难免就有些黯然来。
秦氏的双亲,也就是顾青未的外祖父外祖母都仍健在,但两老也都是近古稀的年纪,近几年身子骨时常会出些小问题。
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个年纪的老人,又有谁敢肯定还能有几年的日子,秦氏带着闵哥儿去太原,也未尝就没有让双亲见见自己最小的儿子的念头。
顾青未见秦氏如此,也不再提自家外祖,而是转而说起了卢氏的生辰。
“大舅母生辰,女儿绣副百寿图作寿礼如何?”
虽然见过舅母的次数不多,可顾青未与待自己格外可亲的大舅母却也是很亲近的,大舅母四十生辰,她绣一副百寿图着实不算什么。
秦氏自然点头。
母女俩又聊了几句去秦家的事。
然后,秦氏想到晚膳时出现的陈氏,微皱了眉头,“欢姐儿,你三婶虽然看着是老实了许多,但被关了这五年,她可别心中生了怨,再想生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作为掌家的宗妇,秦氏是最恨不得家宅安宁的人。
顾青未偏了头,回想着陈氏那沉默寡言的样子,“母亲您就放心吧,祖母能放三婶出来,想必也不会不让人告诫三婶。家庙那地方母亲又不是没去过,在那样的地方独自生活了五年,三婶只怕不会再想去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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